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六匹小花
立冬前后还颇有几天暖阳，之后，气温迅速降至最低，整日里连阴带雨，天色阴沉的一如赵老太爷的脸。赵萃芮的事在他心头已经放了半月了。
他虽不苟言笑，对这一辈小儿女都没甚好脸色，但心中的计较也都全备。眼下能当着家的，也只有二房这个孙女了。
想他一辈子打拼，儿孙却全然不成器，几个儿子儿媳争来斗去，一分本事也无，尽剩嘴上功夫。
就看那破落陈家，也有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小子站着，他这偌大的赵家，却只有一名女将可用。不能不使他感到心中难过。
可如今，唯一一名女将瞧上谁不好，偏偏瞧上有世仇的陈家小子，要赶着给人家做媳妇儿。
雷家小子行事虽差了些火候，但胜在能真心爱护，倒也无伤大雅，本该是最佳的孙婿人选。偏生孙女不乐意，相不中。
事情就难办起来。赵老太爷嘴上坚决不同意，可看着孙女日渐憔悴下去，也不由得心中郁郁。
于是决定暂离这是非之地，带着赵萃芮和另几个小辈一道出外商游一番，理理各地的家业，也好让小辈们涨些见识，为明年的接驾多做些准备。
随着赵老太爷和赵萃芮一行人的离去，聿河府日渐消沉的舆论才算真正平静下来。至于雷原知晓此事后真生了一番大病，倒也不必再提。
不只赵家家中新做了安排，陈家也照例开始了冬斋。
陈家老夫人要去琼华寺斋戒一月，为家中祈福。二姑娘陈安醒和庶出的四姑娘五姑娘也陪着去。大公子陈宣风驾马送祖母和几个妹妹到庙中安顿。
乌骏从其他人口中听闻，琼华寺所在的六安镇钟灵毓秀，山水优美。
尤其是寺庙后山有数处深潭，静若宝镜，润如玉珠。恩人喜欢冷池子，她乐意去琼华寺，想必也是为了暗里去深潭体验一番。恩人每年都去琼华寺。
他感到一种微妙的连结，把他和安二姑娘联系在了一起。
……
寺中无大事。
每日吃斋念佛，净身沐浴，时不时可去后山观妙亭一览冬日少见的苍山翠色，就连每天的日出日落也别有一番风致。
老夫人除了斋戒，便是去经阁览阅经卷，四姑娘五姑娘也整日泡在故纸堆里，要么抄抄佛经，要么临摹书帖。只有二姑娘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直到太阳高照时才从外回来。
乐慧小和尚此时正在前面为安二姑娘带路。
密林里古树参天，几人难以合抱，树下枝蔓丛生，落叶堆叠，加上清早的水汽，一不留神就会摔得四脚朝天。
安二姑娘超凡脱俗，不似其他女香客般娇滴滴走不动路，反倒喜欢大早上在后山深林中徒步。师父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林中走了四五天，路线都很明朗，就是三岁小童也绝无迷路的可能。而乐慧还是乐于引路。
安二姑娘也从未说过不要他随行。
听师哥们说，安二姑娘自小独行特立。
七八岁时头一回跟祖母来琼华寺，自己一个人偷跑到后山溪流里摸蟹，手上钳了两只河蟹回来也不见哭，蟹被拿下来时，钳子印紫得发乌。
还有一次，安二姑娘兴许刚过十岁，有天晚上突然就找她不见，照顾的嬷嬷急得伏在地上哭，最后全寺僧人跟着去找，发现二姑娘正在后山一个浅潭里泡着潭水睡呢，水里游曳着一群小灰鱼儿，不停地亲她的小手。
从天刚拂晓，一直走到天光大亮，乐慧走出一身热汗，回头看看安二姑娘，却还跟刚开始时似的清清爽爽。乐慧暗下决心，还要勤加锻炼才行。
陈安醒回寺之后，既不吃喝，也不躺睡，而常到寺中最为僻静，阳光也最好的墙根静坐。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乐慧暗暗感叹，安二姑娘的境界可比他一个和尚高深的多。
对乐慧来说，这样安闲的日子到小雪那天暂停了。
这天早上，安二姑娘没到一直以来约定的寺庙后门来，乐慧当然也无法直接到香客寓所去探问情况，只得回来向师父报告一声，跟着师哥们一起做早课。
第二天，第三天。安二姑娘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静静地消失了。去经阁替师哥取书，乐慧斗胆去问陈家的其他二位小姐，也都道不知二姐哪里去了。
就是知道安二小姐近两日没在寺里现身的师父，也讳莫如深，只说安二姑娘自有去处，不必去管。乐慧甚至想到，会不会是二姑娘厌烦了寺庙生活，提前回家去了？
第四天，安二姑娘吊着手，另一只手握了几颗干桂圆，又出现在寺庙后门。乐慧本只是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遇上了。
“阿弥陀佛，陈二姑娘，您的手”
“骑马摔着了，不妨事。有劳了。”
这是还要去林子徒步的意思。乐慧心有疑问，却也照旧带路。
安二姑娘消失了三天，骑了马，摔伤了，又回来了。继续早晨徒步，晌里静坐，日子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一天下晌，安二姑娘甚至不知从哪牵了匹三花马，还邀他乘着在空场上“哒哒”走了一圈。
寺中无大事。
安闲复再来。
……
聿河府最近民情激愤。
不知哪里来的一伙百来号人的山匪，不仅包围了灵地宝刹琼华寺，还大肆宣言要强抢寺内冬斋的陈家三位小姐，好好见识见识聿河府陈氏美人的芳容。
琼华寺上下僧人也不得安生，全都被逼严阵以待。
山匪尽管不曾强攻，也团团将寺庙围堵了十日，眼下寺中真正是鱼游沸鼎，十万火急。
话本中张生莺莺就在这样的形势下喜定姻缘，可现实究竟不同于传说故事。临近年节，寺中除了僧人也就剩下陈家几人，另还有几家散客，老弱居多，哪来的什么机智书生，又怎能施计搭救呢？
聿河府衙本身不屯军士，这下只好紧急从外抽调兵力。
最快赶来的一队势力已经到达琼华山下驻扎，只是苦于山势不利，不得寸进。
山匪又连番放出狠话，一旦官兵上山，他们立刻放火强攻琼华寺，见人就砍，才不管僧侣俗人，除了陈家三姐妹，其余一个不留。
陈宣风饱读诗书，这时候也深恨书到用时方恨少。
古人文章千千万，怎就不讲讲如何在难守难攻的山脚下，直面百余凶恶山匪并成功解救山上人质呢？
无他办法，只得一同驻扎在山脚，每日里派出些机巧灵活的人物，去找寻其余上山的路途。却都收效甚微。
伺候的小厮眼见自家大公子日日焦灼，甚至嘴角都起了燎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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