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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戈一击


我和沈安然回到府中已是戌时,门前通报的侍卫看到了我,赶忙迎了上去,慌慌张张道:“王爷您这是去哪了,刚刚苏相来接苏姑娘回府,本想见王爷一面,可是……”

        我先是一愣,好不容易想起了苏姑娘是当年在王府挥霍无度的庶女,后又是一愣,苏相已经亲自把她接走了吗?苏商贵为宰辅之首,竟然亲临安陵王府,难道只是为了接自己的女儿?按照官员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他应该写信给我,让我派人将她送回宰相府,特意跑这一趟……难道是有别的意图?

        沈安然和我是很有默契的,我刚想到这里,便听他正经道:“苏相此番前来一定有话想对王爷说,而且此事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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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赞同地点点头,问那侍卫:“苏相现在何处?”

        侍卫惶恐道:“苏相见您不在府上,便带着苏姑娘回府了,我们也就没去通报给您。”

        我低头思索起来,如果有要事相商又为何这么早走了呢?他大可以在府上坐一坐,下人自然会到添香楼找我,我再赶回去见他,莫非苏相是想借接苏晓晓回府为由掩饰此行,因而不能做得太过于明显,这样看来他想与我商量的事或许还是个机密。

        罢了,现在天色也晚了,明日终归是要朝参的,到时候下了朝再问问他吧。

        碧朱此时还未回府,我有点担心她,便遣终日无所事事的莫离去寻,自己独自去了浴堂,小心翼翼地褪去衣物,将自己泡入温热的清水中,水雾氤氲,身心很是舒坦。

        我将身子整个浸没在水中,仰头望着浴堂的房梁,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段一段从我脑海里闪过。

        韦相倒台,李孛弼和孙承恭叛国,在添香楼遇到刺客,苏相来访……

        说不清道不明的,我隐约感到这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推动着这些事情的发展,这些事看似毫无关系,却又似乎被一条绳索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但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因果。

        还有碧朱。从河灯节那日,我便觉得她近来有事情瞒着我,今日也迟迟不回府,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我正想得出神,窗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那人影立在门前,双手抱拳道:“暗卫温芸前来复命。”

        温芸虽与我关系极好,却并不知我是女儿身,此厢正当是男儿在堂中沐浴,是故在门外回避。

        先前派她去追踪那刺客,还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此时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复命,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定了定心神,问她:“可有什么发现?”

        温芸道:“那人似乎独居在城外山上的茅屋中,看迹象应该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竟然没有同伙吗?我继续追问:“有没有发现他和什么人联络?”

        温芸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

        作为青阳王的残党,他身居山林却突然出现在了城内的酒肆中,这意味着城内一定有他的内应,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若是顺藤摸瓜,一定能把其他同党找到。

        “他可发觉了你在跟踪他?”

        温芸摇头:“没有。”

        我拊掌而笑:“很好!从今日起,你和林大哥二人,轮流监视他的举动,如果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活动立即报告本王!”

        温芸先声答应,而后又迟疑道:“王爷此番若是把我和林渊都调走,谁来保护王爷的安全呢?”

        温芸的这个问题很是犀利。我安陵王府的暗卫虽多,但最靠谱的只有温芸和林渊二人,辛桃贪玩,莫离做事冒冒失失,百岁又要照顾千树,我左思右想:“不如就让姜宣暂代本王的贴身暗卫吧,他之前曾多次救过本王的命,本王对他很放心。”

        温芸表示同意,安心离去。

        沐浴完毕,我换上一身水蓝色的寝衣,拧干头发回到卧房,却见沈安然正斜倚在侧床上看书,薰笼内燃着苏合香,安神养心,他十指捧书,垂目间似有烛火在沉静的眼底攒动,公子如画,他很惬意,我也很惬意。

        屋里多了一个沈安然,我是肯定睡不着了,便干脆坐到了右侧的梨木案前,抬袖剪了一段案上灯盏的芯,执笔撸起袖子,打算把近日发生的事情整理一番,为明日朝参做点准备。

        沈安然默不作声,安静地在一旁看书,书案的位置离他的床头较近,夜深人初静,一时间我耳边只听得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当我整理到刺客一事之时,我突然记起之前在王府中活捉过一名想要毒害我的婢女,可那婢女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王府的暗牢中,且死相极惨,我前后一想,猜测此事会不会也是今日这个刺客干的呢?

        我抬头问沈安然,沈安然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书上的字,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我不解继续追问,沈安然依然没看我,但耐心地阐述:“那人有着玄铁宝刀,既是叶忠明的后人,一定心怀侠义,怎么会干出剜脸割舌这种残忍之事呢?”

        我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确实在理,这也间接说明了想要害我的人,不止李孛弼,还有其他的势力!

        我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在纸上涂涂画画。

        如果李孛弼想杀我,是怕我阻碍他的计划,除他以外还有谁也想置我于死地呢?我忽而眼前一亮,莫非是孙承恭?姜宣原本就是他派来的杀我的,或许是因为姜宣倒戈,便安排了其他人暗杀我?

        然而这个想法也被沈安然否定了。

        他放下书卷,揉捏着眼角,似乎有些疲惫:“孙公子虽然势力庞大,但未必能轻易插手安陵王府内的事情,当时参与毒害王爷的人绝对不止那婢女一人,能随意调动仆役,想必也只有府内的人才能做,况且……”

        “况且什么?”

        沈安然转身看着我,表情似有些严肃:“况且,孙公子早就暗中倒戈皇帝了。”

        我听后更是疑惑:“交战那夜,孙承恭率五万人马意图攻克朱雀门,分明就是造反啊?”

        沈安然颔首:“倘若他当时没有举兵投降的话,确实就是造反。”

        我心中讶异,却听他接着说:“根据当时的部署,不难推测,最初受明德郡主的路线图的误导,皇上把兵力分为五波,分别安置在极乐宫的五处宫门,除去背叛朝廷的左右骁卫那八万人,剩下不过十二万人,每处守城门的将士不过三万人,如何是孙公子那五万人的对手?”

        “即便是集中战力,那也需要确定敌我各方兵力,非一时可成,派兵的时间必会受到推延,待兵力汇聚于朱雀门和玄武门时,两个城门应当是早被攻克。这一切都在青阳王的预料之中,但他最终失败了,因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个重要的人反戈一击,帮了我们一把。”

        他言之有理,可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朝中依附青阳王的人很多,你是如何知道倒戈的人是孙承恭呢?”

        沈安然目光柔和地望着我,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当时率五万众,只有他才有能力挽回这个局面……况且有一件事情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战斗结之后,孙公子被俘,立即押至御史台审问时,王爷可看到他身上有致命的伤痕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番:“没有。”

        “身为敌之将领,身上无致命之伤,这意味着他尚未被打败,既然没有被打败,又为何还要束手听命于敌军?故一定是投降。”

        “那又如何解释朝廷隐瞒此事,还把孙承恭关入地牢呢?”

        沈安然笑得恬淡,似乎一切他都了然于心:“自然是为了演一出戏,把孙上将军逼出来。”

        我前后思量了一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不明:“当夜御史台审孙承恭,你并未到场,是如何知道他身上是否有伤的呢?”

        沈安然不动声色地笑了,朦胧的月色透过床前的轩窗,如银霜飘浮在他的身上,仿若下凡的仙人,他将手指放在唇边,星眸流光,轻声道:“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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