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宋祁是五岁被送进福利院的，负责办那个男人案子的刑警扶着他的肩膀，把他送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简短的对话就这样决定了他余生的归处。
临走前，刑警把他带到了外面，弯着腰给他塞了几张纸钞，嘴唇动了动，还是只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他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垂下了眼睑。
院长走到他身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手上转了一圈，笑着开口：“走吧，我带你去看房间。”
他攥紧手指，点了点头。
院长办公室在一楼尽头，他跟着一路往前走，发现一楼所有的房间都门窗紧闭，住满了孩子的孤儿院此刻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但在家里的几年早就教会了他不是自己的事情少管，低垂着眼，他跟着院长一路走到二楼，来到了紧挨着楼梯口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已经住了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个高高胖胖的，看着一脸凶相。另一个却瘦弱得像只老鼠，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但见了院长，这两个孩子立马站了起来，脸上都带着不安的神情。
他经常在妈妈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每次这个时候她都会把他藏进柜子里。
懵懂地眨了眨眼，他小声地开口：“院长妈妈，刚刚叔叔给了我几张钱，我应该用不到，您可以先帮我保管吗？”
院长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把钱从他手里抽出来，又冷冷地看向另外两个人：“从今天起，宋祁就跟你们一起住了，跟他好好相处。”
两个孩子喏喏应了。
院长这才满意地离开。
她刚离开，瘦弱的那个孩子立马跑去关了门，跟高大孩子一起盯着他。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他很快做出该有的反应。
“我没有钱了。”小小的孩子拉着衣角，一脸的柔顺。
高大孩子抢过他的书包，粗鲁地倒在床上，见都是些绘本故事书什么的，有些失望地“切”了一声，用力把它们扫到了地上。
“我就是这里的老大，你要听我的，知道吗？”高大孩子坐到床上，抱着手臂，恶狠狠地道。
宋祁垂下眼睑，乖乖道：“知道了。”
高大孩子这才满意，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吧。”
宋祁蹲下身，把它们一一收进书包里，坐在了唯一一张空着的床铺上。
不知道这张床以前睡的是谁，被褥带着股霉味，他脸色苍白地坐在上面，宛如雕塑。
其他两个孩子继续着自己的讨论。
“明天我们抢张尧的零食？”瘦小孩子坐在地上，舔了舔嘴唇。
高大孩子瞪了他一眼：“偷偷地拿，什么叫抢，他告诉老师怎么办？”
瘦小孩子讨好地笑了笑：“还是庞哥聪明。”
高大孩子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吹捧。
老师。学校。
宋祁突然想起来，马上他也要上学了。
看样子，孤儿院不会阻拦他们学习，这样就好，只要他能读书，他就能离开这里。
摸了摸书包，他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安定的意味。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孤儿院让他们读书，是因为义务教育制度让他们不敢不送孩子去学校，更何况，他们还可以领到国家发的补助，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但如果初中毕业还想上学，就得保证成绩优秀拿到全额奖学金，还要签下一笔高额利息的借款协议。
从孤儿院建立到现在，唯有他一人做到了而已。
也因此，他几乎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被所有人孤立着，只除了——
“你为什么要黏过来？”昏暗的走廊里，少年的面容模糊，微微仰着脸，漫不经心地盯着给他涂药的人。
顾柚手指从他伤口掠过，声音轻轻的：“因为，你以后会很喜欢我。”
他眨了眨眼，只觉得伤口的疼痛渐渐被冰凉替代，她的触摸也从一开始的刺痛变成了微痒。
“那你，以后会很喜欢我吗？”
听了她愚蠢的回答，他不但没有扭头就走，反而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
“也许？”少女用指尖涂抹着刚刚没顾及到的边边角角，声音带着笑。
他有些不满，少女却倏忽站直了身子。
“好了。”
背后有灯光照射下来，他回头，看到老院长正阴恻恻地看着他们。
后来发生了什么，说实话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为了他，她放弃了被领养的机会。
“因为你在这里，我不可能离开。”
小黑屋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体温紧紧挨着他。
他摸了摸下巴，仿佛还有她唇瓣的温度停留在上面。
“我会保护你的。”因为知道自己的弱小，他很少选择守护什么，但此刻感受着温热，他却突然生出了某种决心。
少女没说话，只是抱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被压在地上的时候，他又品尝到了童年时的绝望，但无力感之外，生出的却是翻涌着的疯狂。
他看着她被带走，手指的血滴一点一点落在地面上，也落在了他的眼里。
等宋优被带走，他又被丢回到小黑屋。
再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几乎是急切地扑向医务室，看到的却是紧闭的门扉。
宋优消失了。
就连离开的医生都在第二天回到了孤儿院，宋优却诡异地从孤儿院消失了，没有人提起她，也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就好像她不曾来过孤儿院一样。
直到那天中午，他机械地翻着课本，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反悔？”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你，宋优才死的吧？”
男生的声音很熟悉，带着他惯有的狡诈以及意味不明的威胁。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一男一女看到屋子里的宋祁，脸色微白，几乎是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却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木然地看着书，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低语。
高大男生咬了咬牙，低声骂了句脏话，抓着女生的手关上门走了出去。
宋祁握紧了课本。
第二天中午，他拿着从超市买来的水果刀，走进了男生厕所。
他捅到了庞勇，但也仅此而已，很快厕所的几个男生就一起把他摁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庞勇被气红了眼，拿着刀在他身上捅了好几下，直到看到他一动不动才慌了神，丢下了刀。
在宋优死后的一个星期，他也死了。
但他并没有消失，反而陷入了沉睡，日复一日，他无意识地吞吃着怨气，终于重新苏醒过来。
孤儿院已经变成了废墟，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凶手，杀了宋优和他的凶手。
他借由路人的手，联系了王旭，他记得，他是当初一把策划了整个火灾事件的人。
红皮箱是一个诱饵。
一切计划如常进行，但他没想到会再次看到宋优。
当年那些人只有她的鬼魂消失了，他以为是因为她尸体不在孤儿院的，没想到会再一次看到她。
看到她被抓在别人手里，他不可抑制地愤怒起来，往日的记忆迅速浮现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动了手。
重新把她抱进怀里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他几乎觉得这是上天对他忍受这十年痛苦的补偿。
她失忆了。
他虽然有些恼怒，却也不太在乎，孤儿院的生活并不美好，他会给她全新的记忆。
直到来到图书馆，他看到她的神情，就明白她的记忆苏醒了。
她想起的第一段记忆就是他们的初见。
他看着软软靠着他的少女，眸底暗色汹涌，终究还是怕吓到她，只是将她牢牢拢进怀里，如同锁住他最心爱的珍宝。
她终是想起了所有，他重新拥有了完整的她。
但——
听着他们对她的指控，他瞬间放弃了最后的折磨，飞快解决了他们。
他刻意忽视了她的沉默，只想尽快解决他们，这样他也许还有时间跟她单独多待一会儿。
真相并不重要，他现在只想和她在一起。
却没想到，她比他还要先离开。
如雪的光点顷刻淹没了他的世界，一如当年，那个少女突然走进他的世界，从此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们又先后离开，不过这次他比较幸运，可以有机会跟上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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