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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珮郡


李穆离开无终城,一路往珮郡赶,她身上穿的还是那天从马童杨四儿身上扒下来的粗布衣衫,肩上的伤口早已凝结,和划破的衣服粘连在一起,她只在赶路的时候匆匆上过一次药,用的正是在洞中黑市里卖毒药的老头儿那里买的金疮药粉,该说不说,老头儿倒是没说瞎话,药还是挺好用的。

        夜里她寻了个山洞休息,咬着牙在溪边沾着水擦了半天,才将衣服从伤口剥离下来,包扎好了伤口,已经出了一身汗,夜里风凉,她只能简单擦擦身子,回到山洞生了火,倒头就睡。浑浑噩噩间她又做了梦,梦里的她还是个小女孩,阿娘又带她去了弃香,她生在连泽这样的水泽之国,从小见遍湖泊江河,去了弃香才知道人间有大漠孤烟,戈壁黄沙,她与阿娘在沙漠里骑着骆驼前行,听着同行的异族姑娘唱着声调迥异的歌儿,她们笑得那么开心,心里只愿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梦到此处,李穆却清醒了过来,她手里正攥着那个来自弃香的圆月花香囊,那是阿娘买给她的,李穆笑一笑,或许今日能做这样的美梦,也是阿娘在天上保佑她吧。

        山洞外天色微亮,算下来她最多睡了一个时辰,她也不打算贪睡,起身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了。

        连泽南边毗邻昌峰国,绕过昌峰,一路往东南方向去,才是珮郡。李穆与属下们约定过,事成后在昌峰东北边的泉城驿馆相见,她怕有追兵,一路避着人从小路走,有些小路枝桠低垂骑马难以通行,她只能牵着马走,这样下来脚程自然不快,等到了泉城驿馆,她的属下秦午一行五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她四天了。

        见李穆安全无虞,秦午才叹道:“幸好姑娘没事,不然我回去只能等着范先生砍我头了。”

        李穆询问在许巷做暗探的两名手下:“我离开许巷后,你们可有继续监看赵家人的行踪?”

        “我们又跟了赵公子两天,他从集会出来后听闻姑娘在城门出事,当晚也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许巷,我们两个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就跟着他走了两天,见他是一路往东北方向的临波城去,便不再跟着,直接来此处与秦统领汇合了。”

        李穆想不通赵信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不深究,在泉城驿馆置换了马匹,备好干粮,一行人往珮郡去了。他们在昌峰境内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沿途又有驿站换马,赶了四天路便回到了珮郡。李穆也不回府休息,先去了范先生府邸,将赵家人的口信转达,并亲自将带回的□□装好,让范先生验看。

        范致远命人试弩,将普通木棍削尖放进箭道,十丈距离依然可射穿靶心,范先生抚掌大笑:“有此利器,我军威力大增!”李穆跟着他笑,心里却知道,易昙手下不过才招揽了万余士兵,即便为每个人都配军弩,仅以这样的实力,守土尚难,更遑论开疆?她虽知道这些,却并不会开口去问,徒引人猜忌。

        范先生心中高兴,还要留她用晚宴,但宫里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回珮郡的消息,一路遣人来范府接她,范致远瞧见宫里的车马,脸又耷拉下来了,似笑非笑看着李穆:“李姑娘一路辛苦,快回去歇息吧。”

        李穆知道范先生一向不喜欢自己和易昙走得近,只对宫里来迎她的侍从嘱咐:“不进宫,回我府上。”

        范致远听她这么说才又重新有了笑意,叮嘱侍从马车一定要驶的稳当些。李穆向他告辞,坐进马车才收了脸上堆的笑,通身疲惫。

        易昙如今是珮郡之主,说一不二,若说唯一能凌驾于易昙之上的,大约只有李穆。易昙宠她,众人皆知,接她入宫的车架,只要她本人想回李府,那便不必入宫,只能回李府去,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责李穆“藐视天威”,这是李穆的“特权”。

        李穆回府好好洗了个热水澡,趴在床上,沉沉睡去。她早晨自然醒转,每日清晨这个时间,只要不是外出办事,她便要起来练功,但她听不见房外鸟叫声,侍女也不在房内伺候,便猜想到,他来了。

        李穆收拾妥当来到院里,远远就望见易昙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书,她心知今日躲不过,便老实走过去。

        她先开口:“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易昙抬头笑着看她:“你爹教过的,‘不可惰晨功’!我猜你这会儿你定要起床练功了,早早来等着见你。”

        易昙生的高大俊美,他方才说的这些话透着孩子气,但依然不影响他沉稳自如的气度,若是敬仰他的女子听了这样的话,估计心早就化作一汪春水,只顾着脸红心跳了。李穆却是不大吃这一套的,她只微微笑笑,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你都来了,那我今日便不练功了。”

        易昙脸上笑意更甚:“不练功更好,陪我去街上吃早饭吧。”

        李穆连忙推拒,之前她随口一提想吃糖包,易昙便劳师动众命禁军封了整条街道,早点铺的老板瞧见这阵仗腿都在抖,李穆是不愿意再做这样扰民的事了。

        见她不愿,易昙得逞的笑:“不去街上也好,你进宫陪我用早膳。”

        李穆只好点头,随他入宫去。

        平日里易昙在宫中行走有专门的龙辇,李穆入宫后易昙就会屏退左右,和她一起步行,随侍的宫人只能远远跟着。

        李穆远远瞧着宫门口跪着一个人,开口问易昙:“又是谁得罪你了?”

        易昙背着手,笑着看她:“满满,你走了也不同我说,回来也不同我说,如果不是秦午来报我,怕是你这会儿人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

        李穆讶然,定睛一看,远处跪着的人身形确实像是秦午,她问:“既然秦午来给你通风报信,你怎么还要罚他跪?”

        易昙自顾自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走后范致远那狗东西才说派你去了许巷,你也不多带几个人,怎就敢往连泽去?听秦午说,你们在连泽碰到了行泽了,还好你平安归来了,不然我真是……”

        瞧见李穆眉头皱着,易昙不再往下说,招手唤来一名宫女:“去叫秦统领起来吧。”

        宫女还没走远,易昙又叫住她嘱咐:“说清楚了,是李副将为他求的情,让他回去好好休养。”

        宫女一路小跑着过去,李穆只瞧见秦午艰难起身,远远朝他们这边行了礼,才一瘸一拐的离去。

        她语气有些冷淡:“我人已经回来了,完好无损,你干嘛拿他出气?”

        易昙仍旧顺着她说:“是是是,这不是让他回去了嘛。”

        “此去许巷秦统领也算鞍前马后尽心尽力,替你办事还要被你责罚。”

        易昙笑意更深:“我只是让他分清楚,他效忠于我,不是范致远,得了范致远的令就同你一起走了,这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嘛,也全然不管你的安危,不罚他罚谁。”

        李穆白他一眼,为了她惩戒秦午是假,惩戒秦午为自己立威是真,她呼出一口气,不再接话。

        他们用过早膳以后,易昙便去前殿议事去了,李穆对朝堂中事不感兴趣,易昙再三相邀她也不愿意陪他前去,易昙只好留她自己在书斋里打发时间。李穆翻着书架上的书籍,都是她不感兴趣的内容,她对于读书不太灵光,幼时开蒙后,也是爹娘教什么她便读什么,也不是读不懂,纯粹是兴致不大,若是让她练功,她倒是双眼放光劲头十足,读书她就没有汪朗和易洛那样出挑了,汪朗曾经羡慕她只用一下午时间便把一套刀法从完全不会练到虎虎生威,她爹却不知道多羡慕汪朗这样乖巧好学的性子,时常长吁短叹没能把她教成个大家闺秀,还是娘比较偏疼她,总是鼓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穆想到此处眼眶酸涩,深吸一口气止住了思绪。

        她在书斋无聊,便唤了宫女带自己出去转转,宫女自然不敢怠慢,如今宫中只有两人在君上眼里有面子,一位是刘迅刘公公,刘公公是从前在易昙生母身边侍奉的老人儿了,当初在连泽谋事落败,刘公公也跟着易昙一起来了珮郡,虽然年事已高,但易昙仍给刘公公挂了个清闲差事留在宫里。最近一段时间,许是国事不顺,易昙愈发喜怒无常,宫人若是不敢惊扰君上,不知如何伺候,总还是要去请刘公公过来侍奉的,如果刘公公也劝不住君上发火,那便只能请来另一位在君上面前说的上话的人——李穆,不管君上发多大的脾气,总归是不会不听李姑娘的话的。是以宫中但凡有些经验的宫女,都对李穆毕恭毕敬,君上尚未迎娶后妃,难说是不是李姑娘以后入主东宫。

        珮郡的王宫是从前郡守的行宫改建的,原本的行宫就建造的极尽奢华,易昙称王之后又大肆扩建了一番,比之连泽的王宫也不逊色多少。李穆知道易昙是故意挥霍,声势愈大,谣言愈烈,他才能高昂着头俯视连泽,易昙就是需要让众人都认为他在珮郡过得极好,比在连泽还好,他才有更多底气和信心去营造声势。李穆站在皇宫的亭台楼阁之间,看着远处正在兴建新的殿宇,轻轻笑了一声。

        宫女忙问:“李姑娘可是需要些什么?”

        “那里又在建什么?”

        宫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低头回她:“是新的暖阁。”

        李穆笑着不接话,易昙现在应该最不缺的就是钱财,珮郡不大,一郡之地而已,但若能以一郡之地,撼动连泽这样兵强民富的大国,那事情就不一样了。周边的昌峰、焉营、乃至更多各怀鬼胎的势力,为了能让珮郡撼动连泽这棵大树,也都会极尽所能给易昙提供源源不断的的支持与助力。易昙是他们下的注,他成事,大家可瓜分连泽人人都能喝口汤,他事败,也不过又一个弃子,无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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