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终城·之二
等易洛跟谭衍回到无终城,已是深夜了,派去的士兵跑了老远才把他们寻回来。易洛回来便去探望东楠,中午汪朗陪着她回了将军府,才发现她发了低烧,一直说胡话,汪朗不放心,从午间照料到了现在。
易洛进来,带着一身寒气,汪朗老母鸡一样轰他:“你这外面跑了一天一夜的,身上都是尘土,离我表妹远点儿!”
易洛眼尖,瞧见屏风上搭着东楠换下来的衣服,上面隐约有血迹,连忙问:“怎么了?受伤了?”
汪朗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不是东楠的,是满满,她受伤了。”
易洛眉头一跳:“她人呢?”
“走了。”
“走了?”易洛追问,“往哪儿走了?”
汪朗推着他出了屋子,才放大声音问:“怎么,问了往哪儿走了,你还要往死里追啊?”
易洛板着脸不说话。
汪朗见他这样就来气:“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她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就算了,留她一条活路吧。”
易洛深吸一口气,不再追问李穆,改口问他:“让你去查封黑市,事情办的如何?”
汪朗老实汇报:“我们领了人冲进去,那洞里没剩几个人了,其他的都跑干净了,抓到的人都给关许巷衙门里了,你回去便可提审。”
易洛又问:“依拉说她是从暗道被带进洞里去的,你可搜查了暗道?”
易洛不提依拉还好,提了依拉汪朗就来气:“你找的那是什么人啊?那个依拉,一问三不知,说有暗道,自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寻了半天没找到,审问捉到的几个人,却都说自己是蒙着眼被带进来的,不知道何处有暗道。”
易洛叹气:“那便只能如此了,回去再细细审问吧。”
汪朗心里有气,嘟囔着:“我都听谭老将军说了,东楠写信来无终城请兵,可你早先就已经派人来请过兵了,你们俩算是想到一起去了是吧,瞒着我就算了,难道真的一定要这样逼迫满满吗……”
易洛瞪他:“就算不来请兵,她也一样会走!走得离连泽远远的!”言罢转身便走,汪朗叹气,看他行路蹒跚,出去寻人这么久,他的腿怕是也受不住,硬着头皮冲着易洛背影喊:“你别忘了敷药!”
房间内有动静,汪朗连忙进屋照看,东楠悠悠醒转,看着汪朗,半晌不说话。汪朗以为她受惊过度,人有些傻,爱怜地摸她脑门儿:“东楠,你现在这样,最像个名门淑女。”
“滚!”东楠中气十足的骂他。
汪朗挨了骂,脸上笑得更开心了:“行了,你这是没事儿了!我没让翠玉跟来,先前谭大哥领了个嬷嬷过来,这会儿还在小厨房熬药呢,我一会儿把她叫过来守着你,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回许巷。”
“表哥,”东楠喊住他,眼睛眨一眨,“李穆,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汪朗闻言,也不走了,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你不是不爱听我提她嘛,怎么自己又问起来她了。”
东楠将自己被李穆劫持后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说到李穆受伤,她又眼眶泛红,她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娇小姐,光是想到刀光血影的打斗,她都要缓上好半天,可她现在躺在无终城将军府的暖床上休息,李穆又会在哪儿呢?她还受着伤……
东楠吸吸鼻子:“我没少跟她犟嘴,可是她对我还……还挺和善的……我不知道她是出于愧疚,还是给你面子,我……我就是好奇,这样的一个姑娘家,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十恶不赦的逆贼嘛?”
汪朗摸摸她的头:“她是遭逢变故后才跟着易昙走的,那样大的变故,我跟易洛都帮不上忙,我们无能为力,那时候她只能一个人扛着……宫里的人,没人敢议论易昙,但多的是人敢议论满满,信威将军府倒了,满满没有家了,大家各扫门前雪,谁有空替她争辩一句呢?”
东楠似懂非懂:“你是说……她是被……逼走的?”
“算是吧,”汪朗的表情难得的凝重,“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还记得,行泽出事以后,我爹摁着我跟我长谈,分析利弊,让我‘快些长大’,别被少年意气冲昏头脑,别做出像行泽那样冲动的事情来。我没敢告诉我爹,其实那天我是要跟行泽一起去追满满的,若非突然被他关在家里,我早就跟去了……可是行泽伤了腿以后,性情大变,吵过几次架后,我们之间就不再谈满满的事情了。”
东楠庆幸,幸好表哥当初没有跟去,六殿下去追易昙和李穆,被人打断了腿,六殿下功夫那么好尚且如此,若是表哥也跟着去,他一个文弱书生,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她瞧着汪朗的脸色,不敢说的太重:“若我是六殿下,被朋友这样伤害,确实也很难再原谅她……”
汪朗叹气:“他不肯说那天的事,可我觉得满满绝对不会伤害朋友……我就想着,有机会能见到满满最好,一定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在去年,我也想过趁大家不注意偷偷遛走算了,我去把满满接回来好了,我得让满满知道,她永远可以倚靠我,她在临波城,还是有家的……就是这次来许巷,我也存了私心,一直想着能不能去珮郡……”
“你还真要去珮郡找她嘛?”东楠惊道。
汪朗看着她,一脸坦然:“行泽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没过去这个坎儿,我也是真的很惦记满满,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跑跑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们二人是我顶顶重要的挚友,我若是能把满满找回来,解开他们二人的心结,我自己也会十分畅快的!”
东楠不禁想拍手叫绝,先前李穆说表哥算得上赤诚,这话果真不假,表哥甚至率直到可以称之为傻的地步了!她现在只从内心敬佩表哥——这样的人,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
“表哥,要不是知道你把她当挚友,我都怀疑你是想娶她了!”
汪朗愣住:“怎么会!”
东楠看着他的傻脸,知道她表哥是完全没开这一窍的,想了想还是劝他:“表哥你还是小心行事,万一现在六殿下心里还是记恨着李姑娘的呢?你也不能单方面的替他原谅啊……”
汪朗眨眨眼,不接话。
东楠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我确实同李姑娘提到过六殿下腿受伤的事,她确实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还说她会详查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汪朗反应甚是平静:“她肯定不会伤害行泽的,肯定是有误会!我早知道了。”
东楠十分瞧不上他这般笃定又自负的样子:“我算是知道姑父那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还会被表哥你气到动不动头疼脑热的了!你有时候一根筋,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十分惹人生厌!”
将军府的书房里,谭宋坐在书桌后,审阅着一封信笺,谭衍坐在一侧,易洛敲门进来,向谭宋行礼。
谭宋也不抬眼看他,挥挥手,让他到一边先坐着。
易洛和谭衍对视一眼,点个头当作打招呼,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等谭宋发话。
“也没卖什么稀罕玩意,值得你亲自来查嘛?”谭宋看完信开口问。
这话是冲易洛说的,易洛恭敬作答:“黑市买卖人口,贩售禁药姑且不提,审讯我们之前抓到的人,说自前年起,有人从北方来,越过连泽,向周边国家售卖大量铁矿,而这交易由许巷黑市一手促成。”
若真如此,这事便不简单了。临波城起初是易家从沐国□□中夺下的一座小城,后在几方兵力瓜分了沐国领土后,易家家主也坐守打下的十几座沐国旧城在临波称主,从起初的临波城主,逐渐吞并收纳,发展成了富庶的小国,绵延统治几十年来国力更盛,往来行商的人,因着这片土地湖泊众多,风景秀丽,物产丰饶,称其为连泽国。沐国在国破后一分为三,分别是连泽、昌峰和焉营,三国之中连泽一直都是最为富庶强大的,坐拥从前沐国的大部分疆土,可这三国都不产铁矿,若是有人越过连泽向周边售卖铁矿,那究竟是售卖给何方势力?是昌峰还是焉营?更或甚者是珮郡?他们收购铁矿,又是何故?
谭宋双手交握,倚在靠背上,坐姿十分松散,但整个人仍有强大的威压,他看看自己的儿子谭衍,又看向易洛:“大量铁矿,如何运送?走陆路,关牒货单怎么伪造,走水路,一条泾江连着连泽、昌峰和焉营,你如何查?”
易洛沉吟:“……查抄黑市并不顺利,没捉到了解内情的人,其余的人,还须等我回到许巷再详细盘问,看能否找出更多线索。”
谭宋脸上不辨喜怒:“既然不能一举击溃,何必要打草惊蛇呢?”
国君对谭老将军一向十分敬重,易洛自然不敢轻慢,低头抱拳:“是我失察,原本请兵是去围剿黑市,没想到……”没想到谭衍被东楠拦下,一路领着精兵去围住了李穆的客栈,可他自然不能揭短,只能解释,“是我没有安排妥当,我理应先与谭将军商量好再行事,如今,将军怎么责怪我都是应当的。”
谭宋冷哼了一声:“易铭的儿子,我怎敢责怪。”
谭衍听见自己老爹直呼国君姓名,拼命使眼色,可他爹全似没看见,他只好又去打量旁边坐着的易洛,见他神色如常,并未生气,才算松了一口气。
易洛心知,谭宋为连泽戍边几十载,以他的身份地位脾气秉性,若想训话,自己作为晚辈他就应该老实听着,是以没敢回话。
见易洛闷着不吭声,谭宋也觉得无趣:“还要查什么,你同谭衍商量吧,不必来报我。”言罢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俩滚蛋。
出了门谭衍和易洛并行,走得远了些谭衍才拿胳膊撞了撞易洛:“行泽你别生气,老头儿年纪大了,说话不留情面的。”
“怎会,论地位谭老将军和我父王平起平坐,有从龙护主之功,训我这样的小辈还是训得的,更何况我确实没把事办好。”
谭衍越听越虚,老头儿硬气归硬气,他不能让谭家落个藐视君王这样的名声啊,还想再解释几句,易洛突然开口问:“谭老将军有没有说过,他为何要放走李穆?”
谭衍仔细思索半天,他从小长在无终城,也就小时候去过几次临波,去临波的时候恰好都没碰上过李穆这号人,他也是这两天才把李穆跟那个背君弃主的信威将军府独女对上号,同为将领之家,他时常借信威将军府警醒自身,他也曾跟老爹谈起将军府独女叛逃的事情,但每次老爹都不耐烦把他打发走,所以一直以来,他也没什么机会了解这位传闻中的将军府独女。他也猜得出为何易洛要亲自去追捕李穆,远在无终城的他也听过一些临波的是是非非,现下易洛问起,想来是有些怪谭老将军放走仇敌的意思吧……
谭衍本就担心老爹说话没遮没拦开罪了六殿下,听他这么问,权衡利弊很快认怂:“想来一定是我爹没有认清楚,以为是哪位好心人把王姑娘送回来了,也就没有挽留。”这鬼话谭衍自己都不信,但易洛闻言,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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