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假面
易昙一直在议事,到了午间李穆实在无趣,自己离宫回府了。午后易昙回了书斋,才发现她已经回去了,他阴沉着脸用了午膳,又继续看折子。
李穆在自己府中也无事可做,去年易昙为了哄她高兴,送了她几件未开锋兵刃,她自己把装兵刃的箱子抱出来,一一铺排开来,晾在院子里,挑了一把短剑坐下开始打磨开刃,她的侍女锦妮刚踏进院子,入目便看到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短剑,而李穆坐在一堆兵器正中央就着一块砥石打磨兵器。锦妮从前先后侍奉过郡守的两位千金,还是比较了解贵族女子的骄矜的,比起来她从前见过的千金小姐们,李穆却不大一样,她人很怪但也很好说话,平日也不爱凑热闹,在府里的时候不是看书喂马就是练功,经常天还没亮她就已经起来练功了,对下人也十分和善,有人偷懒犯错她也从不打骂,真要论起来哪个主人家更好糊弄,锦妮还是选李穆……
锦妮见李穆在院中专注打磨,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扰,君上十分偏宠李穆,经常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往李府送,李穆性子也怪,绫罗绸缎珍宝首饰都不喜欢,君上后来就挑着她喜欢的东西送,兵书、兵器没少为她搜罗,李穆也不客气,这些东西倒是都收下了,李穆虽然被君上捧在手里当金丝雀养着,但她本人却并无任何金丝雀的自觉,仍旧我行我素的,时常令看客心惊。
锦妮站在一边走神,李穆背对着她突然开口:“你不必在这儿伺候,去别处玩吧。”
锦妮暗笑,她今年十六岁了,李穆仍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着,她对着李穆的背影很恭敬地行了礼:“姑娘昨日才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吧,怎么刚回来就做这些力气活。”
“我便只有这些力气活能做了。”李穆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锦妮绕着地上长长短短的兵器走到李穆身边,将手中托盘递过去:“姑娘出去办事也就一个月光景,瘦了这么多,君上看了肯定要责罚我们的,就算是为了我们这些下人的小命,姑娘也应该把这些补品喝了呀。”锦妮声音婉转悦耳,话说的像娇嗔,不是她蹬鼻子上脸拿捏主人家,而是她知道,李穆最吃这一套,别的招数不管用,只有撒娇最好用!
李穆抬起头,一脸迷茫,听见锦妮的话,抬手接过汤盅一饮而尽,喝完用袖子擦了下嘴,盯着锦妮:“锦妮,我总觉得你有时候喂我就像喂小狗。”
锦妮憋不住,咧开嘴冲着李穆笑,李穆真的很奇怪,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也不太会拒绝别人,但偏偏对君上的态度耐人寻味,君上对李穆那么好,可李穆总是跟君上对着来,有时候还顶着君上的话犟嘴,如果不是君上宽宏,李穆早不知道死了几次了,可,谁让君上喜欢呢……锦妮在心里默默叹气。
天色一暗锦妮就催着李穆把兵刃收了,怕她一直磨刀伤眼睛,李穆自己老老实实收拾东西,不让锦妮插手,那些个刀枪,她既怕锦妮拿不动,也怕锦妮帮忙收拾的话会伤到她自己,所以亲力亲为把东西都收了起来,锦妮在一旁站着看她收拾,倒更像是个小姐。
用过晚饭,李穆又在府里走了一会儿消食,临睡前拿了本兵书看,刚看一页锦妮就过来报,宫里又来人了。李穆叹口气,穿好了外衣出去见宫里的人,来了个女官,诚惶诚恐的请李穆进宫一趟,说是君上又在发火,旁人都劝不住。
李穆听完面无表情,一旁的锦妮都担心她根本不想揽这事儿了,李穆才开口:“我骑马进宫去,你自己走慢些回宫吧,走不动就先在这里歇着,找大夫来看看,明日再回去。”锦妮顺着李穆的视线看,那女官膝盖处的裙子磕破了,渗着殷红的血,和裙摆上的红花映在一起,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锦妮暗叹李穆心细,还想给李穆取件披风来,她人已经出了府门,翻身上马一路往宫门去了。
珮郡有宵禁,巡守士兵看见有人驾马疾驰,还想拦下问话,领头的老兵一把摁下:“没看见是个姑娘家嘛,珮郡有几个姑娘家能骑马夜奔,一路往宫里去的?”
士兵们大眼瞪小眼,好像,就那么一个。
李穆一路到了宫门,宫门处禁军见是她来,匆匆开了宫门,她又纵马直到易昙寝殿,翻身下来,马也不栓,大摇大摆进去,无人阻拦。
李穆进了大殿,就看见一地碎瓷,看来今日易昙火气旺盛。正殿无人,她便绕路去了小书房,果不其然,易昙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支着额头,皱着眉头看桌上的东西。
他听见动静,正想让人“滚出去”,抬眼瞧见是李穆来了,眉头舒展冲她一笑:“谁把你叫来了。”
李穆腹诽,发这么大邪火,宫里有胆子遣人去叫她的,怕也只能是刘公公了,她不接易昙的话,慢慢走过去,问他:“怎么又不让人在身边侍奉?”
易昙叹气:“那些人在眼前头晃,心烦。”
李穆走到书桌前,见他看着的一张布防图,心下了然:“昌峰?”
易昙点点头:“不错。”眉头又纠结在一起。
“你与昌峰的联盟,有什么变故吗?”
易昙拉着她坐在身侧:“昌峰的人得寸进尺,我怕他们有别的谋划,不得不防。”
李穆认真看了看布防图,也拾笔圈出来几处,和易昙讨论。
原本刘公公传了晚膳和补品,但他在外瞧见里间二人正在议事,烛光摇曳,易昙虽然皱着眉,但嘴角笑意掩藏不住,他便站在门外候着,捧着汤盅的小太监手臂发颤,大着胆子问:“刘公公……什么时候送进去啊……”
刘公公瞪他一眼:“轮得到你问?”抬手去摸了摸汤盅,又道:“罢了,都拿回小厨房,热一遍再端过来。”
身后或端或捧的宫人们如逢大赦,纷纷退去。
刘公公又朝里间望一望,叹了口气。
李穆陪着易昙改图纸批折子到了后半夜,才骑马回府。第二日这事传到范致远耳朵里,已经又变了味道,他之前几次三番想奏请易昙与其他势力联姻,又深知李穆在易昙心中的地位,不敢贸然开口,如今李穆的存在像卡在他喉咙中的鱼刺,吐不出来,又难以下咽。
后面几日,兴许是易昙正忙,再没传李穆进宫,李穆也乐得清闲,不主动往易昙脸前头凑。她在珮郡的日子一直很简单,除了偶尔会替易昙和范先生出门办事,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家,偶尔会出门闲逛或是礼佛。这日她闲来无事,提了香烛纸钱出门,一看便是要去寺庙。她刚一出门锦妮便入宫去了,宫人领着她去见易昙,在殿外候了半晌才被传进去。
易昙看着手里的书,也不抬头,问她:“她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锦妮伏在地上:“如往常一样都在家练功看书喂马。今日出门了,提着香烛纸钱出门的,想来是又去了寺里。”
“前几日我派人送去的文书,她可有看过?”
“看了,但是她说看不懂,便和那位送文书的大人一起回了兵部查阅文书,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回来也没多说什么,我问起这事,她只说看不懂,懒得琢磨,就带过去了……”
易昙像是很满意:“那这几天她可主动向你提过连泽的事?”
“没有。”
易昙无声笑了笑,对她道:“你回去吧。”
锦妮应声,低垂着身子从殿中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范致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易昙挑眉讥讽他:“范大军师,如何?”
范致远也不觉窘迫,但笑不语。
“在书房她也没翻看过我的信件,去了兵部也没窃取什么机密,她如此守规矩,应该让范先生失望了吧。”
范致远自己走到一旁坐下:“主君说笑了,若是李姑娘并无二心,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失望。”
易昙冷哼一声,唤人去传了禁军副统领常青进来。常青才替范致远跑腿回来,事没办成,只好事无巨细讲了缘由,易昙和范致远听完他的陈述,都紧紧皱着眉头,常青跪在地上,起也不是,望也不敢,只好垂着身子等候发落。
还是范致远唤他起身,又向易昙谏言:“既然常统领都取不回来这药,刚好李姑娘无事,让她跑一趟吧。“
易昙不作声。常青从前与李穆有些私怨,不太甘心,行礼进言:“我此行带去的都是军中好手,我们尚且为难,何况李副将一个姑娘家。“他这声“李副将”喊得有些讥讽的意思,易昙为了讨李穆欢心,去年给她在军中挂了个副将的虚职,常青是易昙生母的母族出身的勇士,为易昙鞍前马后许多年,鞠躬尽瘁不过也只是一介禁军统领,让他如何对李穆心服口服。
范致远经由他的话想到了些什么,兀自打了个寒颤:“你尚且打不过这一个姑娘家,派不派她去你不必上心。”
常青闻言噤声,易昙挥挥手,他只好退下。
待他走后,易昙才道:“这件事暂且压一阵吧。”
范致远额角突突的跳,这怎么压,如何压?珮郡要与伏国攀交,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难不成等人病死了再派人去寻药?范致远越想越觉得易昙只是不想李穆去犯险罢了。忍不住再问:“向伏国献药只是敲门砖,我们可以不做,但不能把机会留给旁人啊主君,你不舍得让李姑娘犯险,总也要给她个机会以表忠心吧,她懂兵法,随过军,一身好武艺,主君不让她领兵已然是空耗她一身才华,如今竟是连办事都不舍得派出去了!”
易昙冷笑,范致远这话方方面面都在堵他的后话,范致远从未真心信任过李穆,但凡派李穆办事,也总会安插人监视她所作所为,他一方面怀疑李穆,又一方面想利用李穆的本事,任何人于范致远,都可明码标价尽心利用。可易昙心里却知道,范致远说的不无道理,易昙有些着恼:“寻药的事暂且不提,领兵这事我们说过多少次了,只要她没说要去带兵,我不会勉强,何况你也未必放心让她领兵,不是吗?”
范致远心道:确实。只是范致远清楚,易昙在关于李穆的决断上一贯优柔寡断,自己再劝也是徒惹他生厌,只好搁置话题,同易昙商量别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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