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门客
“这,这……”
一旁的张弋阳见着两人好似并不陌生,又愧又恼,一时张口说不出话来。
一旁另一位公子摇摇纸扇走来,拍拍张弋阳戏谑笑道,
“这萧公萧状元,乃是云深兄最钦佩之人,你次次诗会缺席,也难怪连这都不知,遇到人小公子,还枉加调戏,真是……”
只见张弋阳的脸涨红,几位公子却始终拿他玩笑。
“他,他不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见着自己不占势,张弋阳伸着脖子反驳了两句,最终哼的一声,领着刚买的那几个女子,喊上家奴,灰溜溜地回府去了。
秦云深见着张弋阳走远,便也不与他分辩,只是点了银两,交给那官兵。
人来人往的市集上,秦云深撕碎了萧诚的身契。
一切都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一般。
破碎的黄纸在白日下飘扬,纷纷落落,最终似尘土般落于地面,终归沉寂。
灼人的白日下,秦云深矫健的身姿,利落的动作,似闪耀着光辉,在萧诚眼中氤氲成一副犹如英雄凯旋般的壮丽画面。
那是萧诚对秦云深的最初印象,也是他刻在脑海中经年挥之不去的画面。
——
最终,秦云深别了众人,将萧诚请上了回秦府的轿辇。
秦云深抬脚,正要同上轿辇,却听见后方传来自家家奴的呵斥声。
他回头去看,只见到一名瘸着腿的老汉正与轿夫纠缠不休,说什么也不让他抬轿。秦云深见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吩咐家奴取些钱给那老者,便自顾自吩咐起轿回府。
轿内。
空气似是沉淀了下来,静寂非常。
两人面对面坐着,虽方才搭过话,却也还不熟识,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萧诚低着头抹了抹脸上的灰,偷眼瞥着秦云深,低声打破了沉默。
“方才,多谢公子搭救……”
萧诚本是官家的贵公子,往日与人交往,大多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现下,简单的“多谢”二字,他说出口竟觉得有些别扭。
“不不,这是只是秦某应该做的。”秦云深听罢,似乎不以为意,摇了摇头,
“……我时常拜读令尊的大作,早就想与萧老先生结识,怎奈身份微薄……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听到“身份微薄”几个字,萧诚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顿时心下万般感慨,复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早年间,萧府风光无限,府中宾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想当时与爹爹交好的,无一不是朝中要员,名门望族,像这最低等的商贾之人,自是不够资格跨过萧家门槛的。
自己从那天在远亲家接到消息后,不久便被官兵缉拿回城,从翩翩贵公子沦落成为人不齿的奴隶。而今却是被这曾经怎么也瞧不上的商贾之人搭救……
思绪回到当下,萧诚眼眶微湿,百感交集。
见萧诚眼眶发红,秦云深也知道这十六七岁的少年方遭遇过不是常人能想象的磨难,也有些许心疼,不自觉伸手想替他抹抹眼眶,迟疑了一会,又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一时间,轿内静得只剩萧诚微微发湿的鼻息声。
轿辇左右轻轻晃动着,不久便到了秦府。秦云深先下了车,回过身来扶萧诚。萧诚领意,搭着男人的手小心翼翼下了车,站稳后,抬头观察这自己曾经怎么也瞧不上的府邸大门。
比起萧府,这门的确是小了些,也俗气了些。
他心中酸楚,依旧难免要比。
分明几天前,他还是皇城中名噪一时的萧家公子……
“你先随我到正厅坐坐,我一会吩咐家奴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见着萧诚出神,秦云深轻声唤他。
秦府前园,种着一棵上了年纪的古树,遮盖住了院中可见的半边天际。风一吹,树叶作响,伴随着隐约的鸟鸣,竟有一丝可贵的惬意。
秦云深陪着萧诚在正厅坐了一会,不一会,家奴便把东厢房收拾了出来。
东厢房并不大,但好在什么都不缺,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靠窗的桌案上,还摆着插有桃花枝的瓷瓶。
萧诚看了看屋内的摆设,又转头看秦云深,看他也略有些担心的神情,心情复杂。
“秦公子……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他低声道,
“我和你之前并不相识,如今你收留了我,还给我安排住处,我真不知……”
他说着,哑了声。
“想来今日能遇上公子,也算是我与萧公有缘,这缘分我求都求不来,萧公子不必太放在心上,就当自己家就好。”
秦云深见他感伤,急忙开解。
“若萧公子依旧过意不去,不妨……做我秦府的门客如何?”
他试探道。
萧诚闻言,敛了敛悲痛,抬起头,似乎有些不解。
“门客?”
“是啊,”秦云深微微笑着解释,“我时常遇事觉得缺个得力之人,想萧公子也曾考取过举人,才识过人也是人尽皆知,若能得萧公子这一门客,秦某才是三生有幸。”
院中,暖阳醺人,婢子端着擦洗家具的水盆走过,在石板上洒下斑驳的水痕。
萧诚沉默了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如蒙秦家不弃……萧诚,愿意当这门客。”
“这便是了。”
见着萧诚眉头舒展,秦云深也稍微松了口气。
“我去找点药,一会让人给你送来,你好好养伤。”
看着秦云深离去的背影,萧诚感到些许心安。
他坐到那陌生的床榻上,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婢子送来了被褥,端来了净手的铜盆,又端来了一些瓶瓶罐罐,放到桌上。
毕竟是死物,那瓶瓶罐罐摆在桌上,静得泛不起一丝涟漪,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婢子走前,嘱咐萧诚一定好好养伤,随后又说是自家公子的意思。
送走那婢子,萧诚回屋,看着桌上瓶瓶罐罐疗伤的药物,忽的心下黯然。
这些药物,他多少都有些熟悉,年少时调皮常被爹爹责罚,没少挨家训。娘亲那常备着些疗伤的药物,给年少的自己敷上后,没几天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想到爹爹和娘亲,萧诚用手轻轻捂住了脸。
想以前总想逃脱爹爹的控制,想逃出家,想出去玩,此番落难,自己倒是真的出来了。
只是家没了,爹爹没了,娘亲也没了。
少年在空旷而静寂的房间内轻声啜泣着,一瞬间,仿佛是被时光抛弃在大漠的旅人,孤立无援。
但是一味沉泯于悲伤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先保全自己,找机会,想办法给爹娘平反,替他们报仇。
他哽咽着,胡乱抹去眼中溢出的泪。
他自然知道爹爹生前与殷王私交甚好,但他也知道,两人也就是棋盘上,诗文中的交情,殷王预谋造反一事自始至终萧家全然不知,更别说共谋。此番落难,想是朝中另一股势力暗中作祟,诬陷于萧家,才导致萧家落得此番下场。
具体是谁害了萧家,他无从得知,爹爹从不让他过早接触官场之事,只让他苦心读书。但他知道现下他得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去找寻真相,只有活下去,一切才会有希望。
咬着牙艰难敷过药后,萧诚躺在床上,不一会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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