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3
“回不去就不回去喽!”老头儿说,“俺在潘家码头还有一个相好的哩,俺就吃住在她家里,一天三顿喝酒。”老头儿笑起来,由于掉了牙,呼哧呼哧地漏风。
“你坐过轮船吧?发大水的时候?”我问。
“怎么没坐过?我还在黄河里驶过船哩。那时候我开船的时候,还年轻,别说开船,就是凫水,我也游过一个来回。”老头儿说。
我突然很羡慕这个老头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可是我觉得这老头儿很幸福。有酒喝,还有相好的,而且开过黄河轮船还在黄河里游过泳哩。我刚才的沮丧慢慢地消失了去了,虽然罗汉和红林还有一点儿懊恼。罗汉和我打的赌因为黄河里没有水而没有赌成,这让他好像吃了亏似的,我倒有点暗自庆幸,因为我觉得从罗汉那十拿九稳的样子来看,要是黄河里真有水的话,他一定会赢了我的。
上来大堤,我们都有些饿了。罗汉把我们领到一个快餐店前,说,咱们自己请自己吃吧,这个赌没有打成。最沮丧的就是红林,他本来想着天大的好事呢,因为不管我和罗汉谁输了,都会请他吃大包子;可是他没有想到,黄河里竟然没有水,让我们的打赌没有打成,自然也没有人会请他吃潘家码头镇上的蒸包了。我兜里有五块钱,我按了按,真吃包子又有些舍不得了。
红林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两眼放着光,悄声对我和罗汉说,铁蛋,罗汉,你们看,那边那个是谁呀?
我和罗汉顺着红林的手看过去,妈呀,竟然是我们漂亮的音乐老师刘多多。刘多多是和尚的女儿,高考落榜后来我们学校做代课教师,教音乐。课不多,一个年级每个星期一节课,领着我们唱《十五的月亮》,也唱《弯弯的月亮》。今天她怎么也来了?她正在一个卖衣服的商店门口看衣服,是一件连衣裙,粉红色的,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的。不对,旁边还有一个男的,大约三十岁的年纪,笑着跟在她身边,拿手比划着,听不清说的什么,天哪,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吧?那个瘸子?那个潘家码头火车站的小调度员?
我们早听说和尚的女儿、漂亮的音乐老师刘多多找了个小火车站看火车的瘸子男朋友,我们都有些不相信,没想到这是真的。
快走,快走,他们过来了。红林喊。
我们急忙一转身,进了卖蒸包的快餐店了。
幸亏他们并没有进快餐店,我们躲在门后头,看着他们从饭店的门口走过去。在门口弄蒸包的老板娘给他打招呼,说,“张站长,逛街呀?”那瘸子神气得很,头也不回一下,哼了一声,面带着得意扬扬的神情。“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老板娘却不嫌冷脸,继续问,还嘿嘿地笑起来。我们看见刘老师脸都红了,她轻轻甩开瘸子抓着她的手,扭过了脸。
妈妈的!真是个瘸子!
罗汉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插牛粪上了!红林也附和着说。
老板娘吃吃地笑起来,说,你看这三个孩子,才几岁就知道鲜花牛粪的,裤裆里长毛了没有?店里的顾客也跟着哄笑起来。
老板娘说话真粗俗,弄了我们一个脸红。
我们正要找个地方坐下,突然听到一个年轻人大声喊着,老板娘,来两笼包子,带走,快点!老板娘说,嚷什么嚷,急着吃奶怎么的!男年轻人却笑起来,又有些发狠地说,哪里有奶吃?好奶都让瘸狗给吃了!你有你拿来么!
这声音好熟,我一扭脸,哇,这个人竟然是我的二叔。他大晴天穿着靴子,浑身一股子腥气味,这不是我那鱼贩子二叔是谁?我二叔是个走街串巷的鱼贩子,哪里有集就去哪里赶集,没想到今天也到潘家码头来了。
我喊,二叔,二叔,是你么?
我二叔一扭头看见了我们,很吃惊地说,我操,你们这三个小兔崽子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星期几?怎么没在学校里?
我急忙告诉他,今天星期六,和尚老师开会去了,放假了,我们来这里看火车哩。
我二叔从来都相信我的话,说,这样啊。你们看了吗?
罗汉说,我们等了半天,连个火车毛也没有看见。
我二叔嘿嘿地笑起来,说,火车可不是想看就有的,火车有它自己的点。到点它才来的。
红林说,几点来火车?
我二叔看看表,说,下午一点就有一趟。再过一个钟头就开过来了。
老板娘把蒸包给我二叔盛好,递给他,说,热奶来了!
我二叔嘿嘿地笑,趁机在老板娘的大肥腚上捏了一把。老板娘柔声叫了一声,也没有反抗。我二叔说,这三个小崽子我请客了,吃完了去给我要钱去就行。我二叔冲我们一挥手,说,使劲吃,今天你二叔请客。我的鱼摊子别人给看着呢,我得先走了。说完就出去了。
老板娘看着我们说,你们三个小毛孩子,倒是便宜了你们!
既然有人请客,那我们就敞开肚皮吃,他妈妈的,罗汉说的一点没错,这里的蒸包太他妈好吃了,我们一个人吃了十个大蒸包,肚子都要撑坏了。
真是爽死了呀。
我二叔原来和和尚的女儿刘多多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后来两个人搞过一阵子对象。那时候我二叔每天都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到和尚家窗户后头去吹口哨。我二叔初中毕业就退学了,而刘多多去县城上了高中。每到星期天,刘多多回来,我二叔就去他家屋后头吹口哨。那时候刘多多虽然读着高中,可是学习也很不怎么样,虽然和尚早就在村上扬言要让他的女儿上成个大学生了,可是刘多多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那块料。那一年高考,刘多多壮烈落榜。我二叔在村后的棉花垛里搂着刘多多说,我要吃热豆腐。刘多多说,不!我嫁给谁我才给谁吃哩。我二叔说,那你赶快嫁给我吧。呸,我才不哩,闻闻你身上的腥气味儿,像一条大臭鱼。刘多多撒娇说。你就是我的一条大活鱼。我二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二叔那时候已经开始倒腾活鱼,走街串巷地做鱼的生意,成了三村五村有名的鱼贩子。--------可惜这私房话不幸被村上的一个叫书成的后生听去了,书成是个二流子,好吃懒做,但是书成也喜欢刘多多,书成就有些吃醋,添油加醋地把这些私房话在整个辛庄传播了,于是,不到第二天这些话便成了整个村上最流行的话。那时候和尚是反对刘多多和我二叔谈恋爱的,他的目标是让刘多多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嫁给个公务员、知识分子什么的,最次的话,刘多多也要找个吃国粮的。那时候我二叔和刘多多属于秘密约会。书成不仅把这些话传遍了整个村庄,更操蛋的是他竟然跑到我们老师和尚家里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学给了和尚。和尚听了之后,立刻火冒三丈,当天晚上把刘多多锁在了柴房里痛打一顿,并扬言要打断我二叔的一条狗腿。
虽然后来我二叔的狗腿并没有被和尚打断,可是我二叔却见不着刘多多了。和尚第三天就把刘多多送到了城里的音乐补习班,让刘多多学音乐去了。刘多多平时喜欢唱歌,高考落榜后,她不想复习,和尚逼着她再读一年,于是她就给和尚谈条件,说让她学唱歌她就复习,否则,她就是死也不去复习了。和尚本来不答应她,和尚说学那些歪门邪道干啥呢?你还是老老实给我去读书,正儿八经考上大学!刘多多也犯了倔,干脆什么也不复习了,整天跑到棉花垛里和我二叔谈起了恋爱。那一段时间,我二叔连鱼都不卖了,神出鬼没地,每天天黑才带了一身草叶子回家,回家倒头便睡。谁问也不说,我爷爷也拿他没有办法。没想到这一次被书成泄露了秘密,我二叔和刘多多的事被传得风言风语,可把和尚惹恼了,看来和尚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连拉带拽被刘多多送到了城里学音乐去了。那一年的时间,我二叔几乎没有见着刘多多,后来,参加高考,刘多多专业课顺利过关,但是文化课却以几十分之差而再次落榜。落榜后的刘多多就被和尚弄到我们小学里当了代课教师,教音乐,一天一节课,教一到五年级的孩子们唱《十五的月亮》,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我二叔后来又追求过刘多多一阵子,但是没有成功。也许是刘多多这一年改变了心思,也许是其他更为复杂的原因,刘多多和我二叔形同陌路了。后来,和尚托人给刘多多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潘家码头镇小火车站的站长兼调度的那个瘸子。这个小火车站一共就两个人上班,火车一天经过这里两趟,有时候停一停,卸下点儿石头,就开走了,有时候连停也不停一下,晚上一趟,白天一趟,他们两个人轮流值班,一个值白班,一个就值夜班。值班也无所事事,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瘸子是国家公务人员,吃国粮的。这就不一样了。我二叔和他比起来,既年轻又帅气,既健康又白净,可是,有一条不如他,那就是我二叔无论把生意做多大都是一个泥腿子、鱼贩子,而张瘸子却是月月领工资,端了个铁饭碗,成了个高人一等的国家干部。我二叔很不服气,可是这不是服气不服气的事,刚才张瘸子牵着刘老师的手趾高气扬地在潘家码头大街上走来走去,这就是牛气!
我想起来刚进门时我二叔骂好奶都让瘸狗吃了,一定是他也看见了张瘸子和刘老师了才这样说的。他今天这么大方地请我们吃饭很可能也是受了刺激要大方大方呢,你知道,我二叔平时对我可小气了呢。
我们吃完饭,罗汉看看表,才12点半,离火车开过来还有半个小时时间。红林说,咱们去火车道等着火车去吧。罗汉你别忘了你可是和我打了赌的。
红林觉得罗汉不会比火车跑得快,他提醒罗汉,是因为红林早就想有一把火柴枪了。
你忘了我也忘不了,红林。你信不信,你的《霍元甲》现在已经快成我的了。罗汉说。罗汉喜欢练武,特别喜欢霍元甲,把红林的连环画弄过来早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说,我就是被火车轧死我也得把你的画册赢过来!
呸!呸!乌鸦嘴。我说,罗汉你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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