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得救
秦云深在座上等了有好一会,见萧诚还没回来,心下生疑,却见一身藕粉的沐虞远远走来。
他起身去迎,却见沐虞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要踹他,被他躲开。
“还在这写这些酸溜溜的破诗呢,自己家雏儿你都不看好,还得小爷我赶回来费这个心。”
秦云深正觉着莫名其妙,听沐虞说起萧诚,不免紧张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秦大公子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沐虞怪声怪气道,“自家的雏儿要别人先尝鲜,倒是挺有意思!”
秦云深听了他的话,想着萧诚和那婢子去了也有半晌,顿时发觉不对劲,抓起座旁的佩剑,火急火燎就往偏殿赶。
偏殿前此时静的骇人,连柳枝都不作摆动,似在酝酿着一声惊雷。
两人冲至偏殿,只见几个小厮在门口守着。见两位公子前来,那些小厮虽说是唯唯诺诺,却死活不让二人进去。秦云深着急,顾不得这许多,用剑把敲晕了两个,又给沐虞留了两个,推门却发现门被扣住,二话不说便踹将进去。
果然,一破开门,只见着张弋阳光着上身,趴在萧诚身上,二人的姿势十分暧昧。
此时,那厮正一脸惶恐地转过头,看向被撞开的殿门。
萧诚则瘫倒在殿内的柱子旁,埋于张弋阳身下,双眼微阂,衣衫不整,一头青丝散落至白皙而消瘦的肩头,我见犹怜。
他上身零落的星星点点暧昧红痕,灼得秦云深双眼发热,一口气堵在心口喘不上来。
他说不上来为何,自己见萧诚遭受欺凌会如此愤懑心焦,但那一刻,他只想将萧诚揽至怀中,将那张弋阳那个肮脏东西碎尸万段……
张弋阳惶恐的脸似乎有些扭曲,只见秦云深几步冲至殿内,一把抓起地上的张弋阳——
殿内,惨叫痛呼一时不绝于耳。
沐虞收拾完剩下两个小厮,见着秦云深已破门而入,扶额叹了口气。
“又要赔钱了不是~”
……
萧诚的意识有些模糊,全然回想不起当时秦云深是如何从天而降,如何脱下长衣将自己裹好,又是如何丢下进行一半的诗会,在众目睽睽下将自己横抱回府的了。
待他恢复意识时,自己又回到了秦府的东厢房。
熟识的床,熟识的床帏,熟识的桌椅板凳,桌上,那瓶桃花颜色正艳。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有些犯迷糊,却听到屋头两个婢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那张公子被打得,啧啧,那叫一个难看……”
“张公子本就不好看,怎么,还能更难看些?”
“听小云说鼻子都歪到一边去了,怪吓人的!”
“也是他活该,谁让他非要惹咱公子的……”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衙门那告状。”
“他还敢告状?是谁有错在先,他哪来的脸!”
……
听着两人聊天,萧诚想起不知秦云深怎么样,是否受伤,便撑着身子要起来。怎知身子还是有些使不上劲,他晕晕乎乎动了气,在榻上咳了几声。一旁的两位婢子见萧诚醒了,急忙起身,一个过来扶着萧诚坐好,另一个则匆匆忙忙去找秦云深,不一会,只见秦云深也火急火燎从外面赶了进来。
“秦公子……”
萧诚见他进得门来,欲下床去迎,却被秦云深几步行来摁住肩膀,不让他起来。
药效还没过去,萧诚迷迷糊糊地靠到床头,看着秦云深在床前坐下。
“刚刚你还睡着,大夫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个时辰药效散了就好了。”
萧诚原本白皙的脸此时更少了一些血色,虽抬眼看着秦云深,但眼睫依旧微微耷着,轻轻颤动。
分明是这样纤弱的贵公子,却在近日屡遭挫折打击,受人欺辱,还要硬撑着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要强模样……
秦云深不免暗自叹息。
见着秦云深坐在床前看着自己,脸上隐约可见担心的神情,萧诚心下有些触动。
手握财路的张弋阳,与他这落魄无用之人,秦云深今日竟是选择了他。
选择了这只百无是处的丧家之犬。
他张弋阳赌输了。
秦云深救回自己而得罪张弋阳,此举虽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萧诚心下还是万分感激,若不是此时依旧使不上劲,他觉得自己应当给秦云深就地磕一个。
“多谢公子……”他看着秦云深身上无碍,也放心了不少,强撑着挤出一丝微笑,
“公子前几日收留了萧诚,此番遭遇横祸,又被公子救下,真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了……”
见到萧诚那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秦云深心中更加酸楚,一时只觉得心跳随着萧诚的笑漏了一拍,又只说是自己该做的。
“你现已然是我秦府的门客,自然没有我看着你被人欺辱的道理。”
秦云深顿了一会,轻声道。
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萧诚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
这边,沐虞骂骂咧咧帮秦云深收拾过残局,已天色不早。
见着暮色四合,沐虞心中暗想,自己也该赶回去了,免得主子又要怪罪。
借着逐渐昏暗的天色,他轻身翻过一道又一道赤色宫墙,最终稳稳地落在了一座大殿屋顶。
这是一座恢弘壮阔的殿宇,其气势非凡,看着并非普通百姓随便能随意进出的。
见四下无人,他翻身下房,稳稳的落在殿门前。
殿门半掩着,沐虞同往常般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只见大殿正中,坐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
男人身着暗黄色便衣,此时似有些倦意,倚在宽大的九龙椅上,双眼微阖。男人有着极好看的如剑般的鸦色眉峰,此时面上虽看着带有疲态,却不怒自威。
男人身前的桌案上堆叠着卷卷古籍,还零落着些许奏本。
沐虞轻轻走向前去,面对着男人,坐在桌前趴着,偷眼看男人冷峻的面容。
偷眼看似乎还不过瘾,沐虞伸手,想去偷偷触碰男人挺拔的鼻尖,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
男人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感受到面前有异样,发力用手一把抓住,却听得一声带笑的痛呼。
男人睁眼,只见到坐在身前的沐虞脸上带着媚笑,不耐烦般叹了口气,重新阖眼。
“无礼……”
“主子,您先把小的手放开嘛~”
沐虞似不怕男人发怒般,用另一只手去扣弄男人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谁知另一只手也被男人顺势一把抓住。
男人睁开眼,脸上没有表情,冷峻的眼中却有一丝玩味。
见着自己两只手都被男人抓住,沐虞心中有些发虚,讪讪笑着,有一些讨好的意味,
“主子……”
“今日回来得晚了,”男人的声音低沉,也如同他面容一般毫无感情,“朕前日罚你,看来还罚得不够。”
“不不不,够了,够了主子……”沐虞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慌张的神色。
前日粗绳在身上勒过的痕迹,今日还在隐隐作痛,沐虞回想起那日男人狠厉的神色,和毫不留情的动作,又回想起自己在男人身下几度就要失去意识,他不禁心下慌乱。
“主子,您猜猜小的今天在诗会上,遇到了谁?”
他急忙转换话题。
见男人眉头一皱,似乎并不耐烦,他立即说道,
“小的遇到了萧府的小公子。”
男人听到这话,松开了沐虞的双手,若有所思,不顾他皱着眉直呼痛。
“萧诚。”
“正是,”沐虞轻轻甩着被攥麻的手,呼了口气,好看的细眉微微皱着,“小的见他面善,问了两句,正是萧公之子萧诚。”
萧诚。
男人犹记,他还是太子时,萧家小公子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肉呼呼的娃娃,被不认识的人抱起还会哇哇大哭,自己当时试着抱他,却被他大哭大喊踢踹了几脚。
那孩子打小就倔强,此番萧家被从皇城脚下连根拔起,不知这倔强的小孩,如今过得如何。
想起萧公临刑前那双饱经沧桑的泪眼,男人心口有如刀剜,不禁又头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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