第62章 温柔的夜

扑在他怀里的那颗头颅，使劲地摇了摇。叶莹莹心里欢喜，她没料想在这孤寂无望的夜里，赵凌戈会出现。之前自己是如何怨怼他水雀儿的事，是如何对他失望透顶的，此时已经全部抛到脑后了。似乎飘忽不定的风筝，突然看到前方有根柱子，就不管不顾地把线给缠上去，只想着终于可以歇歇脚了。

        赵凌戈显然也明了此时叶莹莹的心情，也是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安静地拥着她。

        夜色遮掩住了少年发烫的脸庞，一双漆黑的目，在暗黑的屋里仍然因为某些情绪而闪动着光亮。想起之前在王府里拌嘴的种种，他突然就有些好笑：何苦来哉！那时候的自己和她，在想些什么？

        以至于今时今地，他们再重逢，她竟激动成这样！

        “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等到冷静下来，从赵凌戈怀里出来，叶莹莹第一时间问出困惑。

        赵凌戈随意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水雀儿的事情后，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要多加关注。你想离开王府，我自然不拦你。”

        一听他提到水雀儿，即使是在黑暗中，叶莹莹仍然身子一抖。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当初能够顺利从王府脱身，竟然是赵凌戈默许的。

        “为什么不拦我？”叶莹莹开口问道，现在她越来越不明白面前这个少年的心思了。什么叫她要离开王府，他赵凌戈不拦？

        一阵静默。

        赵凌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借着夜色，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这个少女的状况。在跟着她回到房间前，他已经注意到，在这个岛上，叶莹莹似乎是自由人，没有人拦着她，也没有人跟着监视她。这个平岛，还有那个慕莲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什么不拦住我？难道我离开了，你更加满意吗？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麻烦中的麻烦？”见他不回答，叶莹莹急了，说出来的话带着怒气。

        “呵，原来还知道自己是个麻烦。”赵凌戈开玩笑似的这么说了一句。

        就一秒功夫，叶莹莹脸上立刻变了。原先的怒气一瞬间变成诧异，又接着变成了了然，最后定格在悲戚上。跟个大转盘一样，转到哪栏就变化，倘若她自己面前有镜子，她都会惊诧于自己的表情丰富和转变迅速的。

        赵凌戈一看到叶莹莹似泣非泣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里就暗道一声“不好”。“咳，我是说的玩笑话……”

        叶莹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她快速眨巴着自己的那双大眼，想把眼里的泪给眨巴回去，没想到事与愿违，眼泪夺眶而出。

        “喂……”赵凌戈无奈，手已经朝她伸了过去。

        叶莹莹打掉伸到面前的他的手，不让他触碰自己的脸。没想到后者方向一改，直接抓向她的手。手背被完全覆盖住，五指被紧紧抓着，叶莹莹手上用劲想要挣开来，偏偏对方跟她耗上一样地不让。

        “放开……”又一颗眼泪滚落，叶莹莹控制不住自己，她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而内心的艰涩感实在是来得太汹涌太强烈。

        “是我说错话了，”赵凌戈没料想面前的人今夜会是如此脆弱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说道：“原谅我。”

        “我……原本就是个麻烦，不然也不会到这种爹不疼、娘不爱，还天天要防这防那的地步……”叶莹莹一开口就察觉到自己的哭腔，连忙深吸一口气纠正过来。自由的那只手已经临危受命，去解救自己被控制的同伴了。奈何赵凌戈抓住她的力道实在是大，一时间怎么都挣脱不开。

        赵凌戈眼见她憋着气来挣脱自己，心里暗暗又叹口气，手臂上一用力拉扯，直接把没有防备的她拉近，铁壁迅速环住她的后背，抱住了她。少年没有想到，这一次见面，自己居然三番两次和她有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一时间，刚刚才褪去的脸上的热意似乎又一点点回来了。

        无奈叶莹莹这么个在现代熏染地对个拥抱无多大感触的魂灵，也只是在不防间有了几秒钟的怔忪，很快就回过神来。不过她一向是个趋向于温暖的人，在这如铁桶般禁锢中找到一丝丝被呵护的安全感，意思意思挣脱下就从了。

        赵凌戈觉得自己的脸更加热了，因为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热热的湿意浸透。一时间，他更加后悔自己的那一句话，悔意到了嘴边，也就成了那一句毫无力道的安慰：“别哭了……”

        “我只是不明白。”叶莹莹吸一下鼻子，闷闷地开口：“究竟为何我要到这里来，要面对这些事情。明明已经离开王府了，又莫名其妙被绑到这个地方来。我也不想做这个叶莹莹的，我想回到我自己的生活中去。现在，我不仅是冒名顶替被人嫌弃，其实我也是很嫌弃现在的自己……”

        赵凌戈胸口一口气一滞，立即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在王府里是如何对她的身份冷言冷语的。于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间，吐不出来。只是环住她的手臂又用上了几分力气。

        叶莹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稍一想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略微有些尴尬，老实说她其实是理解赵凌戈的，毕竟……“如果是我认识的人被人顶替了，我也会嫌弃讨厌的……”

        “我不讨厌你。”赵凌戈终于开口。夜色可能太过温柔，太容易让人的心柔软，白日里面对这个世界竖起来的尖利强硬的刺，这时候都褪下了。夜色也真是太过迷惑，把人藏在心里的那些话一点一点给勾出来，半丝余地都不留。“相比她，现在的叶莹莹少了许多心机。有时候我在想，现在这样心思少了遮掩的叶莹莹，虽然更好，但应该更不适应这个世界……”

        叶莹莹听着响在耳边的低喃，原本僵着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可我也有照料不到你的地方。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是危险的。我不能在京城里久留，也不便带走你。既然如此，倒不如遂你的意，你想走去哪里，我护你周全……”

        叶莹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解释，那句“我护你周全”让她心里舒服极了。“赵小刀……”

        “嗯？”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叶莹莹的眼泪早已经停住了，埋在别人肩膀上的脸渐渐明亮起来。“可是，我明明觉得你对她……”

        对叶莹莹似乎有很深的感情，有割舍不下的牵挂。在知道自己不是叶莹莹时，他那时候阴鸷的脸色不是装出来的……

        “外人都说我是少年将军，年少成名，再加上有这样的家族在，应是神采飞扬、哪里会有不顺心顺意的事情。在这样的世道里，我赵凌戈哪怕是再怎么规规矩矩谨言慎行，也是不为过的。偏偏，我得是那个脾气急躁冲动、顾前不顾后的赵凌戈，得是那个虽有些许战功、但得时时闯些祸生出些事端好让别人放心的少将军。如今我们陛下的脚下，哪怕是角落边，也不会让忠臣有安心立足的地方的……”

        “赵小刀，你怎么……”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叶莹莹心里奇怪。

        “莹莹，”赵凌戈低低唤了她一声。

        “嗯？”

        “你自然不是她。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跟叶帅交代，不知道你会如何顶着她的名来行事。所以有一度，我希望她能够回来，至少维护那看似安稳的局面。”

        叶莹莹没有想到赵凌戈会主动提起这一茬，一下子忘记了怎么接话。她沉默了半响，想要抬起头来，偏偏感觉到那人压在自己背上的手用了一些力气。

        “赵小刀……”叶莹莹轻轻叫了一声。

        赵凌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什么。他只是想和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子，说说当初为何自己那么冷漠。他的嗓音在黑夜中寂寞又空灵地回想着。

        “叶莹莹她纵然骄纵、蛮横，可她毕竟是当年追在我身后长大的小女孩。这一些年，我早已忘记了她长成什么模样。除了那一纸婚约，我们之间本已没有多少交集。所以当她请我来京城解除婚约的信送到时，我内心是好奇的。我没有想过，那个从小一直叫嚷着要嫁给我的她，居然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再也不要我这个凌哥哥了。”

        叶莹莹认真听着。

        “然而这些，再怎么样其实都是小事。毕竟我和她之间，本就无儿女私情。她想要和自己的心上人长长久久，我自然祝福。只是……我没有想到，到了京城，莹莹她会给我这么多惊讶。王府里的事，是一潭深水，一潭让你我都脏了身也脱不干净的深水！”

        叶莹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伏在他肩头的那张小脸，渐渐地现出了迷茫之色。赵凌戈，赵小刀！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认识，并非错觉。在他那急躁冲动的表象之下，包裹着一颗温柔、深沉的心。

        “那一场大火，毁掉了莹莹的一生。把你带到了我们的面前。有的时候我在想，倘若这是天意，那么莹莹她为何要遭受这些？她现在，过得如何？她在京城里的生活，我并不了解。她的变化，我也并不是全都知晓。还有她那个心爱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到现在，他仍然没有现身、不曾露面？这些，都没有答案……”赵凌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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