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话 夜半闯宫
小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细细碎碎的杂音吵醒。她皱着眉头,披上外衣走到院中,却看到沉沉夜幕下,东厢房中亮着灯,正房内也灯火通明。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四更时分,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小云心中觉得奇怪,惺忪着眼走到东厢房门口推了推门,却听到里头窸窸窣窣作响,似是忙得不可开交。她觉着奇怪,回过头,又看到正房门开着,便转身走向正房。
谁知刚走到门口,她便看见秦云深翻箱倒柜,不知在作什么,走进去一看,却见里头床上摊开一个包袱,上面放了好些衣物。
看着架势,好像是收拾东西要走。
见着秦云深背对着自己收拾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进来,小云心中惊惶,出声问道:
“公子,你们大晚上的收拾东西要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小云的声音,秦云深先是一惊,而后骤然回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云,张了张嘴,而后唉了一声回过身去继续收拾。
“我得和萧诚搬出去避避风头,过阵子再回来。”
男人背对着她,在床前折叠着贴身的衣物,匆匆忙忙叠到包袱中,又走到一旁去翻柜子里的东西。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
小云又着急又害怕,方才沉甸甸的困意烟消云散,化作满心惊慌。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滞,而后又埋头继续收拾了起来,似乎不愿告诉她。
小云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得都快哭出声来。
“那公子不带我们一起走吗?”
听到这话,秦云深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先是回头看了小云一眼,而后走到她身前,神色凝重道:
“你们留下来,别让风声传出去。这事是我和萧诚的事,抓我们的人没定我们的罪,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你不用担心。”
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又皱眉补充道:
“天亮后带着秦雨轩去找我大哥嫂子他们,就说我有生意上的事要到南边去,别让他们知道这事。”
“公子,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何要走……”
小云害怕急了,心中慌张,眼下不自觉也挂了泪,有几分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担忧。男人见了,叹了声傻丫头,随后让她到萧诚房中看看,看看他收拾得怎么样了。
“还有,一会让人去备车马,天亮后我们就走。”
送走了惊慌失措的小云,秦云深回到房中,将包袱中的物什重新清点了一遍,最后将最底下的那封书信翻起,凝重地端详了一番,又匆忙塞了回去。
……
此时,远在宫城中的行道上,一伙人行色匆匆,朝着天子寝宫大步走去。
为首之人身着鸦色便衣,墨发高束,及其简易的装扮却掩盖不住其容貌惊为天人,只见那男子样貌俊美,却带着些超脱凡人的妖媚。在一众侍卫和宦官的簇拥下,更显得超凡脱俗。
但男子的脸上,却神色凝重,毫无往日轻挑之意。
方才进宫前,暗卫统领找到了沐虞,告诉他,皇帝已经知道了他白天行窃于大理寺之事。沐虞本不屑一顾,当时就插着腰站在自家小院门口,趾高气昂着,好似不将眼前之人放在眼里。
“小爷做的是匡扶正义之事,圣上要真知道了就不该差你前来过问。早先我自愿效忠于陛下跟前,是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好皇帝。可现在我反悔了,萧公的事情,他为了顾全大局,怎么都解决不下来。我思来想去,这事还得由江湖之人出面解决,所以我滚回我的江湖,亲自来办这事儿,你也回去告诉他,让他好好当他的皇帝,别来操心我的事。”
当时那暗卫统领指着他便破口大骂,说他好大的胆子。后边的侍卫听了,霎时围了上来,颇有要活捉沐虞之势。却不想暗卫统领似有顾虑,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不让他们前去捉拿这窃贼,而后自己几步上前,神色凝重地站到沐虞跟前。
沐虞本以为这统领想与自己谈什么家国的道理,心里不屑,不禁嗤笑,却听暗卫统领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圣上病重,说想见你。”
那声音沉重而沙哑,不偏不倚搔刮过沐虞的心。
沐虞愕然抬首,对上统领那沉痛的双眸,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怔了神。
那一刻,他脑中闪过两年前,皇帝佬儿病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当时的皇帝,前一刻还在指点江山,后一刻,便瘫在榻上,脆弱得宛若一根秧苗。那样威风八面雷厉风行的天子,那一瞬,却好似能被人轻易扼杀于股掌之间。
病来如山倒,如海倾,混沌世间,地动山摇。
当太医颤抖着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沐虞,心口感受到了刺痛。
分明已过去了有两年,但回想起来,却好似还在昨天。当时圣上苍白的嘴唇张合着,皱着眉头,唤来了心腹之臣,吩咐他们,无论如何,保全太子性命,保住江山社稷。
“南方灾情,万望诸位爱卿尽心。若朕崩逝,无需新建皇陵,将朕葬于先皇墓侧,这省下的银钱,拨至各地,以安天下子民……”
那个时候,男人已病得神志不清,可他的眼中,却仍是他的子民。
这是他为天下殚精竭虑的主子,是他引以为傲的效忠之人。
是他这辈子,最敬,最爱之人。
他行色匆匆,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后面的人逐渐有些追赶不上,拉开了一段距离。
眼前就到了天子寝宫,此时宫门紧闭,边上两个太监站在门口惴惴不安,见乌泱泱一片人突然朝这过来,本想高喊护驾,忽然发现,为首之人竟是皇帝念了几日的沐虞。
他们欣喜着上去寒暄,却见沐虞神色凝重,直冲冲就要闯宫,他们发觉事情不对,急忙要去拦他。可那两个公公哪是沐虞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沐虞撂倒在一旁。
沐虞拾级上了台阶,伸手推开了寝宫宫门,不管不顾就往里走。
皇帝的寝宫白日里看着金碧辉煌,到了夜里,没有烛火,便同地府一般阴森寒凉。沐虞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天子床帐前,站住了脚。
他轻轻喘着气,看着眼前之人。
昏沉月色下,透过帐幔,男人的病态清晰可辨。只见男人面容消瘦,面上的胡青也透露些许疲态,唇色发淡,一丝血色也无。
这副模样,沐虞是见过的。
就在两年前,就在方才他的脑子里。
沐虞轻声上前,小心跪在男人床前,轻轻伸出手,搭上男人平放在身侧的小臂。
“主子,沐虞回来了。”
他低声说着。
床上的男人没有丝毫动静,面色淡然,似是依旧沉沉睡在病中。
沐虞见了,心中有些酸楚,又将手放到了男人手上,轻轻握住了那发凉的手背。
天子体内虚凉,同他平日里那副阴鸷的态度一般,不近人情,将天子的身体,长期浸淫于寒意之中。
“主子,小的听外边的人说……说您病了。”
沐虞握着男人冰冷的手,似乎想将那手捂热,捂了半天,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真冷啊,就同平日里这皇帝佬儿的脸一般。
他自嘲般笑了笑,又低声轻喃,
“小的怕您和上次那样,小的怕……”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鼻头一酸,而后轻笑一声,暧昧地叹了口气,却不自觉垂下了头
“小的怕您真的说走就走,留下那个小太子一个人……还有我……”
此时的大殿,静得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男子的声音在其中幽幽回荡。
他怕,他怕皇帝佬儿真的一夜之间消失在这世上,他怕这世间面貌霎时翻天覆地,他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的世界,也没有做好准备失去他爱慕之人。
他的声音,此刻竟也染上了如秋霜般湿漉漉的哭意。
“虽然小的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小的还是希望您好好活着,至少,多活几年……您,您说,百姓好不容易盼来您这样一个好皇帝,您别顾着自己开心说死就死啊……”
沐虞说着,不免激动了起来,平日里那双妩媚的眼睛红了一片,正说道伤心处,只听床上之人重重咳了起来。他闻声抬头,却见男人惺忪着眼,皱着眉头,眼中有些许不满。
“你在朕跟前嘀嘀咕咕什么,什么死不死……”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还没从沉沉病意中挣脱出来。
见男人醒了,沐虞倒不好意思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只是咬了咬牙,皱眉摇摇头说没事。
但方才的话,男人其实早已一句不落的听了进去,现下看到沐虞眼角的淡红,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他撑着病体起身,靠在了床边,似是有意戏弄,缓缓开口问眼前跪坐之人:
“谁告诉你——朕要死了。”
这话犹如一记惊雷,霎时击醒了沐。
他惶惶抬首,看着眼前冷着眼的皇帝,不解地皱了眉。
“他,他们说……”
沐虞仔细回想方才暗卫统领所说之话,低声复述道:
“说您病重,说您,想见小的……”
“朕病重不假,朕想见你不假。”
怎知皇帝佬儿依旧冷着脸,取了一旁的长袍披到身上,声音中没有丝毫情感,
“但此二者并无关联。”
“这……”
不等沐虞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已俯下身来攥住了他的衣领。
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沐虞这才反应过来,这皇帝佬儿分明就是联合了暗卫统领诓骗了自己。
自己还真就顺了他们的意思,傻乎乎就往坑里跳,方才还替他着急得红了眼。
说什么病重,这狗皇帝不是好好的么!
黑暗中,男人阴鸷而俊美的脸缓缓靠近。
混合着自己慌乱的心跳,沐虞听到了男人如同鬼魅般摄人魂魄的质问在耳畔响起。
“白天大理寺的事,就不用给朕一个解释么,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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