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知
转眼到了六月里,珮郡日渐炎热,李穆连着几日去寺里进香,锦妮也忍不住好奇:“姑娘怎么最近老往庙里去?”
李穆笑答:“无为师父云游回来了,这几日在寺里讲经呢,我就跟着听一听。”
锦妮点点头,宝云寺里的无为师父在附近十分出名,时常云游各处,见闻广博,许多信佛的达官贵人都会找他解经释疑,一时间锦妮也来了兴致:“姑娘下次也带我一起去吧,我也好奇无为师父到底是怎么讲经的。”
“好啊,下次一起……”话还没说完,李穆瞧见范致远从正门走了进来。
他笑得和蔼,李穆便知道有棘手的事情了。
锦妮引着范致远到正厅入座,为他们二人添了茶,自行退下。
范致远开门见山:“李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李穆笑笑:“先生早已是珮郡百官之首,有什么事吩咐我便是,怎么谈得上求?”
虽然李穆语气如常,但范致远总觉得她言谈中有几分讥讽,不过他也不以为意:“这事可真的要求姑娘去办了,姑娘可听说过红花荆芥?”
李穆颔首:“良药,治寒症。”
“对,只有昌峰西面的九卢山上有,但九卢山上的小药庐,每年腊月才能收一批自种的红花荆芥,大都被一抢而空,买不到这药的比比皆是,”范致远喝了口茶,继续说:“之前我们打探到,伏国的王后犯了寒疾,伏国国君派了许多人去收红花荆芥,都无功而返。”
李穆不用他多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如今我们要同伏国交好?”
范先生暗叹她的机敏,口中又道:“珮郡东临伏国,伏国的皇帝陛下,从前帮过我们许多,如今我们若能回报之一二,说不定日后能得伏国襄助……”
他不再往下说,李穆指出他话里的症结:“先生既说红花荆芥有价无市,想必如今这时节,并不好寻到吧。”
范致远点头:“王后犯疾以来,伏国国君已经派了不少能人异士四处去寻药了,我也曾派过几队人马出去,都一无所获。不过也不是无功而返,我们得知如今九卢山上还有野生的红花荆芥可寻。李姑娘功夫好心思细,我便想,这次可否由你带人前去寻药?”
李穆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时候出发?”
范致远喜上眉梢:“自然越快越好,若姑娘收拾停当,我亲自为姑娘挑一队精兵。”
李穆闻言眉头一皱:“不必,我的随从我自己会去挑。”
范致远看她脸色,猜想她或许发现了自己派人监视她的事,嘴上讨好道:“自然自然,姑娘大可自己去营中挑一队人马。”范致远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得了她的准信就要离去。
李穆却似笑非笑,叫住他:“范先生,范先生亲自来与我讲个中厉害,该不会像上次一样,没同君上打过招呼就要支使我出去吧。”
范致远笑容僵在脸上,寻药的事确实是被易昙压下来了,但他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他虽又派出过两队精兵去九卢山上寻药,但都未成事,如今已经拖到了六月里,他才求到了李穆这里。范致远清清嗓子,不正面答她:“姑娘收拾好行装,还是要去宫里同主君道别一声最好,免得到时候主君怪罪于我。”易昙既然不愿意让李穆去九卢山,他便只能撺掇李穆主动愿去。
李穆过午便去军营里点了兵,准备次日就出发,晚上才入宫跟易昙报备,易昙听完她所述,抬手就砸了茶盏:“范致远管得倒是宽!”
李穆耸耸肩:“若能助你们一臂之力,我自应前去。况且只是寻药,想来没什么凶险。”
易昙表情晦暗难定,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李穆不咸不淡地宽慰道:“范先生尽心为你筹谋,也是忠君之事,不必置气。”
“那你呢?”易昙问她,“你是忠他范致远之事,还是忠我之事?”
李穆不解:“范先生效忠于你,替他办事替你办事又有何分别?”
易昙冷笑两声,缓缓摇头:“你不是替他办事,你也不是替我办事,你是置身事外,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你会把珮郡当家,待在我身边,我们从此可共担风雨,可这四年来,你永远置身事外!我的亲信你从不结交,朝事也一概不问,不论我如何掏心掏肺对你,你都不曾主动体恤过我一瞬,你只是扮演着你的角色,在你该出场的时候出场而已!”
李穆看着他,易昙少有失态的时候,他从前在连泽做皇子时,就十分注重自己的行止仪态,即便后来落败逃来珮郡,他也翩翩然不见颓势,永远一副春风得意的潇洒姿态,她唯二见过易昙失态的时刻,一次是三年前,他们大吵了一架,另一次,便是此时。她并不确信此刻究竟是自己的哪一处惹他发作,但她承认她确实是麻木地应对易昙对自己的一切温情。李穆侧着头,轻声问他:“要不你直接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就一定要这样对我是吗?”易昙自嘲地笑,“你对行泽也这样吗?”
“关他什么事?”李穆不解。
“你在许巷见过他了是吧,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回连泽了?”
李穆轻呼一口气:“虽然在许巷遇见了,但他并不乐意见到我,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说到此处她扯着一边嘴角笑,“至于原因,你应该知道的,为何你从未对我说起过,当年我们逃走的时候,你的族人,不仅仅杀害了五姐和言言,还生生打断了你自己亲弟弟的一条腿?”
易昙嘴唇紧抿,他们落败那日,一行人一路向南逃至广安县准备绕道进山,却发现断后的一队人迟迟没有跟来,他们在高处远远瞧见广安县中浓烟升起,李穆当即就明白过来,国君五女易湳的驸马在广安县做县令,那队断后的人马一定是有心迁怒于国君爱女,折返去了公主府!李穆勒马赶去时,那队人马已经劫掠了几家富贾,正冲破了公主府大门与府兵缠斗,可她赶到时并未见到易湳和驸马,只来得及救下了易湳的女儿言言,她将言言交给公主府的府兵照料,命易昙的手下归还掠夺财物,速速撤离广安县,可那些人是易昙母族的勇士,人人皆恨连泽,在李穆被易昙的近卫叫走后,依然违令尽屠了公主府。可这一切,李穆一直到三年前才从旁人处知晓,彼时她与易昙大吵一架,几欲翻脸。
易昙叹了口气:“五姐和言言都是意外,我早跟你解释过了,你与我吵了那么大一架,半年都没有正眼看我,我也处置了那些士兵,他们护我从宫里逃生,和我一起去将军府救你出来,如此天大的功劳我一样没有嘉奖反而贬谪了他们,还不够吗?”
见她不为所动,易昙接着说“那时我母妃身故,加之我族勇士对连泽早有积怨,是行泽冲过去挑衅他们,他们才下了狠手,已经留了行泽一条命在,我难道还要主动同你说起这些事加深你和我母族的隔阂吗?”
李穆听到这话,反而想笑,她竟然还指望易昙能顾及一丝一毫的手足之情,她确实天真。她摇摇头,看他的眼神中全是戏谑:“你的姐姐和甥女,被你手下所害,你的弟弟,亦被他们所残,你对他们的处置就只是贬谪而已,如此行径,尔敢称之为处置?可笑!承认吧,你的手足亲情,远不及你建国立业重要!”
“住口!”易昙目眦欲裂,一手指着她大声呵斥:“你住口!我就知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记恨我!”
这话音一落,二人久久不语,来了珮郡之后,他们并没有成为彼此的倚靠,相反,他们之间的隔阂更深,即便易昙总是用旁人眼中的圣眷来掩盖他的失意和她的冷漠。半晌,李穆打破沉默:“……南知哥哥,我尽力了,我尽力待在珮郡,我尽力为你办事,我尽力按照范致远期待的那样,只是站在此处,不偏不倚,不干扰你的前途,也不祸害珮郡政局。四年了,我很感激你当时带我出连泽,我也替你办了不少事了,这份情,我总算是还上了吧。”
易昙的心应声而碎,离开连泽以来这是李穆第一次再叫他“南知哥哥“,可她的话冰冷至极,他原以为他们二人都对连泽有恨,他们理应依偎取暖,可如今看来,都只是他对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穆不再看他:“我明日就出发去九卢山寻药,办完这件事,我便会离开珮郡。”说完不等他答复,大步离开。
范府书房里,范致远又看了一遍名单,问眼前站着的士兵:“都查过了吗?”
那士兵答:“查过了,就真的是随手指的,李姑娘只说这位大哥面善,那位大哥也面善,就都让我记下了名字,连那几人的功夫都没有考校,也不论那几人是校尉亦或小卒,随手点了十二人。”
“这十二人以往可与她有过交集?”
“查不到任何交集。”
范致远颔首:“你在这十二人中挑个军衔最低的小卒,与我汇报他们的行踪,若李姑娘有任何异动,也让他及时传讯上报与我。”
士兵领命退去。
次日一早李穆便带人往九卢山去,一行人都骑的快马赶路,出了珮郡自东向西横穿昌峰,没几日路程就到了九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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