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话 太医院探视
李公公第一次见皇上走那么快。
以往皇上政务烦身，时常身心俱疲，出行都是以轿辇代步，今日却不等人抬起轿辇，自己一挥袖就往太医院大步疾行而去。李公公服侍皇上多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个样子，来不及问，就见皇上已经自顾自走出了宫门，于是急忙追了上去。
很快，皇上和身后跟着的大大小小几个随从、公公，一行人行色匆匆赶到了太医院。
此时，太医院的门大开着，太医们也同往常一样，在其中来往穿梭，各忙各的。
皇帝一脚迈进太医院，便四处找寻沐虞的身影，却见他坐在里头一张简易木榻上，正和一个年轻的太医谈笑风生，看着竟像个没事人一般，浑然没有受了伤该有的样子。
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脸上的笑意，晃得他心烦。
“皇，皇上！”
几位当值的太医见皇上突然闯了进来，本不知是什么事情，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躬身问安。而后纷窥见皇帝直勾勾盯着里头正和那年轻太医嬉笑的沐虞，霎时都吸了口凉气，屏息不语。
沐虞是皇上的人，这在宫中并不算个秘密。眼下这皇上的宠信竟在太医院中当着他的面，和另一个年轻男子说笑，这无疑是当众给皇帝扣绿帽。
里头的沐虞哪想这么多，他正和那小太医聊得正欢，不经意侧目，见到皇帝佬儿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太医院，此时直直怵在那黑着脸，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主子~您怎么来了。”
他倒也没多想，毕竟皇帝佬儿平日里也总黑着脸，看着并没多大分别。
一旁的年轻太医则不同，回过神本想躬身问安，就见着几个老太医疯狂给自己暗自使眼色，又想起前段日子听过和和这沐公子相关的风言风语，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伏地不起，抖如筛糠。
“李公公……”
“奴才在！……”
李公公见皇帝突然喊自己，慌慌张张几步跟了上来，在一旁惶惶垂首，不敢多说一句。
皇帝凤目微眯，瞪视着地上磕头不迭的太医，和榻上不明所以的沐虞，想到自己竟被戏耍一般急匆匆赶到这，便不觉牙底发狠，
“你不是跟朕说，沐公子被蛰了一身么……”
“皇上，奴才确实亲眼所见，皇上，奴才不敢欺瞒您半个字啊皇上！”
听着皇帝语气中的阴鸷越发明显，李公公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讨饶。
里头的沐虞下意识起身朝外走了两步，见着李公公竟也颤巍巍跪在地上，嘴中说着自己被马蜂蛰伤的事，顿时心下明白了大半，哎呀一声急急上前，撸起袖子凑到皇帝佬儿跟前。
“主子，李公公没骗您，小的着实被那马蜂蛰了，您看，满手包。”
一截这肿个包那肿个包的胳膊顿时闯入眼中。皇帝心惊，下意识皱了眉，将眼前举在空中的那截胳膊细细端详一番后，见上头果真被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肿包。
看过沐虞的伤势，他不担忧，反倒暗自松了口气。
沐虞见皇帝这副神态，反倒觉得奇怪。
怎么，看到他被蛰了，这皇帝佬儿反倒心里舒坦？
不等沐虞发问，又见皇帝虽舒展了眉头，却转过头淡然瞪视着自己，好似依旧不太高兴。
见男人还板着脸，沐虞心中嘟囔着奇怪，又尝试着撸起了另一只胳膊给他看。
这人真就喜欢看自己受罪么？
“呐，这也都是包。”
沐虞像在哄人一样，又展示了另一只胳膊。却见皇帝佬儿又皱了眉，脸上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这还不够？
沐虞心道这皇帝佬儿脾性越发奇怪了，手上却没闲着，三五下解了衣带要宽衣，好让男人看看自己身上的包。不想皇帝佬儿脸越发黑得厉害，愣是一把攥住他的手，不让他进一步动作。
“你们先下去。”
生怕自己拦不住沐虞发疯，又担心他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了衣服，皇帝佬儿看向一旁跪倒一片的太医冷声道。那些太医见这状况，诚惶诚恐，听说能走，自是求之不得，嘴中唯唯诺诺着告退，便着急忙慌退了出去。
“你，慢着。”
见那方才和沐虞相谈甚欢的那个年轻太医也要出去，皇帝唯独伸手拦住了他，不怀好意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那小太医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罪名，颤巍巍垂着头，额上遍布汗珠，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年轻，容貌清秀，倒是讨人喜欢的样貌。
皇帝端详着那小太医，微微抬眉，过了一会，又淡然暗下双眸。
不过看这畏首畏尾的样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端详过那浑身发颤的小太医，皇帝淡淡冷声道：
“当值时间插科打诨，成何体统。”
“皇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开恩……”
那小太医当自己就要掉脑袋，吓得连忙要跪，却被皇帝喊住不让他跪。
“罚你一月俸禄，下去吧。”
男人没事般说着，随后自行坐到方才沐虞坐着的那木榻上。
沐虞本也替那小太医捏着一把汗，听皇帝发落后，先是松了口气，后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皇帝佬儿平日揪着自己一点小毛病就让自己要死要活的，什么时候这么宽宏大量了？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那小太医本想着自己不经意招惹了皇帝的人，怕是难逃一劫。听到皇帝佬儿只是罚了他的月俸，小太医顿觉得捡回一命，自是千恩万谢，随即也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这会，偌大的太医院只剩下他们二人。
沐虞在一旁皱着脸看完这一切，似乎不太乐意。但是对上皇帝佬儿那双洞察万事的厉眼，他又霎时媚眼微眯，坐到男人身侧，屈身讨好道，
“主子，您是在担心小的吗~”
“担心？”皇帝冷哼一声，“我看你好得很，和那小太医又是说又是笑的。”
沐虞看着男人面不改色，却感受到了男人言语间的醋意，讪讪笑了一声，
“刚刚是他帮小的上的药，要不小的保准现在还疼着呢，主子您可不舍得~”
皇帝听罢，不耐烦合了眼，
“与我何干。”
“那主子来找小的做什么~”
沐虞倒丝毫不给他面子，嬉笑着戳穿了男人虚伪的冷漠。只见皇帝抬眼，眸中一片淡然。
“下了朝，听李公公说你出事，朕念在主从情谊，过来看看要不要给你收个尸。”
“主子好冰冷的心~”
沐虞听了不恼反笑，他和皇帝佬儿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男人嘴中说的和心里想的常是两码事。反正他也喜欢这样有趣的皇帝，便没有再辩驳，倒是讨好般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摊开男人的手掌，有意无意在他掌心轻轻摩挲。
“放肆……”
男人心中发痒，却尚有忧心之事，任沐虞玩弄了一会，随后抽回手，冷声道，
“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皇帝佬儿突然说起正事来，沐虞先是一怔，而后细细回想，想起大概是萧诚的事，啊了一声，随后神色轻松道，
“小的上次打探过了，那萧诚说他爹和贾侯爷是故交，两人关系十分要好。那萧诚把他当伯伯看待，自然关系也还不错，不过其他的倒没什么异样。”
皇帝本已经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心理准备，听到“关系十分要好”几个字，霎时屏息凝神。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冷声问道，
“你确定？”
“假不了，萧诚亲口告诉小的的。”
沐虞见皇帝佬儿皱了眉，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主子，有什么不对劲么？”
皇帝没有说话，双手搭在膝盖上，沉思了半晌，转头沉声反问沐虞，
“贾侯爷是谁的人？”
“是襄王那的人。”
不知皇帝为何明知故问，沐虞眨眨眼，不假思索道。
“萧公与贾侯关系十分要好？”
“是呀，萧诚他亲口说的。”
沐虞神色泰然。
“那萧公又是谁的人。”
“萧公是主子您的心腹，主子怎么连这都忘了~”
沐虞说着，正勾起嘴角，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一震。
“不对，贾侯是襄王的人，萧公是您的人，他们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怎么可能关系要好。”
这才反应过来的沐虞看向皇帝，只见皇帝冷哼一声，眼底隐约流露出不满。
“朕也想知道。”
见着男人看向空中，眉宇间隐隐透露出戾气，沐虞唔了一声，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又抬头试探道，
“萧诚骗了小的？”
“你身份暴露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帝佬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摆手说没可能，却被皇帝佬儿反呛一口，
“那他骗你作甚。”
男人闭上眼，皱眉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无奈。
沐虞料想男人定是嫌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噘了噘嘴，却也无可奈何。半晌，他又想到了什么，扯住了男人的衣袖。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皇帝看着神色兴奋的沐虞，不想驳了他的兴致，淡淡问道。
“他们二位大人不可能是至交，萧诚也没可能会骗我，现在两者相矛盾，所以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听罢沐虞洋洋得意的回答，男人默默合上眼，片刻后又无奈般冷声道，
“……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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