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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55章再会


均势力敌的战争需要长久的拉锯,不平等的战争往往能在瞬息之间解决。

        自从马格诺修泰德加大对阿库提亚王国的军备投入以后,国库日渐耗空的阿库提亚已处于正被战争拖垮的边缘。而马格诺修泰德作为主战方最大的损失,也不过就是“魔力”而已。

        花楹实在好奇,这个魔导士之国为何总是能如此及时地供给魔力,是魔力采集还是魔力储藏?究竟是什么样的装置给了马格诺修泰德征伐四方的底气?甚至……公然将魔法道具售卖给大圣母、奴隶商人之流?

        来到阿库提亚北境交战点的第一天,花楹就思考了很多问题。马格诺修泰德的古怪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而阿拉丁此时正在那里修行,她实在担心阿拉丁的magi身份会暴露。

        “大人,那群怪物,又攻来了……”

        堡垒内,有一位将士心有余悸地过来向花楹汇报了这件事。花楹故作严肃地点点头。虽然她很不喜欢这种毕恭毕敬的场合,可此刻戴着辛德利亚的徽章,她总得保持一名“使者”该有的威严。不能让本次的支援看起来像是辛德利亚谄媚巴结阿库提亚……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下士恭敬地让在一侧。出门时,堡垒内的守卫也有不少人向花楹行礼致意。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因为七海联盟所派的人过少而产生质疑。

        ——因为这位大人已向他们证明了她的实力。

        下士回想着就在不久前发生的事:花楹大人使用着他看得眼花缭乱的强大魔法,一人把那数只黑色怪物击溃了,期间阿库提亚的军士们数次想要支援,但却被大人一句“你们会妨碍我战斗”而拦在了后方。

        也有自觉颜面受损的本国军人强行冲上前去支援了,不过因为人数不多,组成的军阵没了往日的气势,许多人在怪物的冲击下乱了阵脚,若不是花楹大人及时出手相助,恐怕他们会不明不白地命丧在怪物的利爪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开始看起来很是高傲的使者终于叹了口气,低下头细声朝他们解释了:“我让你们后退不是因为看不起你们,而是我会在全力战斗的同时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分心,这些怪物我都想消灭,你们我都想救下来,既要为剑又要为盾实在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我绝对没有鄙视你们的意思。

        我希望你们作为军人的生命能奉献给与之相配的对手,而不是这种不平等的人造物。所以,如果你们能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愿意为了我这点担忧而退守后方,我会非常感激你们。何况,一旦知道身后有你们作为我的后盾力量,知道我从守护你们转变成了你们守护我,我将心怀热血,更加全力以赴——进攻就是我最好的报答!”

        ……

        战场上。

        这一回敌势汹汹,怪物相比起上次要来得迅猛,消灭掉一只以后,又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生,再次投入到战斗里。

        于是,花楹不得不加大了对外界鲁夫的吸收。

        这群怪物有魔力供给,她也有,就看谁先耗死谁。

        几轮输出下来,花楹累得在半空中气喘吁吁,她的感知还没有彻底恢复,每一次向外界的鲁夫发出请求,头就会疼一次。这比搬砖还要耗费体力,她现在饥肠辘辘,却又不得不继续战斗。

        可恶。

        感受到远方那如影随形的注视,花楹知道敌方一定在通过远程透视魔法在观察着这一边的情况。

        于是,花楹又使用大魔法歼灭了几只再生的怪物,故意嘲讽道:“太弱了。”

        她的嘲讽并没有迎来敌方更激烈的攻势,但那些怪物依旧在再生,不过再生的迹象有所减弱。

        此时的花楹尚有余力,因此便使用了数种大魔法继续剿灭了它们。不过这一波对抗下来,她感觉到心腑传来了阵阵绞痛。

        吸了吸鼻血,花楹坐等怪物们下一次再生。

        又打了好几轮,花楹觉得脑袋嗡嗡的,眼冒金星,视线也有些受阻。

        这一次,怪物们并没有再生的迹象。残阳如血,战场上风尘阵阵,却是迎来了一次难得的平静。暗中打量的那道目光也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敌人撤退了。

        后方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欢呼,花楹落地坐在了带着腥气的沙地上。战场已然得到安宁,可她心中的战场却还没有结束。血脉偾张,心如擂鼓狂鸣,她的大脑被奏击着一种诡怪的音符,她觉得此刻的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她好像……在多年前,也历经过相似的情形。

        身后有人在呼唤她,不过却是在喊着“花楹大人”,听到这样的叫唤,她懒得回头。太困了,她想睡一觉,醒来以后一定要好好填饱自己的肚子才行。

        花楹迷迷糊糊垂头想着,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胸前在发亮。

        昏迷前的一刻,花楹总算想起来了,发亮的那玩意是传送符。

        ……

        在我们尚为孩童的时候,我看见灯塔于卷烟的奔浪中不熄,那时的我们正被卷入一场开端。

        在我们推开传奇的门扉时,我看见缥缈的雪山,我看见浮动的流光,我看见远古的圣坛……

        我看见成群的飞鸟,在我们的幻想上空展翅翱翔。

        时间何等珍贵。

        那时的我们何等年轻。

        ……

        夜色中轻扬的微风如一声温柔的叹息,花楹醒来时,耳畔仍存风的絮语。睁开眼,则是一派深沉的暗夜,以及……一个金光闪闪的毛毯。

        准确地说,这不是毛毯,她好像坐在了某种野兽的背脊上。花楹下意识扒拉了几下这个手感逼真的兽皮,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痛呼,打断了她的注意。

        “我说你啊,下手轻一点,等我们到了辛德利亚在阿库提亚设立的分会,你想怎么动手都行。不过现在还是别跟我怄气。要是我保持不了平衡,我们俩都得掉下去。”

        咦,是辛巴德的声音。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啰嗦。

        花楹看了看脚下模糊的地貌,再看了看半兽化形态的辛巴德,脑子像是被塞入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但好像又不影响她思考:“你怎么变金了?”

        “这是「克罗塞尔」的魔装。”

        “噢,难怪你能驮着我。”

        辛巴德这个魔装,像是传说中的人马,但更像化成人形的金毛狮子。花楹摸着黄黑斑斓的毛皮,手感真不错……她扒拉着,眼尖地发现了隐藏在旺盛毛发中的、搭在前肩的两只猫爪。

        她蹬直两腿往前探了探。克罗塞尔形态的辛巴德戴着银质的披甲项链和臂铠手镯,上边统一镶嵌着黑曜石,集战斗和观赏一体。而他裸露的手臂和胸腹也长着金黄的绒毛,线条分明的肌肉与之搭配,形成了一种野性的健气。

        不过……花楹的注意点并不是这个。

        “你有四只手诶?”一对人形的手,一对兽形的爪,再加上那马似的四只蹄子,辛巴德的这个魔装比桀派还要有趣。

        “等、等一下!不要随便碰那里,很危险的!这个爪子很锋利,万一伤到你了怎么办!”

        “你是指这个长长的指甲吗?没事,只是长着吓人而已,还是很软乎的。”花楹摸着粉红的肉垫,爱不释手。

        她刚刚认真考据过了,辛巴德这一对兽爪是从后颈里长出来的,因为辛巴德的头发太多了,具体怎么长的她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把这个不会动的兽爪当成围脖。

        “可是……”辛巴德实在被摸得不知该说什么,“我能感觉得到啊……”

        哪有人一直捏着别人的手掌不放的,还到处乱摸,即使兽化了也不能这么……挑逗人家啊。

        却不想,他听到她居然这么开口:“要不,你试着收起来?我在书上看到过,猫科动物是可以把利爪收起来的,你试一试?”

        “……”辛巴德忍无可忍:“你清醒一点,我不是动物,也不是猫!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试试嘛。”

        “不可能做到的!”

        “你就试试嘛。”

        “……试过了,真的做不到。”

        辛巴德的心情实在复杂。平常他都是把肩上搭的这一对爪子当摆设用的,根本没想过使用它。能用来干什么?卖萌吗?

        听着花楹失望的嘘声,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回头看向了花楹,忍不住问:“你就没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他回头,花楹睁大了眼,重点却不是他想要的:“你是辛巴德?你怎么变年轻了?”

        辛巴德被扎得一噎:“……魔装效果。”

        花楹端详了许久,笃定道:“果然,还是桀派最好看。”

        辛巴德:……别说了,魔神们都听得到。

        他能感觉到被间接侮辱的魔神们传来不满的嗡嗡抗议。

        辛巴德看花楹依然在认真揉捏着他的肉爪,明明此行的重点不应放在这种奇怪的话题上。

        她睁眼时的第一句不应该是“辛巴德?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他要说的台词不应该是“啊,为了来见你,我强烈的思念驱使我不远万里从海川的另一头赶赴过来了……”吗?!

        “你喜欢软绵绵的东西?”辛巴德问。

        “唔……”花楹茫然地想了想:“不知道!”

        ……嘴上说着不知道,可手里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

        辛巴德咳了一声:“其实我还有一个魔装形态,可以生出很多条柔软的大尾巴……”

        “有多少条?”

        “七条。你抱着当床睡都没问题。”辛巴德放轻了声音:“你要是想,待会回去我们可以……”

        “你说的这个魔装是华利弗吧?”花楹出声道。她注视着辛巴德转过来的小脸,年轻的辛巴德真的好像一只男狐狸精。

        “嗯,没错,你从书上知道的?”辛巴德愣了愣,并不打算放弃刚刚的念头,因此决定循循善诱,不达目的不放弃。

        “不清楚,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这说明你已经将我的冒险谭记在脑子里了。不过,你难道不觉得华利弗……”

        她打断道:“得了,你多大的能耐啊,还想我能背下你的夸张事迹……”

        许是刚清醒不久,一扯着嘴角笑便让人有种眩晕感,花楹的额头不由抵在辛巴德的脊骨上:

        “不过,我的确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可能是因为睡着时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吧。”

        辛巴德被背后温热的鼻息激得猫毛炸起。她的两只手握着他肩前的两只爪,双腿微晃,就好像是在央求他背着的小姑娘……

        不,他们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光。

        她哪有这样任性撒娇的时刻?辛巴德想着,追忆着,回忆令他对这句诘问变得不太确定……是有的,只不过她所采用的方式和她一样独特。

        以前在村子里替人赶车时,她忙活得累了也不会说一声,真的累得受不了,反而会闷不吭声地把他的肩当成枕头……商会刚建立不久那会儿也是,如果他夜半之时才回到商会,就会被深夜仍在工作的她堵在门口,并被关在小黑屋里处理余下的工作。

        还有她做错事时反而不听他教诲、与他呛声,还有偷偷溜到萨桑以后才和他报备,还有决定自个儿去修行、连他的挽留都留不住的时候……

        他思索的轨迹让记忆深处的碎片重新汇集,涓滴推展成一幅如新也如故的画卷。

        花楹闭眼听着耳畔不息的风,月华的光辉打在她的眼膜上。她又睁开了眼,比月亮还要耀眼的黄金飞狮正载着她——这个情景就像童话一样:孩童有一天的畅想成真,有个小小神明悄悄打开卧室的窗,惊喜出现在自己眼前,并邀请自己一起去窗外的世界,去飞往夜色中那未知的国度。

        风是凉的,绒毛是暖的,她握着的爪心触感很绵软,也很真实。

        就好像她正抱着一轮太阳,乘着月色飞行。

        ……也是一个童话。

        “辛巴德,阿库提亚的战争停止了吗?”

        “嗯,马格诺修泰德停战了,我很惊讶你与他们的战斗就持续了一天,当然,你也辛苦了。也许就是这一天极限力量的比拼让马格诺修泰德胆怯了吧。我已经把结盟函书递给了国王陛下,就等着他是否会兑现诺言了。”

        花楹似乎并不关心战争背后隐含的政治意义,她继续执拗地发问:

        “辛巴德,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是通过你身上的传送符过来的。传送符之所以无法被主动使用,正是因为它的使用权在我手上。不过,因为它是被我迫不及待投入使用的半成品,传送功能还不够完善,所以这大概会是我们唯一一次见面。”他垂下眼帘,“要好好珍惜今晚啊,或者……尽快回到我的身边吧。”

        “辛巴德,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我不是说了吗,去辛德利亚驻阿库提亚的分会,我带你过去好好休息,毕竟边境的条件不比中心市区。不过,我们商会不管设在哪国,条件都会是一等一的好,正好让你补补身体。你这几日也受苦了。哎,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你参与战争。”

        她每问一句,辛巴德总能给她好长一段话,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不累吗?她耐心地听着,但说句实话,她没有听进脑中。因为有棉花堵在脑子里,把辛巴德的话隔在了脑外,脑中只剩她自己不似思考的思考。

        她一定是被梦魇住了,还没来得及走出来。

        “辛巴德,为什么我现在一直想叫你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你快找回自己了。”他温和答道,“看来阿库提亚的战斗进一步解开了你身上的禁制。看,我们已经到了。”

        到了商会以后,辛巴德带着花楹稳稳落地。他牵着她的手从狮背上下来,然后解除了魔装。

        商会里没有人不认识辛巴德。即使远在异国,辛巴德依然受到了商馆负责人的招待。他们进入馆内,最先受到的是美酒佳肴的盛宴,只有她和辛巴德的二人盛宴。

        ……看来辛巴德已经事先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本就饿极的花楹也不客气,大吃特吃了起来。这一次在被某人直勾勾的注目下,她变得坦然许多,默默吃着自己的,无视了对桌的眼神攻击。

        辛巴德心痒难耐,想说点什么。

        “花……”

        “吃饭时勿要说话,这是我从雷姆学到的餐桌礼仪。辛巴德,请你礼貌一点。”

        花楹一口气打断了辛巴德的蓄力。

        辛巴德只能略显惆怅地、礼貌地祈祷:神啊,请把刚刚的美好时刻还回来吧……

        吃饱以后,花楹总算正眼看向了萎靡的辛巴德。

        通过传送符来到了她的身边,辛巴德行动起来还真是不计后果。花楹如此想着,总觉得这种行为似曾相识。

        “休息这一晚,我就要离开了。”她开口道。

        “这么快?!不是……唉,好吧,我也留不住你。那今晚,愿意和我聊聊你在这期间发生的事吗?”辛巴德一语三转折,由惊诧到叹息,再由叹息转变成某种令人不快的期待。他可真是善于自我安慰、自找台阶。

        “……我想直接睡下。旅途所发生的事,不是都在通讯之环说完了吗。”

        “听你亲口说,和在通讯之环上聊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她淡定回避了辛巴德的眼神攻击,但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厚颜无耻:“再说了,你和红玉公主都能有枕头夜谈会,为什么我不能有?”

        花楹认为自己无需再忍:“你能和红玉比?”

        “为什么不能?我们俩的关系,有谁能比?”这个人伸直脖子硬气回道。

        花楹:“……”

        看来辛巴德在自己的脑中添加了许多不存在的记忆。

        她不想再进行这些无谓的废话,吃饱了,她的思维也变得清晰许多,一些被她忽视的线也渐渐明晰了。所以,她决定切入正题。

        “你之前为什么会说阿库提亚撑个三月不成问题,还提到了煌?”

        “这个……辛德利亚有获取情报的独有方式……这是机密。”辛巴德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煌帝国内有你的眼线是吧?”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她继续问:“你当时怎么知道的煌想要攻打马格诺修泰德?”

        “……”

        “练白龙现在还没发动内战?练红炎还在西征?辛巴德,你再不回答我,我会考虑亲自回煌看看。”

        “……煌帝国是组织的大本营,你贸然过去会很危险。”

        烛灯照得辛巴德的神情略显阴沉,让花楹不禁想起了裘达尔来宣战以后、她去书房找他时的那副阴翳。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无论是煌与马格诺修泰德之间的战争,还是与辛德利亚之间的战争……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吧,我能解决好的。”辛巴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又把她推远了。

        她注视着辛巴德:“你连让我理解的机会,都不肯给吗?”

        花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明明辛巴德的秉性就是如此……如此的傲慢。

        明明不乏陪伴,明明最不缺的就是知心的友人。

        但却总是要搞得像是无人理解……像是只能孤身一人似的。

        “你总是这样,自说自话地就替我安排好了一切,让我费力琢磨着你每一个行动下的心思,明明我自己也可以解决的事,你非要插手替我做得更好,却连我朝你走进一步的机会都不肯给……”花楹越说越生气,“你就是伪善!披着滥好人面具的最最无情之人!你这样活该没有一个人和你站在一起!”

        直到花楹摔门而出,辛巴德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善于雄辩的冒险者,即使此时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未曾用所擅的巧舌去化解这场危机。

        又能……说什么呢。

        -

        翌日。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夜难眠。

        说是要在这里好好休息,结果自己的精神状态比在阿库提亚战场上还差。花楹站在商会门口,和这里的负责人拉扯了几句,负责人便在她郁郁的神色下识趣退下了。

        花楹抱着腰,在门旁的树下踢着石子。白昼已走过一截时间,但她迟迟没有开启传送阵离开这里。

        分会的选址在市区中心,人潮如流,花楹站在门前不进也不出,倒是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美人在树荫下徘徊的模样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但碍于美人冷若冰霜的脸色,令街上意动的青年们又感到退却。

        但这时,暗中窥视的男性们发现居然有一个男人大胆地走上了前。

        美人见到来人,面上的冰冷居然出现了变化……表情变得更凶悍了。

        “你终于来了。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这我就放心了。接下来精神充沛的你一定能做到把我的话好好记在心里。”

        “你曾向我提了三个要求,那现在,我也向你提三个要求。你必须好好遵照,否则我会让你认识到生命的可贵。”

        ——悄悄竖起耳朵听的人都被这充满火药味的语气给吓到了。

        噫,好凶。

        窥视者们刚升起这么一个想法,便被不远处的美人狠狠一瞪,吓得他们心里一跳。然后,他们看见她可谓是气急败坏地张开了一个结界,什么声音什么画面他们都观察不到了。

        ……留下冷汗涔涔的辛巴德,在结界内和暴怒的花楹独处。

        “花楹啊,你别生气,你的要求我肯定会好好照办的。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给你惹祸的,我保证……”辛巴德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会戒酒戒色戒赌,但理智还是及时拉回了他口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狂言。

        “你不就是想要看到我这样么?”花楹怒极反笑,“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说完这些话以后我就会离开。三个要求,第一,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借助传送符监视我我没意见,你非要装傻我也没意见,但是,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是你,是你向我发出的邀请!是你想让我走到你的身边,我已经照做了,你别因为自己有心理疾病又想推开我!”

        “你冷静……”

        “闭嘴!我准你说话了吗?”

        花楹喝止了他行使发言的权利。现在她是这个领域的王,所有国民的人身权都握在她手上,谁有意见?谁都不许有意见!

        “第二,不要害怕被人理解,不要害怕去依赖别人。你,是辛巴德王,有万把人崇拜你,有万把人喜欢你,你有一个深爱着你的国家,你有一帮可靠的朋友,你说你缺什么?你是当统治者久了所以有了统治者病吗?觉得没有人理解你?觉得没有人能够承担你的重任?这都是废话!我命令你依赖我,我早就是你的力量了!”她双目圆睁,那一双蓝眼睛瞪得如风暴再临,“还是说,你变得这么胆小的理由是因为那些过去?我早就告诫过你,过去的故事已经很旧了,人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人!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以后也能一直、一直站在你面前!”

        如果语言有力量,那么眼前人的怒斥一如既往的威力十足。可是,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被她斥得七零八落。因为,正如她所说,人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人。

        辛巴德望着那双气得发红的眼睛,鲜活,恣睢,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她身上看到了青春永驻的韶光。他的记忆里,唯有她是不变的。

        他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赫尔加。”

        “嗯?”

        一听到这个名字,花楹的怒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她真讨厌辛巴德露出这种苦兮兮的眼神。

        于是,她不禁放缓了声音,直视着辛巴德,说:“最后一个要求……我留给以后的我。”

        我留给你们还没有填补的遗憾。

        花楹目视着,在金色的瞳仁里看到了与之伴生的紫曜夜。这是她一直在寻求的最钟爱的紫。

        过往能有多遥远?

        对她来说,她是花楹。难以想通的烦恼,就让她坐在树上,随着她的走神随风飘散吧。

        花开的一瞬,纵然短暂,可要是与谁相遇,也是能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不逼你将我的要求做到尽善尽美,不过,如果我能达成你的期待,你能否,对我,做到以上那两条呢?”

        不要推开我,请依赖我。

        ……辛。

        辛巴德陡然顿悟。

        “对不起。这些年来,我的确变得……自大了。”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揽尽遥远的春风,春风却如暖玉,在他怀间发散着令人恍惚令人醒悟的温热。他只环住了一个人,却有两颗心脏砰砰相撞,撞击出真实的颤音。

        “那场战争过去以后,我承认自己很难再去将自己的使命施加给任何人……我已经,不想再让身边的人遭遇苦难了。却不想这一点让你困扰了这么久。”他低声述说道,“但是,其实我还留有一点没有告诉过谁的私心……我想要你找回自我,再回到我的身边,我想,你是可以和我一起承担使命的人,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你一直,都是特别的。”

        若是不特别,怎会被他从海中打捞而起,接着和他一起开启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冒险?「赫尔加」的出现,如同一个新颖的符号,一个宝贵的象征,打开了他往后不同于任何人的人生之门。而门后的世界,大得他至今尚未能探索到边界。

        若是不特别……怎能让他念念不忘这么久。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你太过纯净,这让我感到不忍,既害怕伤到你,可心底又在暗暗期冀着你能理解我。这种矛盾的心情,总是让我很难和你坦诚我真实的想法……我担心自己一旦露出如今的真实面貌,或许不再会是你所期待的人。很可笑吧。”

        说完这些以后,他深深呼吸一口,然后冷静地放开了她。

        花楹看着看似沉着淡定实则呆毛都萎下来的他,不禁扬起嘴角:

        “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多么差劲的一个人啊。”

        “……喂!这好歹是我真情实感的发言,你这么说让我很没面子啊!”

        “嗯,知道了。”花楹解开了结界,喧哗的人潮声再次挤入他们之间的气氛当中,驱散了那些低迷。

        对着其实也没有觉得很掉面子反而觉得用几句话就和解了不愧是他的辛巴德,她说:“现在不用鲁夫,我也能感知到你的心情了。其实也并不难懂呢。”

        “啊?噢……是吗?”某人摸了摸鼻子。

        她又说:“谢谢你,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相处。”

        “最后一次?!等等……”辛巴德听得心脏一揪,以为她在威胁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做得不够让你满意,可刚刚那些真的都是我的真心话了,你要知道我可是把心都剖出来了……难道是因为流言中的那些女人?我是清白的啊!你想让我发誓吗?”

        “就是最后一次。”谁关心你的风流情史啊,花楹暗暗翻了个白眼,背过身说:“下一次见面,我肯定会忍不住揍你的。”

        辛巴德松了一口气:“什么嘛,明明都有下一次,为什么非说最后一次……还有为什么要揍人啊?!”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花楹催动魔力,一个不起眼的方阵立在了眼前,传送魔法启动以后,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切都交给我吧’,对我来说这是最不负责的话。”

        “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花楹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树,听说这树也会结出好看的紫花,可惜花期已经过了。花的寿命又能有多久呢?落花一瞬,能长久定格在这一刻的,她只见过一棵。不过,下一趟花期也快到了。

        然而,一想到花要迎来新生,难免还是有些惆怅呢。

        “我们又要告别了,辛巴德。”她扬了扬手,一只脚踏入了传送门,“再会——当然,我知道你后面肯定又会来找我,你不是那种擅长耐心等待的人。哼,所以就别说那些煽情的话了。我们谁都没在等谁。”

        ——谁都在主动朝着对方靠近。

        等待?

        不过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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