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声
周清如刚拿起筷子，沈宗诫就来了。
周清如只顾着塞饭。她现在没有味觉，尝不出酸甜苦辣，甚至连饿还是饱都没有感觉。但她想，应该都是钱婉莹爱吃的，别让她饿着。
她还是觉得，钱婉莹其实没有离开，只是在某个角落里。她迟早会回来的，自己也迟早会回去的。她想爸妈，想校园里的腊梅香，想念每天和同门议论各种八卦，甚至还想念被老板追着要报告的点点滴滴。
当周清如又想夹一筷子菜的时候，沈宗诫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多吃又不舒服。”
周清如直接甩开他的手，说道：“你有病吧，我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天天吃爱吃的菜，你还让我克制？”
沈宗诫没有生气，倒是笑着问：“如意，如果当年你没有嫁给我，现在会是这样的吗？”
“如意是谁？“周清如好奇地看向小珍。她一直以为沈宗诫只有钱婉莹一个妻子，不曾想到还有别人。
小珍朝她轻轻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眼沈宗诫，没有说话。
沈宗诫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当年你说如意已经死了。”
周清如夹了一大筷子菜，头也不抬，说：“她说死了就是死了。”
“是啊。”沈宗诫看着空酒杯，迟迟没有放下，“不过我们还有很久要在一起。”
周清如没空理会他，一心吃饭。最后小珍都看不下去了，在她耳边小声说：“娘娘，你真的吃了太多，还是别了。”
沈宗诫看着她，笑着问：“我在你旁边，都不多看我一眼吗？”
“吃饭最重要。”周清如摸了摸肚子，想着应该是吃饱了。
她觉得很奇怪，沈宗诫似乎对钱婉莹很有耐心，她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他还是会每天来见钱婉莹，说没有感情她也不信。
可钱婉莹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会自己放火，沈宗诫又为什么会狠心放任她去死。
她好奇答案。
周清如蹲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两个大箱子。
小珍问：“娘娘，不开心吗？”
周清如抓起一串珍珠项链，感慨：“这么多珠宝，我的研究经费就有了，我就可以让他们住大房子，不会被说读了这么多年书，钱没有，老公孩子没有。”
周清如是家族骄傲，别人家的孩子。
曾经是。
现在的她，是讨论的焦点，每个人都可以评价她两句。
和她同龄的人，有的在工作，有的结婚，有的已经有了孩子。她什么都没有。
看到保研名单的时候，周清如不像其他人一样高兴，心情有些复杂。
她犹豫要不要继续读书，她考高分，拿奖学金，就是为了毕业赚钱，从来没有想过继续读研。
但现在这个机会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如果放弃，还是舍不得。
她溜回了家，没有说保研的事情，和往常一样，父母也没有问她。
吃完饭散步的时候，正好遇到附近的初中下晚自习。
周清如看着学生们，感慨：“他们的生活好简单，除了念书，什么都不用担心。”
爸爸对她说：“你也什么都不用担心啊，好好念书就行。”
“如果还要念两三年呢？”
妈妈笑着说：“没事，我和你爸两三年还能干。”
周清如叹了口气，说了保研的事情。她的父母不太能明白什么叫保研，但一听说是因为周清如成绩好可以有学历，就很高兴。仿佛回到了当年高考查分时候一样。
周清如最终还是决定读研。
她确实是个没用的人，至少家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看她的，没结婚，赚不了钱，天天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也没研究出东西来。可她还有选择，可以选读书，可以选择不结婚。这个地方的她们呢？她们从来就没有选择。
“娘娘，你看，这个多好看。”小珍的话把周清如来到现在所处的世界里。
周清如放下手里的珍珠项链，认真地问：“以前她看到这些，很高兴吗？”
小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拿起一串玛瑙项链，在她的脖子前比划着。
周清如想，这些东西怕也不是钱婉莹喜欢的。
她突然很好奇，钱婉莹会喜欢什么呢？
看到绿如意，周清如好奇地问：“如意是谁？”
小珍回答她：“娘娘，如意是你的小名。家里人都叫你如意。”
“可为什么说如意死了？我到底是谁？”
周清如端详地看着绿如意，感慨，也许即使沈宗诫找到全天下的如意，他曾经遇到的如意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立马摇摇头，说：“不行，我要回去。”
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周清如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前，她让宫人们去歇着，就是小珍，她也催她去休息。
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周清如其实不是很喜欢下雨天，每次下雨天，她都觉得世界脏兮兮的，第一天见导师，就遇到了暴雨。
她敲开导师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因为冷还在发抖，导师看了眼她的鞋子，周清如这才发现，她的裤脚全是泥巴。
她怕弄脏，好像来了一个她不该来的地方。
现在的她也是，来了一个她不该来的地方。
“如意，如意。”周清如念叨着这个名字。
名字是美好的寓意，人生真的会像名字一样顺利吗？
她发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她的视线中。
沈宗诫打着伞进了院子，一进花门，他也没有往前走，停了下来，看着她。
周清如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觉得，沈宗诫和往常不太一样，往常的沈宗诫，或笑，或气，脸上都有情绪，但他站在花门前，脸上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连着眼中也是。他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钱婉莹，似乎有着无边失落。周清如突然觉得，也许沈宗诫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什么。
周清如起身，直接走了出去。她看着雨淅淅沥沥，却感觉不到凉意。
沈宗诫这才慌乱，把伞给她。
周清如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不是钱婉莹，也不是什么如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你和钱婉莹的过去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她走了。”
沈宗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脸，说：“你就是我的如意，是我的皇后。你说从头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这后宫，不对，这个时代就是女子青春的坟墓，你永远不会理解。钱婉莹永远也不会爱你。”
周清如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解决一切。她看不到自己回去的希望，不想再在这里消磨时间和生命。
“茯苓的离开，是命数。”
“命数？什么叫命数？每个人都没有命，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把伞塞到周清如手中，抬头看着伞，说：“当年你送我的伞，我还给你，一切真的从头开始。”
周清如没有拿伞，任由伞掉落在地上。
她无奈地说：“我真的不是钱婉莹。”
“既然你连名字都忘记了，我也可以等着你。”沈宗诫也没有捡起伞，任由雨滴落在自己的身上。
周清如气得直跺脚。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和沈宗诫解释。她抱腿蹲了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有一丝安稳。
她一直希望，这个是梦境，睡一觉醒过来就行了，但雨滴打在她身上，虽然她感觉不到凉意，但她能够感受到雨滴的存在。
她终于肯面对，这个不是梦境，是实实在在的。
“娘娘，怎么在雨里？”小珍感觉跑过来，给周清如打伞，想要扶她起来。
周清如起不来，用尽所有力气，只能发出“啊”的一声。
她无奈地大喊：“我不想在这里。”
小珍给她打着伞，努力地想要扶她起来，安慰她：“娘娘，没事的，公主不在了，我陪着你，陛下也陪着你，你以后还会有公主皇子的。”
“没有人陪着我，没有。”周清如甩开小珍的手，挣扎着起身，想要往外面走去。
大雨阻挡不了她，什么都阻挡不了她。可当她走到院门处的时候，她看着院外的花园，又转身看向院内相似的花园，只觉得仿佛一个又一个的圈，圈住了很多人，如今，也圈住了她。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雨声，盖住了无数的哭声。
而周清如，哭都哭不出来。大雨滂沱，在她的身旁升起无边无际的氤氲，将她与这个世界的其他隔离开。
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周清如不知道答案。她与曾经生活的连结，在这连绵的雨声中，似乎也渐渐消逝。
而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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