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遭祸
马车颠簸,风吹起门帘。在市井的吵嚷声中穿行,宁梧显得并不和时宜。
暮鼓长作,宁梧叫停了马车,朝小厮说道:“你先回府。”御马的小厮不放心,追问道:“您要去哪?”
宁梧下了马车,说了句:“鼓楼。”
“主子,奴才把马车停在街口。随您一起吧。”小厮不敢丢下宁梧一人回府。宁梧摇摇头,她想一个人透透气,便说:“那你在街口等我,我去去就回。”
“您快些回来。”小厮拧不过,只好应了。
宁梧转身走进熙攘的人群,一路疾行,爬上高耸的鼓楼,极目远眺。她看向霞光里的人间,璀璨、绚烂、斑斓,却又好似晦暗。她入了神,却在想起往日里种种时,都不曾释怀。她叹了口气。还不想回将军府去,在那寂寞的如意堂里,她觉得好像要望穿一生了。
忽然,莫名被人当头一棒。宁梧双目昏黑,倒在地上。合眼前,她的手拼命伸出求救。可周遭二三观景的旅人,却选择视而不见,又都匆匆离去。这就是临安,一个危机四伏的临安。不是人心冷漠,是无能为力和习以为常。
那人拔起腰间弯刀,另一只手在她的腰间摸索。
直至,将军府的令牌掉落在了地上,那人拾起令牌细细端详,在看清令牌上的花纹后,逃下鼓楼,隐匿进茫茫人海,了无踪迹。接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昏倒在地的宁梧,吸引了许多后来人的注意。却迟迟无人愿施以援手。人们将宁梧团团围住,高声议论起来:
“这人不会是死了吧?唉,模样多好个姑娘啊——”
“喂,你别乱说话啊你。还喘气呢!”
“你们看,那是不是将军府的令牌啊!?”
“天呐,还真是!将军府的人都敢打,不得了,不得了!”
街口,眼瞧着天黑了。
小厮左右等不到宁梧,有些不安。索性,将马车栓在了街口,往鼓楼上去寻。穿过人群,小厮气喘吁吁爬上鼓楼,就瞧见众人议论纷纷。他心下一惊,边说着,边拨开人群走去,“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走至人群前,看见宁梧倒在地上。小厮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弄得大家一片哗然。人群中一位年长者开了口:“唉——小伙子,你怎么难不成你认得这姑娘?”
“这是我家主子。”小厮声音里夹带着哭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追问:“那?这是将军府的哪位主子啊?”
小厮竟也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是将军府的宁姨娘。”议论声又起:“宁姨娘是哪个?”,“没怎么听过啊。”,“不知道。”
年长者实在看不下去:“行了!都少说两句,这人还昏着。”说着年长者又转头看向小厮,“小伙子,你还是赶紧回去叫人来吧!”
小厮觉得年长者说的是,可将军府离这儿还有些距离,回去叫人怕是来不急,自己也走不开。
他想了想,转身央求起年长者:“大伯,这会儿回府叫人,怕是来不及。您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医馆能请到大夫?”
“得了,救人要紧。你在这守着这姑娘,老夫替你到医馆请个大夫来。”年长者也是个热心肠。
小厮听了忙的磕头道谢:“多谢大伯。”年长者没多说什么,转身下了鼓楼。
不一会儿,年长者不见了,赶来的只有慈恩医馆的大夫匆匆。这会儿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了不少,却仍有些没事干的围在一旁。大夫二话没说,俯身蹲在宁梧身旁,为其诊治。
片刻后,大夫开了口:“这位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被打晕了。我开个方子给你,回去按时服药。好生修养就是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厮双手合十,念叨着。
大夫开好方子,递到小厮手中。小厮连忙拜谢:“谢谢大夫,小的这出来匆忙,没带银子,但您放心将军府不会欠账,回府后,小的定叫人亲自将银两送到医馆。”
“既然是将军府,这费用就免了吧。”大夫收拾起药箱,摆摆手走了。小厮还愣在原地,想着这大夫真是菩萨心肠,治病救人还不收钱。可殊不知这慈恩医馆最大的东家,就是云家。
再回看身边的宁梧,小厮顾不得多想,便背起她下了鼓楼,在路人的注视下,向街口走去。将宁梧背到马车上后,小厮麻利的驾起马就往将军府赶。
路上,宁梧在马车颠簸中醒来,却依旧昏沉。她记不清方才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倒下前的霞光万丈。再看去漆黑的车厢,她有话要说,却是有气无力。
“帅子”宁梧叫起小厮的名,可急促的马蹄声盖过了她。躺在马车里,伸手摸了摸颈后,有些痛。她奋力爬起,靠在一角,透过窗子瞧见这是回将军府的路,才松懈下来。
不久后,帅子将马车停在将军府的门外,掀开门帘向车厢看,瞧见宁梧醒了,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这顿责罚在所难免,但宁梧没事,他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宁姨娘,您可算是醒了。您真是吓死小的了——”帅子鼻涕一把,泪一把。
“刚才发生了什么”宁梧望着小帅,没有责怪。
帅子站在车厢外,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宁梧。听后,她在帅子的搀扶下,下了车。
“宁姨娘,这件事要不要去告诉夫人?那人竟猖狂至此,咱们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帅子义愤填膺,宁梧却无动于衷,说了句:“不必了,我自己会看着办。”
宁梧都这么说了,帅子又能多什么嘴。他摸了摸兜,将方才的药方交给她:“宁姨娘,这是为您诊治的慈恩医馆大夫开的方子。一日三次,连喝七日。那大夫人真好,竟不收咱们的费用。”
宁梧接过药方,攥在手中说起:“今日的事,无人问你,便不要再提多谢。”还没等帅子应答,宁梧转身朝着府内去了。
一路匆匆,疾步穿过连廊,进了西苑。她眼中的灯火愈渐迷离,路过的奴仆低着头,不曾去看她虚弱的脸。
转个弯,宁梧撞上了从长川阁出来的张邯茵。
“宁姨娘?”张邯茵被撞了个满怀,她没想到这时候出门还能碰上宁梧。
宁梧攥在手中的药方,在碰撞后,缓缓飘落在地上。张邯茵俯身拾起,看见上头的文字觉得奇怪,竟是张药方。
“宁姨娘,你病了吗?宁姨娘”张邯茵见她没有反应,于是又靠近了些。这才看清宁梧煞白的脸,这话还没说出口,宁梧就昏沉的靠在了张邯茵身上。
张邯茵扶着宁梧不知所措,高声喊:“红绫——快来——”
姬红绫闻讯赶来,以为是张邯茵发生了什么事。刚出来姬红绫就见张邯茵怀中抱着个人,走近后,才看清楚张邯茵怀里抱着的是宁梧。
“宁姨娘,这是?”张邯茵顾不上解释,“待会再说,我瞧她不对劲。快帮我把她送去如意堂。”
姬红绫听后,二话不说抱起宁梧就往如意堂去了。张邯茵跟在身后,手中仍握着那张药方。
刚进了如意堂的内院,沉香瞧见宁梧这副模样,吓得不知所措。姬红绫抱着宁梧先行一步进了屋,张邯茵叫住慌了神的沉香。
“沉香,你们主子为什么一个人从外面回来?”张邯茵抓着沉香的手臂,想让沉香平静下来。
沉香看着张邯茵,老老实实回答:“姨娘今日被宫里召了去。每次姨娘进宫都不准我陪着,走时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这样了?”
沉香看着张邯茵可怜巴巴央求:“张姨娘,你可要救救我们主子啊!”
这边正跟沉香说着话,那边姬红绫从屋里出来。她问姬红绫:“如何了?”
“醒着,没事。”姬红绫走下台阶。张邯茵提裙走去如意堂,沉香想要跟去却被姬红绫拦下:“你跟我去烧水。”沉香看看屋子,又看看姬红绫,还是跟着去了前屋。
张邯茵绕过屏风,看见宁梧半靠着床榻,沉默不语。走近了,宁梧也不曾她一眼。还是她先开了口:“发生了什么?”张邯茵说着顺手拉了把圈椅,坐在了床前。
“这张药方又是什么?”张邯茵说着把药方搁在了床边,“我听沉香说你进宫了。”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见宁梧开口,张邯茵有些着急,“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若今日这事没叫她碰见,她可能会选择充耳不闻。可既然碰见,以她的性子就不会视若无睹。
张邯茵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叹了口气:“行。你若不说,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到天亮。”
宁梧回头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眼神有些疲惫,宁梧觉得自己就好像身心俱疲,很久,才愿意开口:“我被人打晕了。”
“什么?”此话一出,张邯茵惊讶着坐起身,“在哪发生的事?”
“鼓楼。”宁梧再拼凑起受伤时的片段,仍心有余悸。只是,她所表现出的平静,让人看不透,“你不是进宫去了,到那做什么?”
院后的门开了逢,小蝉一溜烟钻进来。爬上了宁梧的床,小蝉像是知道宁梧出事了一般,用脑袋蹭了蹭宁梧的手背。她抱起小蝉,揉了揉,放松了很多,“是我大意了。从宫里回来,我叫小厮带我去了趟鼓楼。也怪我,没叫他跟着”
“那你可知道是谁干的?你又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张邯茵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异常。
“临安的人牙子猖獗,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这些统被称为鬼手的人,常以击打颈部致人昏厥,再将其带走售卖。被贩卖的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今日,袭击我的定是这些人。”宁梧掏出将军府的令牌,递给张邯茵,“你看,我的令牌被人动过,挂绳断了。我想,袭击我的人是看见了我的令牌,才没有将我带走。毕竟,将军府丢了人可不是小事。”
“你遇袭时,没人看见,上前阻拦吗?”张邯茵觉得不可思议,鼓楼那般的闹市区,还会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来。
宁梧摇摇头,无奈说道:“就算看见,也没有人会管,没人敢管。”
“不行。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夫人,得让夫人报官才好。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些人太猖狂了。”张邯茵起身,愤怒着准备离去,却被宁梧一把拉住。
“听我的,别再管了。”宁梧恳求,张邯茵回身看,不解其意:“为什么?”她倒想想听听宁梧怎么说。
宁梧松开抓着张邯茵的手说道:“官府不会管的,官府若是会管,临安也不至于此。我虽不知鬼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一定不是我能惹得起。”
“将军也惹不起吗?”张邯茵自然不会理解宁梧,她们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告诉他们又能怎样呢也只会被府中的人当做笑话。没有人会真的在意,所以也不必去麻烦。我也没什么大碍。”宁梧叹了口气,“你答应我,别再追究了。”
看着说出这些话的宁梧,张邯茵半晌无言,心口就如同一块石头堵住一般,她有些心疼宁梧,心疼她到了这般仍是放弃追究的权利。
“好我答应你。今日这事,我只当没听过。”话说到这份上,宁梧都不愿追剧,张邯茵还能再说些什么。
张邯茵动了身,宁梧看着她,诚恳地道了声:“谢谢。”她看着宁梧,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笑了笑,回了句:“你好好休息,药方收好,我明儿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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