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利亚·威尼斯，大竞技场。
今夜，这里难得的座无虚席，呈圆拱状的层层看台之上无不坐满了人。
人声鼎沸，然而他们却并不是在为竞技场本身欢呼。在这华灯溢彩之夜，这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圆形大剧场，众人心念已久的大型魔法表演将在此盛放。
而我们的主角——赫尔加，站在舞台中央，身着一袭夜色长袍，她手持着魔杖，微微点头俯身之后，便开始了表演。
回转，挥舞，流泻，纷飞。
一簇又一簇离合的神光自纤细魔杖中冲天长啸，炸裂了整片星穹。如同上天制造的最璀璨的烟火，将那惊心动魄的美盛放到极致后，余烬中饱藏的星光缓缓飘落到了大地，以作为开场的序幕。
这片仿若月色赠予的晶莹细碎之光，一如星之雨，也如夜之雪，它们降临人间，亲吻人们的发额与眉间，拂去心灵的片刻尘嚣，留下一瞬的宁净。
“这就是魔法吗……”观众席上，有人不禁感叹道，“真美啊……”
这句赞美令人们如梦初醒，宁静之后便是一波高过一波的热潮，他们呐喊着、欢呼着，为这绚烂的开场俯首称臣。
之后，水神与火魔共舞，巨浪与焱焰交缠，光之子带着树精灵的祝福款款登场，冰雪的主人以一出风雪狂想曲来做最后的谢幕。元素乱舞，光华灿烂，这一出表演给人以视觉上丰富而极致的美感，仿佛一出壮丽的诗篇，给人带来久久的震撼。
“赫尔加！”
有人不禁高呼出了这位魔导士的名字，那语气里饱含的狂热与仰敬仿佛在告诸世人——这个小小奴隶，用魔法征服了他。
“赫尔加！赫尔加！赫尔加！”
第一声高呼仿佛打破了人们心灵的障壁，无数声音纷纷随之奋起应和，震耳欲聋。
赫尔加，她的名字，以耀眼的姿态，第一次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
……
“真是庞大的魔力啊……唔，虽然手法上看起来还很生疏，但，是个可造之材。”高台之上，有一只鲁夫停留在了一个金发女孩的发梢处，发上的红莓果发饰随风轻晃着，“这样的孩子，居然会是奴隶。”
“本来只是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当她睁开那双浅碧色的眸子时，稚嫩的脸上透出如百岁老人般的幽深，“鲁夫对这样的孩子，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么？”
“需要我留意那个小孩吗？莎赫扎德大人。”身侧，有一名身着黄金甲的红发骑士恭敬问道。
若是有旁人在场多注意几眼，定会可以发现这是一个法纳利斯。
“不了，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我们不用插手。”她说，“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啊……”
女孩的低语随着夜风荡去，借着手中的太阳权杖站起了身，她保持着一开始就不变的冷静从容之姿，转身离开了这片喧嚣之地。
-
竞技场中央。
借着魔法释放时的遮挡，赫尔加小心翼翼地偷偷汲取着鲁夫的魔力，又释放出新一轮的魔法。如此反复来去，难免有些疲惫。
要不是她担心观众里可能会有魔导士的存在，她也用不着这么担惊受怕劳心劳力……撇了撇嘴，她看向了人头攒动的看台，一眼就找到了已经掩不住笑的玛德露。
这个女人真是敢玩，花了一周的时间给她造势，制造噱头，然后再以高价出售入场券……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么多冤大头买她的帐。
——从这个盛况来看便可以知道。
她觉得玛德露看她的眼神都在泛着金光。
表演结束后，她便被玛德露带回了商会，并被迫把刚捂热的魔杖交了回去。
“你今天做得不错，我的孩子。”玛德露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能、能为玛德露夫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她大声回应着，只是头上那黏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或许，我该给点你什么奖励……”她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但接下来的话语却让赫尔加瞪大了眼睛，“我把你的哥哥——辛巴德放出来如何？”
一旁的基尔仿佛早有预料，他挥挥手，在暗处的守卫便将辛巴德押到了众人的视野内。
相比起上次相见，辛巴德气色已转好许多，身上虽有伤痕，但好在没有新的伤口。此刻，他眼神空茫，无悲无喜，如同失去意识的洋娃娃。
——如果不是她看到辛对她偷偷眨了一下眼睛的话。
她盯着变成憔悴的病弱美人辛巴德，少年人正在野蛮生长的身躯在灯火明亮的屋内一览无余：一块蔽体的白布勉强垂垂挂在腰间，□□的上半身被灯光浅浅勾勒出每一处肌肉的线条，有好几道伤疤恰当好处印在上面，显露出一种残缺之美。
前几次见面，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辛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正如破败的人偶，虽然身有瑕疵，但这种瑕疵无损他的美，更让人产生了想要扩大这种瑕疵的冲动。
如今暴露在了亮堂堂的光线下……咳，她觉得辛这种样子，还真是，有点，刺激啊。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我用了很多种方式都没能让他认可我……然后，他就变成这样了。”玛德露面带歉意，但在她看来虚伪得很，“我很抱歉，赫尔加，你会原谅我这么做的，对吗？”
你会原谅我这么做的？呵，一个真正的母亲，对待孩子可不会这么高傲啊……她朝着玛德露笑了笑，毫无芥蒂之色：“我怎么可能会责怪您呢，他只是还没有认识到您的好而已，我会努力让他明白、玛德露夫人您，是多么好的一个人的！”
她清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这番赤诚之语几乎让房内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除了辛巴德，看到她这番动情的表演，他忍不住小退了一步。
听到预想之中却又超出预期的回答，玛德露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以后，他就由你和马斯鲁尔看顾吧。”
“好的，玛德露夫人！”她迅速又不失热情地回应道。
“那么，上去和你的哥哥打个招呼吧。”玛德露看着她，“这么多天未见，想必你们有很多话要说吧。”
啥，是要她表演兄弟情深吗？
要对辛这么做……
好像，也不错？
她看着对方，不禁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这令辛巴德不由绷直了身体。
接着，她小步哒哒地走上前，握住了他的双手，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极尽真诚，动情喊道：“哥哥！！！”
辛巴德浑身抖了三抖。
绷住自己呼之欲出的笑意，她又继续说道：“哥哥！这些天你辛苦了，虽然你现在还没有认可玛德露夫人，但我会努力让你回到正途上的！”
“哥哥哥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她三句不离一句哥哥，又特意咬重了这两个字的字音，辛巴德已经在她的语言攻击之下陷入了石化状态。
“不要叫……”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但迫于玛德露在场，说到嘴边的话又生生止住了，“不要叫了。”
“太好了！哥哥原来你还是有反应的啊！”她欣喜得像个八爪鱼似的攀着他，转身看向玛德露，眼睛闪闪发光，“玛德露夫人，我的哥哥还有救，请放心将他交给我照顾吧！我不会让他忘记您对他的恩惠的！”
“啊……当然可以。”玛德露似乎是被她这个态度吓到了，愣了半晌才回复道。
“那么哥哥，我带你去见一下大家还有马斯鲁尔吧，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哦。”
一旁的基尔，看着对玛德露夫人如此狂热的赫尔加，第一次对自己的地位，产生了危机感。
-
赫尔加带着辛巴德穿过大堂，来到了房内，刚进屋，房间里的一众目光顿时聚集过来。
孩子们对于这个新成员感到既高兴又有些胆怯，他们三三两两围绕着辛巴德问着各种问题，而马斯鲁尔并不在房内。她见马斯鲁尔不在，而仍在维持着自闭人设的辛巴德看起来不堪其扰，隐隐有坚持不下去的趋势，于是，她向其他人草草介绍了一番辛巴德后，便以要带他熟悉环境为由，又迅速退出了房。
“他们都是玛德露收养的孩子，虽然平时聒噪了点，但人都不错。”她边说着边带着他绕过那些好奇的目光，径直穿越到中庭，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这里是中庭里难得的一处灰色地带，位于喧闹的人声之外，孩童乐园的边际，仿佛是被人们刻意忘记的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特意过来打扫。灌木丛张牙舞爪的虬枝弯弯绕绕地遮挡了此处，拨开这些障碍，她带着辛巴德走入了这块被恣意生长的绿意所圈起的小小宝地。
她抬手挥走了这些落叶，便招呼他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满面红光的出来呢，没想到居然会是那副……样子。”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想到一个适合的词形容当时的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她根本就没有给我表演的机会，一直把我关在那里。”他显得有些无奈，“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成为她的孩子，她生气归生气，但也没再对我动手了。也许是害怕我的心会彻底封闭掉吧……所以，我就将错就错，彻底营造出一副我已经不是‘我’的假象。”
“这个做法还真是冒险，你就不担心她会继续关着你吗？”她皱眉。
“嘛，到底还是成功了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能承担，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低声说道：“老实说，要不是有你在，我那个时候可能就是她以为的‘强弩之末’的状态了……”
“你怎么不想想你是因为什么才沦落成这样的啊！”她朝他脑门重重一拍，没有给他酝酿情感的时间，“这世上还有像我这么义气的人吗？啊？舍身陪你一起当奴隶！”她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辛巴德吃痛捂着额头，发出灵魂质问：“难道不是你也非要和玛德露打赌然后输了吗？”
赫尔加：“……”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捂住了脸，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是做梦梦到的事说出口，这种事听着就很荒谬，更何况她后来的种种行为都可以归结于她信了这荒谬。
“算了。”她放弃了挣扎，想到了将他带到这的来意，“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看。”
说着，她拿出了夹在腰间内侧的通讯之环。
“通……通讯之环？！你从哪里搞来的？！”他很吃惊。
“提前做了个准备而已。”她不愿多加解释，直接催动了魔力之环里流动的能量，“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和商会的大家说。”
辛巴德还来不及出声阻止，环内蓦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赫尔加？发生什么了吗？”
赫尔加把环递给了他，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
辛巴德张了张口，愧疚与胆怯等等复杂之色在他脸上一晃而过，但又很快地，又趋于了坚定，眼神比以往更加沉稳了。
“贾法尔，好久不见。”
瞧着少年脸上的变幻，赫尔加不由露出了笑容。
……
灌木丛外，一个小女孩远远伏在墙边，努力透过丛木的夹缝窥视里面的一切，虽然隔了有一段距离，但还是有几句细碎的言语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玛德露……不应该……必须让她……”
“我们……反抗……”
她瞪大了眼睛。
他们……在和那个奇怪的手环说话？！
她吓得不由踉跄后退了几步。
“丽丝，你在干什么啊。”身后传来的声音又吓了她一跳。
“没什么……”发现是熟人后，她松了一口气，“莱利，我们走吧，我有些饿了。”
“诶？？你怎么又饿了？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做了什么事？”
“不是啦！快走！”
仅凭这几句只言片语，小女孩自然是无法猜测出什么，只是，这几个别有深意的词，却在她的心里深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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