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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2章花楹


“喂,替我打洗澡水来。”

        “……不会。”

        “喂,替我铺床。”

        “这个我也不会。”

        “那你会做什么?真笨,怎么什么都不会……”

        “你不会的东西,我当然也不会。”

        “好像还挺有道理……不对!我把你留在这里可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干的!”

        “……”

        后来,养尊处优的裘达尔发现真的不能将傻妞当侍女使唤之后,干脆改口成了:

        “喂,帮我叫人打洗澡水。”

        “喂,叫那个谁来给我铺床。”

        “喂,去问问人这桃子为什么不甜。”

        “……”

        奇怪的喊话诸如此类,她已经习惯了当裘达尔的传话筒。

        有时候她根本找不到人问话,可如果就这么回去反而会被裘达尔训斥一顿,于是,她一般会偷偷摸出宫外,美名其曰找人,让裘达尔等着等着就忘了有这回事。

        裘达尔这个人忘性大,其实挺好哄的,就是脾气差了点。

        不过她也只敢在附近闲逛而已,皇宫太大了,她不识路。

        而且,她最近找到了一个乐趣,乐趣就在裘达尔的庭院里,她舍不得离开太久。

        “啊!小心!”头顶传来了一个陌生女音的示警,她来不及思索为什么会有声音处在半空中,身体本能地就往地上翻滚到了另一边,再堪堪抬头看清情况。

        ……刚刚她所站的地面被砸出一个坑,还好她躲开了。

        “你、你没事吧?!”头顶被阴影覆盖,一只玉手伸到她的眼前,她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提着一柄水蓝长剑,想来刚刚那个坑就是这个少女的杰作。

        她不知拘谨为何物,很理所当然地就扶着少女的手站了起来。

        少女有些懊恼:“刚刚魔力不知怎的就失控了,我想着这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才对所以就将暴乱的魔力释放出来了……伤到你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我没事。”结合少女所言,她猜测少女手中的就是裘达尔所说的金属器。

        看来这一位也是裘达尔选的“王之器”了。她隐约记得裘达尔提到他的丰功伟绩时有那么提到过他的“王”们,都是一些身份不凡的皇子皇女。

        “没事就好,要是被夏黄文知道了肯定又要训我一顿……”少女不由抱怨起来:“唉,全身魔装也太难了,果然以我的资质是不可能练好的啊。”

        说完,少女与她四目相对。

        “啊!怎么就和陌生人说起这个了……”少女自觉失言,捂住了嘴瞪着她,“你不会说出去的吧?对吧?”为了皇室的脸面,她平时可是一直很注重身为公主的礼仪,只不过今天成功武器化魔装,变得稍稍有些兴奋而已!

        练红玉瞪着眼前这个似乎和她同龄的女孩。

        好像还比她高了那么一点点,她抬头用目光比划着……可恶,不止一点点。

        这人是谁?

        “嗯,不会说出去的。”

        刚刚那一滚将她的发髻弄得有些散乱,她随手理了理,但却越理越乱。她没发现自己的造型在双手拨弄下越发变得不忍直视,反而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少女正对着她的眼睛走神。

        她不禁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我保证。”

        “你……”

        “公主——红玉公主——你在哪——”

        练红玉正想开口询问女孩的身份,接着就被夏黄文与侍卫们的呼唤声打断了。

        声音由远及近,若将层层宫墙一一略去,想来他们应该都在附近。

        “夏黄文,不要喊那么大声啦,我就在这!”练红玉扬声说道。

        “公主殿下,哎哟,可总算找到你了……”

        看到夏黄文匆匆赶来的身影,练红玉放下了心,正想转头继续开口问话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

        练红玉:???人呢?

        刚刚好大一个人在这,怎么没了?

        ……

        趁刚刚那个红发少女转移注意时,她偷偷溜回了宫殿内。

        裘达尔说过,在皇宫内看见妆化得浓衣服还穿得很鲜艳的女人一定要绕道走。据说是因为这个国家的衣服颜色是分品级的……她也不太懂,只记得裘达尔那句“妆越浓人越狠,穿得越鲜艳越不好惹”。

        刚刚那个女孩子脸上的粉抹得挺多,还穿着藕粉色的衣裙,上边绣了五颜六色的花。应该是属于不好惹的那一类。而且那个女孩子大概率是一名持有金属器的公主。

        虽然那个女孩子长得是一般好看……但声音软软糯糯,可爱得让她可以给女孩加分到非常好看。

        她回到了院内,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此时裘达尔并不在殿内,她猜他应该又跑出去玩了。

        遗憾归遗憾,一看到立在庭院中的“乐趣”,她突然就不遗憾了。

        ……我回来了。

        看着庭院那棵树,她的心中如是说道。

        -

        “喂,那傻妞去哪了?”回到寝宫里,殿内却不见对方的身影,裘达尔扯住了其中一名在院内修栽花草的宫女,直直问道。

        都这时间了,早该履行完他的命令回来了吧?真是磨蹭。裘达尔心想,虽然他经常使唤那傻妞,但他可不会因为他的一句命令而对谁稍加宽容。闲不住了他便会飞到洛昌溜一圈。

        何况他当时只是随口一支使,没想到她还真当真了,庭院内找不到人就不知道该回禀他嘛,非要出门。也不知她现在跑到了皇宫中的哪一处。

        他一点也不在意傻妞会为擅自主张的愚蠢死在皇宫中的哪处,这里的禁制法阵多得很,万一她撞破了组织里“父亲们”的小秘密,他想保也保不住……不管怎么说,要死可以,得等他玩够了才行。

        宫内当值会轮时替换,这名新到来的宫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惶惶摇头表示不知道。

        裘达尔生气地推开了宫女,内心暗骂着那个没来几天就给他找事的傻妞,准备用浮游魔法飞上天找人。

        “你在找我?”

        循着人声看过去,裘达尔在庭院前一棵不太起眼的树上找到了她。

        相比起庭院内各色馥郁奇花,这棵树略显寥落地伫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傻妞儿正坐在树上,双腿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见状,裘达尔当即怒了:“你怎么上去的?”他还没教这个呢!

        她略微思索,才道:“受了新朋友的帮助,就上来了。”

        裘达尔嗤笑:“你才来多久啊就有朋友了?再说了,你是我的东西,我允许你去认识别人了么?”

        她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哦,以后认识人的时候我会带着你一起认识的。”

        说得他有多可怜似的……裘达尔翻了个白眼,知道不能和傻子理论这个,于是说道:“你赶紧下来,我教你爬树。”

        她:“爬树分为爬上来和爬下去两个步骤。”

        裘达尔斜眼觑着她:“所以?”

        她:“我还没有学会爬树,又怎么爬下去。”

        裘达尔被气笑了,他轻轻一跃,魔法就将他送到了这个蠢东西的身旁。虬枝粗壮,尚且可以撑得住他们两人的重量,如果撑不住,他会先把她丢下去。

        树影掩映下,裘达尔望着这个眨巴着眼的女孩,神色变得高深莫测:“我可以先教你怎么爬下去。”

        他已经想好说辞了,就说她是神的女儿,直接跳下去的话大地之母会抱住她的,不用担心会受伤。反正这傻妞一定会相信的,他的谎言一向天衣无缝。

        诲人不倦的裘大师再次为自己绝妙的想象力折服。

        “那,我申请小小的休息一会。”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提,这不就破坏了他伟大的计策了么。

        裘达尔秒速拒绝:“不行。”

        她据理力争,认真道:“现在我是你的学生,你是先生,先生懂吗,所以对于学生想要休息一小会的请求你应该答应。”

        “这是哪个国家的规矩,不应该是学生尊敬先生么。国子监的学生可都是一课上到底,直到先生换人才下课的。所以你应该对本大爷尊敬一点才行!”裘达尔瞪着眼,玫红的眼睛又凶又艳。

        她仍在坚持:“不会太久的。”

        “不行。”

        “我现在正用十分恳切的态度求你。”可语气挺起来却平淡无波,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白着眼:“求我也不行。”

        她义正辞严:“男人不能总是说不行。”

        裘达尔又被气笑了:“那行,你想要休息多久?”

        她抬眼,注视着头顶簌簌飘落的蓝紫色花瓣,一向呆板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失神:“也就……我也不知道,这里很适合放空思考。”

        说的都啥玩意,裘达尔眯着眼:“你想起了什么?”

        傻妞儿没有回话,明明他也没有答应她要休息,反正这傻妞就这么对着这不断掉落的臭花发起了呆。

        这花有那么好看么?见她盯得入神,裘达尔试着收敛了心思,第一次学着那群迂腐文官赏起了花。

        “……”

        呸呸呸!

        “紫不拉几的,难看死了。”

        裘达尔甩了甩脑袋,试图将那些晃晕他的绵密花瓣从脑海里驱逐。

        “时间到了。”她也回了神,转头看着裘达尔:“还爬吗?”

        “爬什么爬,倒是你给爷爬……把蠢气传染给了我……”裘达尔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他愤怒又委屈地揉着鼻子。

        她将裘达尔的抱怨抛向耳后,从树上观望着四周,清一色的砖红宫墙整齐布在周围,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方格,宫殿排列错落有致,看着恢宏而严正,有种被框住的庄重之美。

        “你这里还挺冷清的,附近的屋子看着也破,也不住人。不过我今天碰上了一个女…”她停了下来,“我的朋友,那个人说他的母亲以前就住在这附近。”

        裘达尔不耐烦:“旁边就是冷宫了住点阿猫阿狗也是应该的……”

        他住了口,想到了什么:“嚯,该不会是……这样啊。”他收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他问:“你说的那个人原本是不是来找我的?”

        她点了点头:“嗯,见你不在,我刚好在,所以就聊了几句。”

        裘达尔阴阳怪气道:“聊着聊着就把你送上了树?”

        她真诚道:“是啊,他看我一直抬头看树太辛苦了,就问我想不想上来看看。他是个好人。”

        裘达尔故意拉长了调:“噢~送了个傻妞上树就走了,他还真是好~人~啊~”

        “嗯。”她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裘达尔也是一个好人。”就是脾气坏了一点。后面的话她当然没说出来。

        裘达尔:“……我想把你撵走了,和你说话真没意思。”

        她露出微笑。

        裘达尔没好气道:“算了算了下去再说。”说着,他拉着这头小憨憨一起下了树。

        被裘达尔带着轻飘飘落了地,她的眼睛亮了:“我想学这个。”

        裘达尔被逗笑了:“学这个干嘛?”

        她一脸坚定:“爬树啊。”能爬上去又能爬下来,多好。

        “呵,就你……”裘达尔知道这个傻妞丝毫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鲁夫在她身边实在是安静过头了,可见这个人是多么平庸。但他总不能打击“得意弟子”的信心,给她一根木棍看她朝着空气挥舞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于是,他略微思索,直接说道:“我今天没空,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再提。”

        裘达尔没有掩饰自己讥诮的笑意:“行啊,如果你想学的话。”

        他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红霸找他一定有事,说不定又可以发动战争了。更何况,作为他难得的朋友,红霸可比傻妞有趣得多了。

        “对了。”路过那个仍在小心翼翼浇花洒水的宫女,他没好气地指着那个傻妞道,“以后,你来看着她。”

        ……

        ……

        ……

        又是十几天过去了。

        这些天,她一直站在蓝紫花的树底下发呆,树她试着爬过,太高太滑了,爬不上。

        裘达尔这些天不见人影,但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负责照顾她的侍女。侍女每天都陪着她,可惜她话少,侍女也不吭声,两人就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冷清的日子。后来某一天侍女突然说自己叫小鱼。

        这些天还有一些比较奇怪的人来过,他们用一根奇怪的长棍抵住她的大脑,还让几个蒙面人摁住她,长棍发光过后,这群人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真是奇怪,只是头顶上托根长棍而已,她又不会跑,也不会被那些黑色的鸟吓住,那么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干什么。

        直到当夜小鱼拿着药箱来找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经肿得发紫了。其实也不痛,但小鱼看起来很痛的样子,因为她哭了,也不知道伤到了哪。

        在某一天清晨,她照例去那棵树底下发呆时,裘达尔回来了。

        他从庭院外走了进来,黑色的麻花辫和主人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样左右摇摆着,手里还拿着颗桃子。

        裘达尔看到了她还显得颇为惊讶:“诶,你还活着啊,真是顽强。”

        “你回来了。”她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抬头看花了。

        裘达尔还没开口呢,又见她扭过头来,问道:“对了,你去哪了?”

        这反应……真是有够迟钝的。

        “去打了个迷宫。”裘达尔扫开落花,一屁股躺坐在石凳上,吧唧吧唧嚼着蜜桃,像只黑猫似的懒洋洋的。

        “迷宫?”她想了想,“噢,你和我说过。”

        “嗯,由伟大的magi大人召唤出来的伟大杰作。”他拉长了调子,“里面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强——大的力量,是可以让你这种人也能一跃成王的好——地方哦。”

        他的声音里充满蛊惑:“怎么样?想不想去攻略迷宫?”

        “哦,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她点了点头,又继续抬头看花,再没搭理他。

        裘达尔突然觉得手中的桃子不甜了。

        “喂,那傻妞这些天一直都在干这个么。”

        他这话当然不是和傻妞说的,而是庭院内的另外一个人——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上次修剪花草的宫女,现在已经成了傻妞的贴身侍女,她的腰弯得很低,快把自己埋在花丛里了。

        “是、是的,神官大人。”

        “真是无趣……”裘达尔很鄙视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与其发呆还不如去多杀几个人——当然,如果老太婆允许的话。

        这傻妞已经霸着他的院子好多天了,也是该赶走了。裘达尔在想她到时会不会痛哭流涕地求他。

        ……虽然想得很爽,但好像不太可能。

        毕竟这真是个傻的。

        裘达尔换了个姿势斜倚在石桌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些天受他恩惠而得以存活如此之久的少女。

        初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少女仰头站在花荫下,被一片蒙蒙紫雾笼罩着,但依旧可以看到她的神情恬静而……虔诚?是叫虔诚吧?

        宫里的老头们讲课都很枯燥,每次学不学得进去全凭他心意。这个词也是他前不久看民间话本知道的。

        裘达尔还注意到,这棵树因为院墙的限制,生长形态朝内,明显有一个弯曲的幅度。

        而这一弯,便像是特意朝树下的人弯腰似的。

        少女昂着头,树弯着腰,这一仰一俯,让裘达尔想到了今日在茶馆里听老骗子胡扯时反复提到过的一句话——“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什么他不懂,脉什么他也不懂,老太婆请过很多的教书老头,但他就是无法理解这方面的东西。他只是没来由地觉得,这句诗应该很适合当下这副情境……

        裘达尔突然就被恶心了一下。

        噫,他什么时候也这么酸了。

        这花真就有那么好看么?

        “这花有那么好看吗。”他问了出来。

        “嗯,很好看。”

        她仰面望着那一大片靛蓝深紫的云,有的挂在枝头上,有的落入她的眉眼里,或深或浅,或浓或淡,她实在舍不得从这片馥郁芬芳中移开眼。

        这是非常温柔的颜色,让她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很深很深的怀念,就像是在告诉她……她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物。

        裘达尔不知又从哪掏出了一颗桃子,大口吃了起来,含糊不清道:“没了?”就这?

        “什么没了?”

        “理由呢?”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自己不只是在白天看这棵树,晚上她趁小鱼睡去时,也会偷偷跑出来看。这棵树在白天与黑夜是两种样子,两种好看,她都很喜欢。

        日间的云紫是被白昼精心剪裁过的霞光,是为万众瞩目而生的绚烂,月下的夜紫是清冷的星光,是因其遗世独立的悲悯、而被迫为之的孤高。

        升腾于白昼,又落寂于黑夜,无论哪一刻,她都不想挪开眼。

        为什么会挪不开眼呢?

        她不明白,看着这棵树时,她的心里总会生出比平时还要多得多的、连她自己也无法弄懂的心绪。

        也许……

        也许是因为是她不想忘吧。

        她小脸摆得认真回道:“因为好看啊。”

        “……”裘达尔懒得理傻子。

        他转头问向侍女:“喂,这是什么树?”

        “回大人,这是蓝花楹,在宫内也算一棵很有年头的古树了。”

        没想到回答的是另一名宫女,裘达尔扭头一看,原来是多日不见的……好像叫什么冬花,管他的呢。

        裘达尔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老太婆和组织的混账伎俩他早就习惯了。

        那个冬花继续低眉顺眼道:“此树多年前不知为何差点枯萎衰亡,恰逢先帝路过此处,深感怜惜,命宫中的魔导士治好了此树。现在此树已不再是凡品花楹,而且生命强盛,一年四时都是开花时节。”

        闻言,裘达尔低声嘀咕道:“难怪之前总能踩到这臭花,原来不会枯的噢……可白德帝居然会关注这东西??”

        “小姐很喜欢花楹。”傻妞的贴身侍女冷不丁开口道。

        很喜欢这树啊……正好。

        裘达尔懒洋洋道:“那以后,就叫这傻妞花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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