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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盖棺定论


  我回想起一件往事。

  在我从前,或许是起初意识到纪忱的存在,将要被他杀死的那个时候。

  我曾经感觉自己的颈部剧痛,可等到我事后再去查看,自己的身体却完好无损。



  我那时候不知道纪忱的身份,甚至对济德学院究竟在遭遇什么都一知半解,自然无法正确认识到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是按理来说,纪忱那时身为命运神,即使我已经受到谢云缃的庇护,他也不可能无法杀死我。

  纪忱那时和我的个人立场完全对立,原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谁晓得后来就真的轻易放弃了杀死我的打算。

  我原本还感觉困惑。

  如今想来,这或许是在同命咒的作用下谢云缃替我代为承受了致命伤害的缘故。

  你知道,所有命运暗中的馈赠早已在暗中表定了它各自的价格。

  我想,今日平白招惹的这许多事,竟然也不例外了。

  纪忱要杀我,谢云缃必然要死,可纪忱这时据说已经有三百五六十岁。人的精神状况不好,我已经不记得他具体的年纪,可是无论如何,他总是早就应该去死的。

  谢云缃要是死去,纪忱必定也活不长。他不愿意承受神明三百岁寿命的限制,因此只好耐着性子放我一条生路。

  我只是不明白,谢云缃的寿命如此长久,他的状态也因此恶劣。按理来说,同命的咒术原本应该是双向生效的,可为什么同命咒无法把他的负面状态施加我身。



  ……或者我只是不敢再想。

  可是现在,我原本颈部环佩的玉饰……我的确无法感知到这玉饰,只是这事情现在想也明白。

  谢云缃之所以现在取回玉饰,这一是因为他现在的确已经离死不远。谢云缃如果身死,他在这玉饰上施加的法术自然失效,我迟早要猜到这事情的始末。其次这玉饰的状况大概率已经四分五裂。

  谢云缃的异常状态此前显然是返回在这玉饰上的,建立在这事的基础上,玉饰的状况也可想而知。

  谢云缃既然此前能借这玉饰设局,这物件与我在神秘学上的联系只会比我此前设想的紧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在成神以后仍然不记得它?

  “怀玉,”谢云缃只是欲言又止的看我,此时哀痛欲绝的眼睛里好像蕴藏着海洋,“怀玉,你不记得数千年的事情了,这或许是因为你从前……是我成神祭品的缘故。”

  他神色恍惚的垂着眼:“你不记得了,这也是好事。”

  “谢云缃,我原本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我感到疲惫,“我已经察觉到这事情的端倪,即使你现在三缄其口,在你身死以后,我只怕也会被永远困在数千年以前的悲剧里。”

  “怀玉。”谢云缃最后难过的,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念了一句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细小,缓慢轻细的好像一阵云雾,我原本还以为是听岔。



  “这玉饰,原本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谢云缃低声的笑着说。

  “只是怀玉既然不记得从前这许多事了,这定情信物自然也不作数。”

  “这种事情哪里是你说了不作数就足够的?”

  我快要被他给气笑:“此前我不记得这事,所以对你的态度也恶劣。可是谢云缃,你明明是因为我承诺你的事情才活了这许久。既然是我曾经做出承诺的事情,你要我怎么对你的情感视而不见。”

  谢云缃哑然失笑着瞧我,只是他恍神瞧了许久,竟然又流下泪来。

  “何怀玉……”

  他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我很爱你,所以自愿为你做任何事。只是……你知道我从前的性格恶劣,事情既然发展到如今这地步,我难免要一厢情愿的和你示爱。这是我的错。”

  “可是怀玉……我原本不想自己的爱对你造成任何意义上的负重的。”

  他把话说罢,又摇摇晃晃的几步走到我面前。

  谢云缃兀自闭着自己的眼睛,却慎之又慎的捧起我的脸。



  他总是难免要流泪,现在也如此,谢云缃无意义的叹息,于是他的泪水就溅落在我的眼睑上。

  “怀玉,所以你要原谅我……独自等待的时间这样长久,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是好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我,对此感到很抱歉……”

  “谢云缃,”我仰面瞧着他,说话时他的眼泪凄然的垂落在我的眉上,“如果你不想我被这事情永远困住,就告诉我。”

  “在数千年以前,在我,那时还活着的时候……谢云缃,我那时究竟对你承诺了什么。”

  谢云缃睁开眼,云蓝色的瞳孔里流风回转,他仍然不答一句话,在短暂的犹豫以后,他很快摇摇头。

  “谢云缃,你此前不是说,假设某神明的执念深重,或许就不必在三百岁时身死吗?”

  我挣脱他的控制,可这时已经感觉到昏昏欲睡。

  我因此咬破自己的舌尖,好不容易咽下自己一口鲜血,我咬牙又道:“谢云缃,你觉得以我如今的执念,究竟要独自活过多久……”

  谢云缃急急出声打断我:“怀玉,你理智一点,对于神明来说,长寿未必就是件好事。”

  “我现在的神智很清醒,”我不管不顾的高声叫喊道,“谢云缃,你知道我究竟是怎样一个固执的性子。你可以继续对我保持沉默,自然也可以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在效仿你海屋添筹!”



  谢云缃不再说话。

  他只是神情奇怪的看着我,怒形于色,瞧着却像是在哭,只是不多时,谢云缃面上的神情好像油彩褪色那样再难以避免的衰败下去。

  他说:“何怀玉,为什么你的性格总是如此,你总是如此,这数千年竟然也本性难移。”

  我没有答话,只是仍旧固执的仰面看着他。

  谢云缃面上终于像油墨那样厚重的覆盖上疲惫的神态。

  他说:“何怀玉……其实我现在想来,或许你那时就在骗我。”

  “邪神那时的状态不好,或许比现在恶劣,我那时得知你的事,所以很快动身要去杀他。”

  “……毕竟是邪神,即使我那时再如何自以为是,原本也是没有把握的。”

  “我那时只想着自己要如何杀死邪神的事,知道你会反对,所以有意隐瞒着你。”

  “谁晓得你那时竟然已经决意要赴死,何怀玉,你甚至在自己死前承诺我,你收了我绞丝的玉镯,说你自愿嫁我,只是想在成事以前在返回族群一次,说在事成以后,你愿意和我逃走。”



  谢云缃亲昵的凑近我,我看见自己在他那对好看的桃花眼里隐约成像,已经意识到谢云缃这时的情绪古怪。

  可是我在犯困,又想知道自己的后事如何,大脑微弱的警觉这时已经不足以引起我的警惕。

  所以我只是安静的听着他继续说。

  “我原本以为那时谢家已经不足以对你造成威胁——事实如此,何怀玉,你那时自愿赴死。等我设法杀了邪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在返回去找你的时候。”

  谢云缃辄然停止,他叹着气,安静的对视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在继续的时候,谢云缃才轻声的说。

  “我们两人之间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在沉默以后,才回答他:“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是啊,”谢云缃却答非所问,“何怀玉,我很爱你。”

  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究竟在说什么。

  因此谢云缃又叹气:“怀玉,我的意思是——镇静药物的副作用要生效了。”



  ……

  什么?

  我难以置信的瞪着眼。

  谢云缃却第一次逾矩的亲吻了我的双眼。

  好像蝴蝶颤动着翅膀暂停在我面上,只是他的命不长久,以至于时间稍一磨损,我就要错觉那时只是有风扑面。

  “对不起。”

  “我很爱你,怀玉。再见。再见。”

  谢云缃,我知道他这时还要说许多话,可是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他只好流着泪,在事情的最后,他把再见缓慢的说了两遍。

  他说。

  “请忘记我。”



  现在的时间是……

  我从漫长的昏睡中恍神,愣神看着自己眼前无意识的云雾。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八年二月四日。

  室外在下一场雪。

  济德学院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我感到自己此前的记忆正在缓慢的丧失。

  在邪神再次死去以后,云雾,或者说是命运权柄的附着物,我此时目中所能瞧见的一切。

  它终于,终于,再次顺从的安静了下去。

  济德学院的事情解决的不好。

  邪神造成的灾祸毕竟已经持续很久,即使最后国家决策机构一致决定要对在济德灾变一事中的幸存者法外开恩。

  可是竟然也不剩下多少人。



  十几二十人,就是从前谭记史教授拼死救下的那些至于在本案中强行介入的国家机构,我是说,孙首长,林警官等人。

  竟然全部殉职。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么悲惨。

  江见晴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在醒来,造物神后来又见过我一次。

  他只是说。

  “纪忱死了,谢天谢地。”

  他似乎没有其他想要表述的,等我询问以后,他没有什么情绪,直截了当的告诉我。

  魏招娣,在邪神临死期间继位的隐秘新神,她或许也要在沉睡中度过自己成神后绝大多数的时日。

  我后来隐隐约约察觉到她此前或许已经见过何怀玉,我想这两人是曾经有联系的,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追究任何事。

  这或许是因为我的心智已经足够衰老了。



  我对此竟然没有什么例外想要说的。

  我只是疲惫。

  但是,我想。

  我想,我现在已经是命运神,所以,我或许能尝试着,去做一件自己此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

  我想把自己目前所处的时间线向前拨条到数千年以前。

  这未免有点不自量力。

  我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这种事,也可能最后这三百年只是付诸东流。

  但是,我想,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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