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话 郊野客栈
马车摇晃颠簸着行进,带着一行人穿过了山谷,行进到了一片葱郁的树林中。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秦云深在车中,朝外看了看。此时透过林缘,依稀可看到残云暮色,男人听着林间风吹枝梢,枯叶作响,联想至眼下的情景,不免唏嘘。
可当他回过头看到靠着车窗正闭眼小憩的萧诚,心中又欣慰了些。
鹅黄色的暖色夕阳打在少年脸上,将那本就毫无防备的睡颜衬得更温顺柔和几分。
萧诚清晨出来时还在紧张自责,中午同秦云深歇了一会,吃了干粮,与他聊了点有的没的。似是感受到男人的心胸豁达,少年心中的自责好像也被一丝一毫的剥离而去,下午启程时,终是因为昨夜休息得太少,倚靠着车窗浅眠了过去。
秦云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嘴角不自觉带了笑。
自己在意之人就在眼前毫无防备地睡着,似乎把安危全然交给了自己,这样的信任,是秦云深渴求已久的。
此番被迫南下,于自己而言又怎能说不是因祸得福呢?
过了有一会,秦云深不再直直盯着萧诚,而是悄悄挪了挪位子,掀开了车帘,与车夫低声交谈起来。
……
马车的摇晃幅度小了不少,最终,稳稳地停了下来。
在颠簸中不知不觉睡熟的萧诚,在梦中察觉到了异样,顿时惺忪着眼醒了过来。
“到了?……”
少年眼睛半睁,似是困意未消,掀开窗帘便往外看。
此时,天已大暗。
马车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小镇,车窗外,正对着的是一处店家。那店家店门大开,里头亮着灯,暖黄色的烛光从里头倾斜出来,洒落在店家门前的台阶上。
萧诚眨了眨眼,朝上看了看,似是看到了客栈一类的字样。
“还没到,不过明天就能到了。”
秦云深见少年醒来,伸手要替他揉眼,被少年下意识侧脸避过。
“我们今晚住这么?……”
少年沉浸于困意中,微微躲开了男人的手,而后似乎回想起来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抬手揉了揉眼睛。
“夜间行路比较危险,我们先在这住一晚,明天继续往南。”
秦云深倒是不太在意少年的躲避,少年对无由来的好意总有一种警惕心理,他早已习惯了。
这并不是坏事。
秦云深掀开车帘,钻出车轿俯身跃下,而后回过头,去扶车中的萧诚。
两人下了车后,先行进了客栈,将那车夫和镖客留在外头。
这客栈说来不大,里头一层只有几张木质的桌椅板凳,大堂连通二层,在大堂桌上摇曳的烛光中,隐约能看到二层的几间房间。
在这荒郊野岭没有什么可以挑拣的余地,能找到像这样的落脚处就算不错了。
秦云深和店家似乎不是第一次见,他开口便向店家定了两间大房,而后细细吩咐过一些事宜,取了银子交给店家。店家收了银两,便唤醒了一旁打盹的小二,让他带着秦云深和萧诚上去。
“不用了,我还是去以前那间,你让他带外头这些镖客上去就好。”
秦云深和店家吩咐过,而后取了一只点燃的白烛,径直带着有些发蒙的萧诚往上走。
两人摸着扶手上了楼,前头的秦云深熟门熟路走到了廊道的最尽头,对着一个房门敲了敲,而后推门而入。
房门打开,萧诚紧跟着秦云深走了进去,生怕被落在后头一般。
这房间说是大房,也就比普通房间多了一处小厅,小厅中一方小桌,似能供两人坐下喝茶。再往里看,好像有两张简陋的木榻。
秦云深将屋内的灯烛点上,房中这才亮堂了一些。
“公子方才为何敲门,这屋中,不是没人么……”
借着微弱的灯光,萧诚看到了木榻上朴素的被单和褥子,不知怎么,只觉得心中发慌。
“你少出门,不像我们这些商人动不动往外跑,可能有所不知。”秦云深听罢,看到少年神色紧张,不免轻笑一声,而后将身上的包袱卸下来,放到了门旁的矮柜上。
“出门住宿,不论房间里头有没有人,进屋之前一定得先敲三下门。一来防止误闯有人的房间,二来……”
秦云深看着萧诚微皱的眉头,不知为何又笑了一声,摇摇头说着算了,还是不说了。
“公子吊我胃口?”
萧诚听罢,反倒不乐意了,脸上有了几分埋怨的神色。
“怕你听了睡不着。”
秦云深笑了笑,从萧诚手中接过他的包袱,也一并放到了门口的矮柜上。
萧诚听了他的话,皱着眉暗自叹了口气,却好像有所顾忌,也没有再追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看公子刚才进这房间轻车熟路的,以前……住过这么?”
“这个啊,之前来南边做生意时总是路过,不免住过几回。”秦云深见萧诚疑问,便老老实实回答。临了,他瞥见萧诚眼神中的质疑,沉吟了片刻,突然想明白了他为何这么问,便轻笑道:
“我到南边做生意多是和杨公子一道来的,所以住店就住的大房——我对杨公子可没别的心思,天地可鉴,你要不放心我可以起誓。”
“谁问你这个……”
萧诚见心思被猜透,急忙抱怨了一句,错过眼,转身走到里头一张木榻上坐下,不再说话。
荒野中的小镇不比皇城,夜里起风时冷得厉害,秦云深见萧诚坐在榻上脱着鞋袜,突然被一阵冷风吹得一哆嗦,他便起身来到窗边,将窗门仔细上了栓。
“我还是第一次到南边来,以前常听人说南边暖和,不想也这么冷。”
脱了外衣,萧诚迟疑着将被子抖开,而后收腿钻进被中,撑着身子小心躺下,眼睛却看着着窗边的秦云深。
“这是山里,自然冷些,到了江南那就会暖和起来。”
秦云深关好窗,回过头,不经意看到萧诚在被子中露出个脑袋正看着自己。
他心下喜欢,脸上不免又泛起笑意,前去他榻旁坐下。
只见男人伸手帮少年掖了掖被角,这次,少年意外地没有出言拒绝,只是仍旧看着他。
背着光,男人俊朗的五官在眼前模糊了些,似乎只剩淡淡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萧诚看着,心下有些触动
掖好被角,秦云深又轻轻抚摸过萧诚的脸颊,只觉得手指触碰之处,冰凉如玉。
“睡吧,明早还得赶路。”
男人收回手,低声温柔道。
萧诚闻声回过神,而后闭上了眼,似是就乖乖睡了。
秦云深见了,替少年将床头的烛火吹灭,屋中霎时暗了一角,只剩厅中小桌上的那只白色蜡烛还尽力散发着光亮。
夜晚的客栈,也和夜晚的秦府一般寂静,只是静下心来,听到的细微声响还是有所不同。
旁边的那间房中住着雇来的镖客和车夫,此时他们似乎也还没睡下,隔着墙壁隐约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夜深了,该睡了。
秦云深想着,便要起身回到自己榻上。
可不等他起身,却少年又睁了眼,盯着自己。
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眼中反射着淡淡的烛光。
“公子方才说二来什么?……”
……
萧诚失眠了。
他方才就不该一时好奇,拉着秦云深硬要打听那个“二来”。
当时秦云深拒绝了他好几次,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叮嘱了自己别害怕,才缓缓道来。
“出门在外,住的房间有的难免不干净,比如死过人或者久没人住里头。这些情况,店家是不会告诉你的。”
当时黑着灯,秦云深轻轻搭着萧诚的小臂,似乎担心少年害怕,以这种方式来给予他一些慰藉。
“传言这样的房间,里头就容易住着些鬼魂。这些鬼魂可能并没有恶意,只是见无人居住便在此落了脚。因而进门前敲这三声,那些鬼魂知道有人来了,就会自己乖乖搬走,不给留宿之人添麻烦。”
当时,秦云深说完,见萧诚神色不对,还问需不需要陪着他,等他睡了自己再去睡。萧诚哪里肯,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咬着牙根子说谁会怕。
这会,房中的最后一只蜡烛也被秦云深给熄灭了,秦云深也在床上呼吸均匀,想是已经睡下了。
黑暗中,萧诚盯着残破的天花板,觉得心底发毛。
逞什么能,好什么奇,明天还要赶路,偏这时候失眠。
萧诚懊恼着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害怕。
他总觉得,好像有几双眼睛在黑暗处盯着自己。
昏暗的光线下,被秦云深仔细上了栓的窗户在凌冽的山野狂风中战栗,咵咵作响,窗外的树似乎也被风吹得一通乱颤,树影投射到窗户纸上,像极了话本中所说的邪祟鬼怪。
萧诚有些害怕,以前他从未离开父母独自出过远门,从未在郊野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也从未听过鬼怪住店之说。此时听着窗外风声狂啸,他只想闭上眼,将头捂进被子里,只希望再睁眼时已是天亮。
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萧诚翻来覆去,在呼呼风声中,好不容易觅得一丝睡意,突然间,一阵细微的动静从头顶传来,顿时使他双目圆睁,睡意全无。
他屏息凝神,再三确定不是自己因为害怕而出现的幻听。
屋顶上,好像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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