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话 再探鬼市
被蒙上眼睛的一刻,萧诚闭上眼,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不知为何,对这即将蒙在眼上的黑布,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恐惧。
眼前的黑布再身后之人的牵引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像无尽的深渊,要将他吞噬其中,又像的一片巨大的鸦色天幕,笼罩着他的视线,使他迷失其中。
“不……”
少年低呼一声,下意识挣开了身后之人,而后转过身正对着那人,呼吸紊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时间,少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面对着眼前蒙面只露出双眼的镖客,甚至有了防范的架势。
空气霎时变得焦灼起来。
一旁的秦云深还没有被蒙上眼,霎时感受到了那镖客眼中溢出的不满,急忙上前,轻轻拍了拍萧诚的后背,而后对那镖客道不是。
“我这朋友胆小,可否由我来帮他?”
秦云深不知萧诚为何突然挣脱开那镖客,但还是不问缘由地袒护着他。
那镖客眼中有怒,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屋里的老者。那垂暮老人闻声微微抬头,睥睨过二人,随后合了眼,应允般轻轻点了头。
镖客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将手中的黑布递予秦云深,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见。
秦云深接过他手中的黑布,站到了萧诚跟前。
对上少年紧张而闪烁的双眸,他低声道:
“你害怕?”
“不。”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说着,少年讨价般低声道,
“这东西……非戴不可么。”
秦云深见了,心下轻叹,安抚般抬手抚过少年的眉尾,惹得少年呼吸微滞。
“和朝堂一样,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既然来了,就得听人家的。”
秦云深说道。
见少年似乎没有方才那么抗拒,男人示意般抬了抬手中的黑布。
萧诚见了,犹豫了片刻,知道躲不过,便轻轻叹了口气,妥协般合上了眼。
那黑布重新罩上了眼,依旧使他浑身不适。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周边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没有,目之所及,唯有无尽的黑暗。
就像他当时被押送回京的路上,眼前能看到的,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景致。没有爹娘的音容样貌,没有下人的维护关心,有的,只是冰冷的铁链与枷锁,还有那淡漠的人心。
这种感觉令他不安,令他心慌。
就在他皱眉想要再将眼上的黑布扯下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小臂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一把握住。而后,他听到了秦云深的声音。
“放心,我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男人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诚听罢,眉心微颤。
是啊,不一样了。
如今的他,虽是寄人篱下,但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以前闭上眼,冥冥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人与孤影为伴冷清孤寂;而今抬眼,脑海中却早已刻下了男人的身影,昔日寒凉的心逐渐被温暖浸润,好像无论何时,只要回首,便能有所依赖。
原本的担忧顾虑好像突然找寻到了落脚之地,少年终是恍恍惚惚放下了手,任男人握着,心中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秦云深见萧诚垂下了手,心中的顾虑也消散了大半,仔细帮少年在脑后系好了结,并帮他拢了拢脑后的碎发。
他并不知少年在担忧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这么做,能够给予他一丝慰藉。能让少年安心,于他而言,这便够了。
帮萧诚蒙上了眼,秦云深抬首,看向远处那环着双臂冷眼旁观的镖客,朝他点头示意。
……
鬼市的氛围,一同之前秦云深独自前来时那般诡魅。
“这便是鬼市?”
少年的脸庞,被赤红的灯笼映暖了一片,怔怔抬头,望着夜色下那如梦似幻的繁华街道。
见秦云深没有回复,少年转过身,却见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取来了两个画着脸谱的面具,抬了抬眉,交予自己。
萧诚不解,正开口要问,只见眼前的男人微微笑道:
“选一个。”
眼前的脸谱面具,静寂在暖黄色灯光下,有些奇怪的和谐感。
少年看了看秦云深,又回头看了看那灯火通明的鬼市,只见其中来往穿梭之人,无一不是带着这脸谱面具。
在摇曳的灯光下,游荡的人群不见面容,唯有一张张脸谱飘摇过市,犹如百鬼夜行。
好一个鬼市。
“我上次来,也被吓了一跳。”
一旁的男人说着,声音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不等萧诚回头,一张面具罩到了自己脸上。
透过面具的两个眼孔,萧诚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也感受到男人正为自己调整着脑后的系带。
“我看了看,还是这个适合你。”
秦云深低声道,声音温柔。
男人俊美的五官在暖色灯火的映照下,尤为温和。
面具下,萧诚的脸上微微发热,心尖也微微发痒。
他甚至都无暇顾及,男人给自己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谱。
“好了。”
男人替少年戴好面具后,也将手中的面具戴上,那张温和的脸,也顿时隐在了狰狞而扭曲的脸谱之下。
跟随着秦云深,穿梭过繁华却静寂无声的诡魅街市,两人来到了男人曾经说起过的那个酒楼。
在张灯结彩的漫漫夜市中,这一处酒楼,显得略有些朴实无华。
两人掀起酒楼门口的门帘,躬身进入其中。
这酒楼不知发生了什么,此时竟比往日静寂了不少,两人进屋,入眼的除了前几日那身姿婀娜的女掌柜,竟连一个镖客也没看到。
“今天不做生意,官人请回吧。”
那掌柜的似乎没什么心思搭理两人,只是微微侧着头,端详着自己食指上戴着的玉扳指。
“掌柜的,我来找沐虞,不知他是否在您这?”
秦云深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女掌柜跟前,微微躬身适宜。
那女掌柜一听,听出了这个声音,随后转头拧眉,斜着眼微微瞪视于他。
“是你?”
秦云深不知这掌柜为何是这般态度,皱了皱眉,随后点头说是。
“我今天来找沐虞,有要紧事要找他帮忙。”
“不在。”
那女掌柜不知在发什么脾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后撑着一旁的桌子忸怩起身,就要朝内走。这时,前几日那个身姿矫健的女镖客突然从酒楼后门闯了进来,神态紧张,气喘不已。那女掌柜见了,急急迎了上去,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抓着那女镖客的手便问:
“怎么样?”
“走,走了……”
那女镖客皱着眉,不停喘气,似乎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尚且心有余悸。
“谁走了?朝廷的人,还是子虚?”
“都走了……”
那女镖客对上女掌柜慌乱的眼神,沉沉叹了口气,而后沉默着坐在桌旁,静默了半晌,提起桌上的酒坛,直愣愣自斟自饮。
“子虚是被带走的?”
女掌柜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那女镖客喝着闷酒,一瘪嘴,摇了摇头,似乎十分无奈,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他自己走的。”
那女掌柜见了,拍着腿侧唉了一声,随后竟一反常态,双手交叠着摩挲起来,似乎十分焦急。
这与秦云深之前所见的那处事不惊,兼具端庄妩媚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
秦云深见事态不对劲,急忙上前问道,谁知立刻被那女掌柜一顿骂。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要他帮你去偷那什么破东西,朝廷的人怎么会把他带走?”
“朝廷的人找到这来了?”
秦云深听罢,心中大惊,侧身看向萧诚,只见萧诚也怔在原地。
莫不是窃取证物的事,已经被朝中察觉了?
若是这事事发,捉了沐虞,再往后,恐怕就是要缉拿萧诚和自己了。
秦云深额顶发汗。
“找到这?朝廷里那群狗腿没这个本事,但他们找到了沐虞的住处。我们弟兄几个本是赶过去要帮沐虞逃走,但朝廷那些人不知刚才跟沐虞说了什么,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跟他们走了!”
一旁的女镖客本是闷头喝酒,冷冷笑道,说到后面似是气极,拍桌就骂,
“我早就说那狗皇帝定是拿什么胁迫他了,要不他怎么可能乖乖去在那肮脏地方。我看这朝廷上下,没一个好货!”
萧诚在一旁听着,心中不是滋味,却也不好说什么。
秦云深则听着觉得不对。
沐虞没有反抗,竟是自己和朝廷的人走的。
按照沐虞的性格,若是失手,定会第一时间想尽千方百计脱身。方才听这女镖客说,当今圣上拿什么东西要挟于他,可以沐虞这没心没肺的性格,究竟有什么能让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乖乖跟随着他们,束手就擒呢?
莫不是皇帝捉了他的主子,以作威胁?
可据沐虞所说,这次犯案,他的主子并不知晓,因而沐虞的去处,定不是他主子泄露给朝廷的。那朝廷既然能差人找到他的落脚之处,必然已布下了足够的眼线,有这般的人力,想要捉他回去交差必然也不算困难,又为何多次一举,贸然折回去,捉一个局外人来要挟于他,让他束手就擒?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秦云深眉头紧皱。
不对,此时这证物,还在自己手里。朝廷之人捉了沐虞,定还要从他口中问出这证物的下落。
沐虞与他主子的关系深切,这从之前与他的交往中便可窥见一斑。朝廷定是掐准了这一死穴,欲想用他主子的性命,来逼迫他说出证物的去向。
想到其后可能发生的事,秦云深不与里面二人多作辩解,拉着萧诚的手便急忙朝外走。
“公子?”
萧诚出声轻呼,似乎有些紧张,有些不解。但秦云深只是拉着他,头也不回地朝鬼市牌坊处行去。
“证物的事我们回去后再做商议,在此之前,我们可能得先找地方避一避。”
男人拉着少年,大步往前走着,只留给少年半张被脸谱面具罩住的侧脸。猎猎风声从耳畔掠过,男人的声音在静寂而繁华的鬼市中被压得极低,微微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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