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一
张邯茵退出如意堂,姬红绫就站在屋外等她。
“走吗?”姬红绫看见她走了过去。张邯茵点点头,应了声:“走吧。”
临走时,张邯茵不忘嘱咐沉香:“照顾好宁姨娘,有事到长川阁找我。”沉香感激,送她与姬红绫出了如意堂的门。
回望一片死寂的如意堂,想起宁梧,张邯茵叹了口气:“如意堂,真的如意吗?”姬红绫不解:“到底怎么了?”她没回答,向前慢慢的走,不曾回头。
时值五月,西苑小径旁的芍药开着,东风吹散了花的芬芳。张邯茵眸色中的仲夏,不太漫长。她开口:“红绫,你知道鬼手吗?”
“知道。”姬红绫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回了句:“我就是被鬼手贩卖过的人。”
张邯茵停下脚步,与姬红绫隔了数十步。姬红绫也停下,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姬红绫的背影问:“徐获,知道吗”
姬红绫回身去看张邯茵那诧异的神情,说道:“我就是将军从鬼手手中救下的。”姬红绫没有隐瞒,如实奉告给张邯茵。
“那你还有家人吗”张邯茵走去,俩人又重新走在小径上。
姬红绫摇摇头,说起:“我是个孤儿,收养我的是个云游和尚,我自小跟着他生活。”听见她这么说,张邯茵脱口而出一句:“如一。”姬红绫没想到这么久,她还记得。
“嗯。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姬红绫看着她缓缓开口:“我来自东平。如一和尚在汝南捡到我时,我不过半岁。好些事我是记不得的。”
“你是东平人!”此刻,张邯茵有些欣喜,姬红绫点点头。
“不过在我五岁的时候,如一就将我带离了东平,之后我们去过太歌的蜀中,去过南达的大研。后来我们就来了临安,可来到临安之后,一切都被改变了。”姬红绫想起过去,她还是觉得如果那时不来临安该多好。
张邯茵与姬红绫说着话,不知不觉走进了富春园。姬红绫走向园中富山亭,坐在了富山亭下。
“你与如一,是在被卖后,失散了吗?你有找过他吗?”张邯茵跟去,晚风裹着芍药花的香,钻进她了的袖口。她下意识拢了拢。
园中寂静,蝉鸣知夏。月色却冰冷如霜。
“如一他死了。”姬红绫垂眸,她想哭却哭不出,“我们入临安,本是为秦少府的母亲超度做法而来,却被无端卷入了当年的朝堂争斗。秦少府遇刺,如一因是个会武的和尚,被当做了替死鬼,我也一并被人处理卖掉。”姬红绫麻木的叙述着,就好像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他那双渡人的手,又怎会杀人。”记忆模糊,姬红绫很难再想起如一的那张脸。她颤抖的双手,忽然被张邯茵紧紧握住。抬眼看向一双温柔眼眸,姬红绫渐渐温暖起来。
张邯茵望着富春园的夜开口:“善恶有报,人生总不会永远惨淡,如一和尚不会白死。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只是因果未报。”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留在你身边吗?”姬红绫看着振振有词的张邯茵笑了。
“因为,与我是同乡?”张邯茵笑了笑,她也想知道。
“不止是这样。更是因为,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乐观、积极的活着。”姬红绫没见过张邯茵彻夜的悲伤,只觉得她总是快乐的。
张邯茵撇了撇嘴,“你莫不是在说我没脸没皮吧!”松开紧握姬红绫的手,她站起身,丝滑的衣裙垂落在地上。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望向亭外,张邯茵心下静谧。
“你原就叫姬红绫吗?”,姬红绫摇摇头,回了句:“阿蛮。”
“怎么改了名字?”张邯茵觉得这个名字跟姬红绫真的很配,不由得笑起来。姬红绫靠着栏杆,想了想说:“将军不喜欢。”
“呸,这个徐获。管的真宽,连别人的名字也要管。当真霸道!”姬红绫笑起来,张邯茵回头问:“笑什么?”
“我真的没见过,有人敢这般言语将军。”张邯茵的的确确如姬红绫所说,是第一个敢与徐获这般的女人。或许是,不知者无畏;又或许是,其他人太在意传闻中的徐获。根本不曾去了解,才会让她显得如此特别。
张邯茵走出富山亭,回眸笑着说了句:“那你现在见到了。走吧,阿蛮——”姬红绫起身走去,与她同行。
又想起宁梧来,姬红绫开口问:“你刚才问我鬼手的事?跟今天宁梧的事有关?”
张邯茵叹了口气:“宁梧今日进宫,回来的路上拐弯去鼓楼,没想到碰着鬼手了,她说是将军府的令牌救了她一命。”
姬红绫在一旁表情有些异样,张邯茵觉得不对就问:“有什么不对吗?”
“按说,鬼手只抓和贩流民、与普通人家的妇孺。像宁梧这样看起来穿戴华丽,行为举止不凡的女子。鬼手是不会冒险去贩的,又怎么会成为鬼手下手的目标?”姬红绫说了自己的想法。
张邯茵脱口而出:“是有人故意安排。”姬红绫点点头,表示认同。
“可宁梧平日里,深居简出。还能得罪上什么人?还是说徐获得罪的人?那也不该报复宁梧这样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啊?”张邯茵越说越糊涂。
“宁梧怎么说?”姬红绫想起抱宁梧进如意堂时,她沉默的神情,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叫我不要追究。”踩过石子路,二人出了富春园的门。
“看来她也知道些什么。既然这样,那就听她的吧,这件事本就与我们无关。她们的事最好也不要管。宁姨娘,跟宫里走的太近了”姬红绫有意提醒,张邯茵听出。
“我明白。可纸真能包得住火吗——”张邯茵想鼓楼那样的闹市街区,围观的人,真的能闭口不言吗?
“那就等火真的烧起来再说。”姬红绫对宁梧的事,毫不关心。火只要不烧在张邯茵与自己身上,姬红绫都不会在意。
回到长川阁,张邯茵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红绫,一起吃夜宵吗?我饿了。”张邯茵摸了摸院子里青松的针叶,想着吃些什么好。
没想到姬红绫就回了句:“不吃。”便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关上了门。
独留张邯茵在院子里,嘴里抱怨着:“这就走了啊,真不像话!”这下她被姬红绫弄得失去了吃夜宵的兴趣,闷闷推开长川阁的门回了。
夜里张邯茵的肚子响个不停。
直到,寅时初才睡着,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后,张邯茵躺在床上不想起,望着窗外发呆。
不一会儿,姬红绫端着托盘进来,瞧见赖床的张邯茵就问:“看什么呢?”她躺着没动,看窗外扶桑树上有几只禽鸟飞远:“发呆呢——”
“都怪你,昨晚叫我饿的一夜未眠。”张邯茵嘟囔了一句,姬红绫将托盘上的早饭摆上桌说:“为何怪我?我不吃,又没说不让你吃。”
张邯茵撇撇嘴,翻了个身还是没起,便问:“早起吃什么?”,姬红绫将碗筷摆好回道:“大厨房送的蟹粉小笼和黄金粥。”
张邯茵仍在床榻与早饭之间做着斗争,却听姬红绫开口说了句:“火烧起来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似懂非懂的看向姬红绫:“什么意思?”
“一个早市的时间,昨晚宁梧遇袭的事,传的满城皆知。不知是谁传的消息,竟然越传越离谱了。”姬红绫说着走向门外,叫了君眉进来给张邯茵洗漱梳妆。
张邯茵下了床,坐在妆台前问:“离谱?怎么就离谱了?”
姬红绫回到屋子里,将后院的门敞开,俯身拾起飘进屋内的落叶:“有说,将军府的姨娘趁将军出征,幽会情夫,遭情夫勒索被报复的。有说,是将军得罪了什么人,对将军府报复的。总之,没有人”
姬红绫看了看为张邯茵梳妆的君眉,只字未提鬼手的事,张邯茵明白姬红绫的意思,笑着接了腔:“确实离谱。如意堂那边现在如何?”
姬红绫回道:“夫人知道后,一大早去了如意堂。还给宁姨娘请了大夫。”
君眉为张邯茵梳洗完毕后,识相的退出了长川阁。姬红绫走到桌前,为张邯茵盛了碗黄金粥。
张邯茵坐下来,喝了两口粥问道:“漪澜斋和琦玉轩那两个,可有动静?”她好奇出了这么大的事,府中的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漪澜斋那位,是不会去凑这样的热闹。尤其是宁姨娘的热闹。”姬红绫坐在张邯茵的对面,将一个蟹粉小笼夹进她的碗碟之中。
“为何?我倒瞧她,不像是不爱凑热闹的人。”张邯茵说着话,还不忘夹起小笼包。
“其实,这府中能看得上宁姨娘的人不多。毕竟,将军府的个个都大有来头。宁姨娘这样的身份,在这群世家女里就显得尴尬。”姬红绫望去,如意堂的杏树虽败,但长川阁的扶桑花快开了。
听到这儿张邯茵自嘲起来:“那照你这么说,我这身份岂不是更叫她们耻笑。”
“你与她们不一样,你孤身一人,又不来自临安。”姬红绫的话不是安慰。临安世家之间,利益纠缠牵绊。看起来身世清白的张邯茵,与宁梧那贵重却不体面的身份比,自然要好上不少。
张邯茵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我瞧着,徐获似乎对将军府的事,不怎么上心。她们几个都入府多久了?”进府这么久,她也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她们的信息。还有许多事情,是她不曾了解的。
“曹侧夫人,是与夫人三年前同月入的府。封姨娘在前年那批新秀落了选,后来在中秋宴上,被陛下赐给了将军。宁姨娘则是去年初夏,被郑妃送进了来。我知道她们进府的时候,将军都在外打仗。将军不在,连轿子都是直接抬进府的。说起来,将军对她们也不算太熟,所以,她们的事向来不怎么过问。府中大小事务,都全权交由夫人打理。”姬红绫说道。
“难怪,徐获看见她们就像看见陌生人一样。”张邯茵听后,感慨着这府中的人全然都是身不由己。就连徐获也是一样。
吃饱将碗搁下,张邯茵上下扫视起姬红绫:“说!你为何会对府中的事如此了解?”
姬红绫慢慢将碗碟收进托盘,解释道:“无为那小子,总是给我讲些有的没的。”
“无为?是谁?”张邯茵手拖着下颌撑在桌上,看着姬红绫眨眨眼。
“北苑的掌事。你竟没见过?你那日在昆山筑可是一夜未归。”没想到,姬红绫乘胜追击,调侃起她来。
“没见过。”张邯茵听出姬红绫话里的意思,愣是没接腔。姬红绫端着托盘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张邯茵叫住:“一会儿,陪我去趟如意堂。”
“做什么?”姬红绫看了看张邯茵。张邯茵起身走向后门,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说道:“去看看宁姨娘啊——”姬红绫没再接话,端着托盘出了长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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