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孤僻
下训之后一波饿死鬼拔腿狂奔,生怕赶不上饭堂限量的云吞面。
以许孟为代表的饿死鬼边向前冲,边嗷嗷叫。
撕心裂肺:“绪哥!跑啊!你愣着干什么?!”
妈的,愣是给整出一种末日逃生、丧尸围城的既视感。
“我们先走了!你们记得占座啊!”许孟见喊不动人,也不喊了,转头和彭经延手拉手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周绪起看着远去的背影,“他们更像丧尸一点。”
谢致予嘴角抽了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没一两分钟的时间,高三下自习的铃声也打响了,五楼登时沸腾起来。随着“啊嚯”一声嚎,两人眼前蹿过去了一只刚从五楼下来的猴。
周绪起大为震撼。
“……”
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保持着慢悠悠的速度的两人像个异类。
走到食堂门口时,谢致予脚步顿住,忽然说:“你去吃吧,我先回宿舍了。”
周绪起一愣,“啊?不一起吗?”
“不了,我不饿,”他说,“先回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转身走远了。
“说走就走”周绪起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了句。
许孟打好夜宵回来,看到座位上就他一人,问:“予哥呢?也去窗口了?”
周绪起接过他手里的碗,说:“他先回宿舍了。”
“啊?”许孟放下用袋子装的鸡排和炸串,“我还给他多打了份云吞面呢。想着让他尝尝我们大一中不可多得的美味。”
谢致予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冷感。前几天因为周绪起晕了两次的契机,许孟等人和他有了些接触。
但作为一个转校生,谢致予对于许孟等人来说仍旧是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加上他本身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两方到底是谁也不好更近一步。
眼下,周绪起回来了,表现出对谢致予有极大兴趣的样子,搂搂抱抱地好似两人也成了好兄弟。
本以为这次夜宵会一起吃,没想到……
周绪起拿起筷子,搅了搅汤面:“可能有什么事吧,走得挺急的。”
“等下给他打包回去也一样。”何复在袋子里抓了块鸡排。
“行了行了,先吃。”周绪起夹起一条面放进嘴里,眼神示意这群饿死鬼。
“”
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饭量大,吃饭速度快,风卷残云一顿夜宵下肚,把云吞面打包起来的时候,面还是温热的。
周绪起拎着打包好的云吞面,敲了两下420的房门,没人应,正要再敲几下时,发现房间门并没有关。
曲指又敲了三下,边敲边喊:“谢致予。”
半晌,屋里才传来声:“进来吧。”
声音闷闷的,隔着雨雾似的。
得到了回应,周绪起这才提着东西,进了420的门。
将云吞面放宿舍正中的桌上时,看到桌面上放着本习题册,左上角还有个没吃完的面包。
“怎么来了?”谢致予正从浴室里走出来,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头发。
“给你送夜宵啊。”
“啊?”谢致予愣了下,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撩开遮着眼睛的头发,发现周绪起指着桌上那个没吃完的面包,问:“刚开的?”
语气肯定得像是肯定句。
谢致予沉默了,半晌才“嗯”了声。
青春期的男孩子本来就食量大,晚训消耗又多,怎么可能不饿。
很显然,他之前说“不饿”都是在推拒和周绪起他们之间的社交。桌面上还没吃完的面包就是证据,现在的这声回答也是证据。
他在抗拒。
周绪起没继续追问“为什么宁愿独自吃干巴巴的面包,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食堂吃夜宵”之类的问题,只是冲他招招手说:“过来,给你带了夜宵,还热着。”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谢致予挣扎了片刻,走过去,说了声:“谢了。”
“我给你转账。”他说。
“别谢我,”周绪起说,“许孟给你买的,给他转账。”
“”
空气再一次凝滞了。
谢致予即将死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周绪起拉了椅子,拍了拍椅背说:“小孤僻,过来坐。”
谢致予:“?”
“你叫我什么?”
“昂,小孤僻,怎么了?”
“”
谢致予走过去,周绪起把他摁着坐下了,说:“吃,再不吃就凉了。”
在他拆开塑料袋的同时,周绪起环视了下四周问:“你一个人住?”
“我转校生。”他说。
一中占地面积大,宿舍楼多,很多四人间都只有两三个人住,一个人独住的也不少。
像谢致予这种突然转校的,并且还是从十九中那种混乱高中转来的,把他单独安一个寝室最省事。
周绪起想了想,说:“这样不利于班级团结啊。”
“?”
他继续说:“你想,本来你刚转来谁也不认识。除了教室最能和同学团结友谊的地方就是宿舍,现在把你自己一个人单独放一个宿舍,那不还是谁也认识不了。”
突然,他特别认真地看着谢致予:“别怕,爸爸罩你。”
谢致予一口云吞呛在嘴里:“咳咳咳!”
“吃那么急干什么,”周绪起给他逗乐了,伸手帮人把水杯拿过来,拧开杯盖,“慢点吃。”
谢致予:“还不是因为你。”
周绪起继续乐,“叫你声儿子怎么了。”
谢致予喝了两口水:“行了,儿子,别说了。”
“嘿,”周绪起说,“这便宜也要占回来。”
“辈分不能低。”谢致予说。
周绪起笑得不行:“行行行,你有理。”
“欸,小孤僻,”他笑完,开口说,“你没加班级群吧?”
“别这么叫我,”然后补充道,“没加。”
“行,你扫我,我拉你进去。”周绪起调出二维码。
谢致予把面咬断,咽了下去。伸手拉开抽屉,拿出手机。
绿线一划拉,很快,“滴”的一声,画面变成了周绪起的微信资料页。
头像是个竖起的中指,中指上还套着圈银戒环,微信名是两个点。
“你这头像多少有点个性化。”
周绪起愣了下,他之前没怎么看过周小少爷的微信。现在被人提醒,才发现头像是个中指,顿时乐了:“你直接说没礼貌好了,不用这么含蓄。”
谢致予看着屏幕上的那根中指,又扫到身旁人握着手机的手,手背上几根青筋微突,手指很长。
“哎,你不懂,”周绪起观察着自己的头像,“青少年都这样。”
您那算中二少年。谢致予收回视线,想。
“你怎么也敢带手机?”周绪起欣赏够了,把人拉进那个没老师的群。
“你不也带?”被问的人反问。
周绪起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带吗?”
谢致予:“为什么?”
周绪起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手撑着桌子脊背微弯,靠近坐着的人:“因为我爸给一中捐了栋楼。”
谢致予皱起眉。
周绪起观察着眼前人半信半疑的表情,半晌,突然笑出声来:“你信了?哈哈哈哈哈怎么那么好骗哈哈哈哈”
“哎你傻吧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敢带纯粹是因为我胆大。”
谢致予看他笑得睫毛飞扬,手机响了一声,扫了眼群里消息,随即一板一眼地念出来:“是啊,你胆大。一中门面周绪起,混世魔王只有你。唱歌跳舞骚不行,斩男斩女皆可以。打架倒数样样行,直把肚肚惹生气。”
“草咳咳,”周绪起笑着笑着停下来,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东西哪来的?”
“喏。”谢致予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班级群里。”
不知谁把今晚周绪起唱歌的视频发到学校表白墙的视频号上了,评论里一堆嗷嗷叫的,还有在问这是谁的。最离谱的是,置顶评论有人编了段顺口溜:一中门面周绪起,混世魔王只有你。唱歌跳舞骚不行,斩男斩女皆可以。打架倒数样样行,直把肚肚惹生气。一中没你行不行,缺段历史真不行。
底下两条热评。
[我们高三在五楼都快被起哄声给轰死了。]
[大晚上的喘什么喘什么,不知羞耻,男德在哪里,麻袋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
许孟这狗贼截图转班级群里,底下跟着一串哈哈哈哈。
合着刚刚谢致予还没念完,还有句“一中没你行不行,缺段历史真不行”。
许孟笑得要死,在班级群里打:这哥们有点天赋啊,特别是那句“一中没你行不行,缺段历史真不行”
彭经延:淦,哈哈哈那可不是吗,我绪哥是记录在一中历史上的男人
何复:历史神话我绪哥哈哈哈哈
温芮:哈哈哈哈
周绪起:我给李肚肚举报你们带手机
许孟:群主把他踢出去
不一会儿,“您已被踢出群聊”出现在聊天框上。
“”周绪起看着这行字气笑了。
谢致予目睹了一切,憋了又憋,终于控制不住压低声音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周绪起:“小孤僻,把我拉回去。”
小孤僻充耳不闻,继续笑:“哈哈哈哈哈”
周绪起看着小孤僻笑到不行,猛地一下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唔哈哈哈哈”谢致予拍他的手臂,“唔哈哈松手松手,我不笑了,喘不上来气了”
周绪起松开手,他咳了几声:“咳咳,哈哈哈我真的不笑了,绪哥哈哈哈”
周绪起:“”
彻底没脾气了。
周绪起揉了一把还在笑的人的头发,“行了,你笑吧。我回去了。”
谢致予清了清嗓,睁开笑完了的眼,看见他已经走到门口了,手指触碰到打包盒的温热,喊了声:“夜宵,谢了。”
周绪起脚步一顿,摆摆手:“谢什么?许孟给你打的。”
“晚安。”
谢致予回道:“晚安。”
“”
寝室被掩上,少了一个人室内忽然静下来。浴室水龙头没有拧紧,水滴滴答答滴到地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好半晌,谢致予才发现自己的嘴角还扬着。
周绪起刚回到寝室,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喂,小绪,”电话对面说,“你今天中午怎么给我发信息说你回学校了?不在月庐那边再呆会儿?你杜医生说,你病得不轻。”
“你病得不轻”这句一出来,周绪起有点想笑,忍了忍还是噗嗤了一声。
周哲可能也意识到了,没忍住也笑了两声。
“我这不是都痊愈了吗。”他说。
“之前可没见你这么爱学习啊,三天两头也不学好,净给我瞎闹。现在我竟然听李主任说,你主动要求住校了?”
“嗐,”周绪起说,“住校不是能多睡会儿么。”
“就知道你小子没个正经主意。”周哲对自己儿子什么样儿还是知道的。
关心了几句身体,周哲说了句“这么大人了,自己有数就行”,话头转着转着,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犹豫着咽了回去。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男人皱眉的画面,周绪起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就是电话对面的周哲。
他把手机拿远,喘了几口气:“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周哲叹了口气,说:“小绪,爸之前和你说,要你和你莫阿姨见上一面,你还记得吗?”
突然,心脏像被揪起来了一样,周绪起一下摔在椅子上。他身体向后靠,仰起头,企图抑制住这种心悸的感觉。
“喂,喂?小绪,你还在吗?”
“哈”喉结滚动,胸膛起伏。
“我在”他手抓着桌子边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心悸逐渐下去,才说,“什么时间?”
刚才半天没回应,听到“砰”的一声,周哲还以为他砸了手机,猝不及防一声语调平和的“什么时间”,有些愣住:“啊?”
周绪起像是笑了声,重复道:“我问您什么时间和莫阿姨见面?”
周哲没想到这次父子俩的谈话这么平和,与之前情绪激动的争吵和不赞同截然相反。
周哲有点不确定,他儿子怎么一下改变了态度。
“这周周六晚上吧。”
“行,我知道了。您注意休息。”周绪起说。
“”
挂了电话,周哲还久久不能相信,电话那头那么有礼貌的人是他的儿子?
周绪起匆匆挂断电话,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到床边,重重地砸到床上。
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刚刚那股心悸仿佛犹有余存。
这是什么?
“周小少爷”的反应吗?
对父亲要重组家庭,接纳另一个女人的反应?
周绪起深深地喘着气,把脸从床铺里放出来,看着有些陌生的微信页面,陌生的人际关系。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扣着手机壳的手指逐渐用力。
他在努力地把“周绪起”和周绪起之间做出区分,但有时候,他又觉得根本不能做出界限。
他都快分不清了。
他到底是谁。
他不了解“周绪起”,也快认不清自己了。
微信弹出条新信息。
商哥:小绪,怎么没回消息?出什么事了?
消息?
周绪起视线往上一挪,[下周来不来盘山?]
盘山?
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画面中穿着单薄短袖的人正骑在黑色的摩托车上,裹着黑色牛仔裤的长腿蹬在摩托车两侧,身子微弓向前倾,肩背绷起,蓄势待发的样子令人联想到追逐猎物的狼。
画面拉近那人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微扬,甚至从眉尖都透露着狂妄。
周绪起,这是“周绪起”。
心脏猛地跳了下,他想到月庐床头柜里的摩托车驾驶证。
[不好意思,商哥。之前没看到信息。]
[周五晚上去。]
周绪起站起来,将手机往床上一丢,垂下眼掩盖了眼里的那点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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