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姨娘
夫人身边的平华来了,敲了敲张邯茵的门,唤了声:“张姨娘——”她这才硬着头皮,开了门。
平华笑着问好:“您昨睡的可好?”张邯茵点点头,平华又朝向院子里的婢女们说起:“这些个都是夫人挑的,用来伺候您的婢子。您挑挑,留下哪几个?”
张邯茵颔首谢恩,虽不情愿,还是走了去。
平华为张邯茵一一介绍:“这是春绿,秋红,这是君眉,那是玉芜,小楚。”张邯茵看着那个叫君眉的稳重些,便留了她,另一个张邯茵就随手一指选中了玉芜。
“就她俩吧,我这儿用不了这么多人。替我谢过夫人好意。”她从前在豫王府身边也只两个婢子,算起来加上姬红绫,倒还多一个。
“那奴回去给夫人复命,不打扰了。”平华颔首,领了婢女们离开。
院子里,张邯茵有模有样端起姨娘的架子,刚想说话。就瞧见姬红绫从前屋出来,便叫住了她:“红绫,快来。”
姬红绫走来,看了看院子里的两个婢女,问道:“选好了?”
“嗯。这个是君眉,这个是玉芜。”张邯茵顺势坐在了院子里的藤椅上,接着朝她俩说道:“从今往后,你们都听她的。咱们这儿,只要不逾矩,没有旁的杂事。”她碰了碰姬红绫,“红绫姑姑,你也讲两句?”
姬红绫不理张邯茵,只是看着君眉和玉芜说道:“都去忙吧。”她俩见状行礼退下。
张邯茵觉得无趣,撇了撇嘴,问起姬红绫:“咱中午吃什么?”她想起昨晚那顿尴尬的饭,又问:“这饭还要去相和轩吃吗?”
“平日将军不常在府里,所以都是大厨房送到各屋。”姬红绫剥了个橘子递给张邯茵。张邯茵接过橘子,将橘子一分为二,与姬红绫一人一半。
“那平日徐获都在哪?”张邯茵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口中,很酸,酸的她一激灵。
“后骁营。”姬红绫看见张邯茵被酸到的样子,就将张邯茵的橘子收了去。接着起身,拿着那酸掉牙的橘子走了,只剩下张邯茵懒懒的靠在藤椅上发呆。
不一会儿,厨房的人来了。
只见两三个小厮提着食盒站在长川阁外,为首的叫许贵生,是厨房的主管,府里的人都爱叫他贵子。贵子走过去给张邯茵问安:“张姨娘安。”
张邯茵坐在藤椅上抬抬眼,贵子赶忙让人打开食盒,介绍到:“今日厨房做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金汤玉笋。另夫人吩咐,多给您加了道牡丹燕菜。”
“端进去吧。”张邯茵摸了摸肚子,尽管早起的羹汤才未用过几时,可她便又饿了。
贵子陪着笑,带人往长川阁里去了。过了会儿,贵子布过菜出来,走到张邯茵身边说道:“您慢用,奴告退。”
“多谢。”张邯茵起身,看着厨房的人走远。她转身刚想进屋,就盯上了本想去趟库房领长川阁用度的姬红绫。
“快来,陪我吃饭。”张邯茵看着姬红绫。姬红绫却拒绝的说了句:“尊卑有别。”
“少废话——”张邯茵走去,硬是拉着姬红绫进了屋。
饭桌前,张邯茵拿起筷子,边递给姬红绫,边嘟囔着:“从前在豫王府,总让春和跟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不知春和怎么样了?你说,要是那丫头知道,以后都见不到我了。该会哭成什么样?”
说着说着,张邯茵想起了自己的陪嫁婢子春和,有些难过。姬红绫看见她这副伤怀模样,夹起虾仁就往她碗里放,想要抑制住她的情绪,“吃饭。”张邯茵见姬红绫不接茬,夹起虾仁,“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吃过饭,张邯茵坐在庭后的木阶上发呆。望着古树发新芽,二月末了,她翘首以盼的春来了。
张邯茵没注意到,一只小狸猫爬上了墙,正高傲的驻足,俯视着院内的她。抬头去看,那小狸猫竟跳下了墙,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它好像不怕人。
只是那猫的眼神吓人,一时威慑住张邯茵不敢动。可没想到的是,这只小狸猫走到张邯茵脚边停下,躺在她的裙子上开始呼呼大睡。这猫真让张邯茵哭笑不得。她温柔抱起身边的小狸猫,放在了腿上,小狸猫没有反抗。
“你是谁家的小猫啊?”小狸猫沉沉的睡去,张邯茵摸着它的小爪子,揉来揉去。细细的闻,小狸猫身上隐约有杏花的香气。这么干净,定不是流浪的野猫。
揉了一会儿,张邯茵抱着小狸猫,去了前院。
发现姬红绫和他们都不在,张邯茵只能自己抱着小狸猫出了长川阁,谁知转了半天,竟在一处院子前迷了路,抬眼一看是宁梧的如意堂。可张邯茵记得云依说过,宁梧平日不愿见人,她怕叨扰,转身准备离开。
“张姨娘?”没想到院子里出来一个人,是宁梧身边的沉香。沉香看见张邯茵怀中抱着的小狸猫,惊讶道:“小蝉,你怎么在这?”
张邯茵瞧着沉香似乎认得这只狸猫,便问沉香:“这猫你认得?”沉香点了点头,回道:“这是我们姨娘的猫。它叫小蝉。”
“它跑进长川阁的后院,我以为它是迷了路。既然是宁姨娘的猫,我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张邯茵将小狸猫归还给了沉香。
“多谢张姨娘,小蝉常常乱跑。也怪我没看住它,给您添麻烦了。”沉香接过小蝉,连连致谢。小狸猫在沉香怀中醒来,看着张邯茵软软的叫了一声,她不舍的摸了摸小狸猫的头。
张邯茵笑着向沉香告别,却被从屋里出来的宁梧叫住:“是你。”
回头去看,宁梧穿了件青色没有太多绣花的裙子,连发髻梳的也简单。她想起头一次见宁梧,在将军府的大门外,所有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有宁梧一个人素衣玉钗。一句话也不讲,徐获甚至都没怎么正眼看过她。只是这宁梧温和有礼,所幸张邯茵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差。
沉香抱着小蝉跑去,跟宁梧说:“姨娘,这小蝉又乱跑。还是张姨娘好心给咱们送回来的。”宁梧接过小蝉,对张邯茵说:“多谢,进来喝盏茶吧。”
“叨扰了。”张邯茵未推脱,跟着宁梧就进了如意堂。
张邯茵本以为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在将军府的日子,应是不会太好过。可没想到进到如意堂里,看似陈设低调雅致,仔细观察后,她发现那张长案用的竟是黄花梨,那双耳陶瓷香炉里熏的也是明庭香。
宁梧揉了揉小蝉,将小蝉放进后院,一落地小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坐吧。”张邯茵望见后院有一棵开的正盛的杏花树,随口一句:“这棵杏花树开的真好。”宁梧坐下洗茶具,回了句:“是啊,今年开的格外好些。”
张邯茵坐在几桌前,瞧着宁梧的这套御贡青瓷,陷入沉思,这宁梧到底是什么人。
“请用。”宁梧将茶递给张邯茵,张邯茵笑着接下,只闻香气张邯茵便可断这茶是庐山云雾。
“好喝。”张邯茵装的一副没喝过的样子,一饮而尽。宁梧没有任何鄙夷,而是又为她添了一杯。
张邯茵问起:“宁姨娘的茶,是从哪得的?真香。”宁梧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回了句:“父亲叫人送的,你喜欢就带走些。”
张邯茵端着杯,下意识问了句:“父亲?”
“家父在宫里当差。”宁梧直言不讳,没有回避。
张邯茵以为宁梧的父亲是宫里的侍卫,想着难怪宁梧的吃穿用度并没有随着徐获的宠爱而缩减。看来这宫里头的赏赐当真贵重。这让她又不禁感叹,将军府的妾室们,真是个顶个的富贵。
张邯茵与宁梧也没什么聊的。坐了半晌,张邯茵约摸着也该走了。
“今儿就到这吧,我也该回去了。”张邯茵起身,理了理裙摆。
“我送送你。”宁梧相送,不忘让沉香包些刚才喝的茶给张邯茵。张邯茵连忙致谢。临走前小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宁梧的身边,像是跟张邯茵道别。
张邯茵挥了挥手,就匆匆离去了。
刚出了如意堂,走到门口,张邯茵想起来忘记了问回去的路。可已经出了如意堂的张邯茵,不想再回去打扰。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她住的长川阁。
幸好,张邯茵绕过如意堂就看见玉芜从前经过。
“玉芜——”玉芜听见有人叫她,抬头看见张邯茵,模样有些焦急,“姨娘,您去哪了?”张邯茵走近后问:“怎么?是来找我的吗?”
“大家找遍阁里都找不见您,您要是再不回,红绫姑娘怕是要去禀报将军了。”玉芜说起。
张邯茵一听见玉芜提起徐获,就气不打一处来:“找将军?让她去!”玉芜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张邯茵摇摇头,觉得这是她与徐获之间的恩怨,与眼前这个小丫头也无关,于是说了句:“没什么,回吧。”
回到长川阁,姬红绫站在院子里,瞧见张邯茵便问:“去哪了?”听见姬红绫问话,她倒是不紧不慢的坐在藤椅上,回了句:“送走失的小猫回家。”
“走失的怕不是你吧?”姬红绫嘲笑起她来。张邯茵躺在藤椅上,看着院子里的天,好奇的问姬红绫:“你了解那个宁姨娘吗?”
院内无人,姬红绫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拿起张邯茵带回来的茶包,看了看说:“你去如意堂了?”张邯茵躺着没动,就嗯了一声。
“你说她爹一个宫里的侍卫,怎么这么有钱。”张邯茵无心,只是随口一说。姬红绫听完看了看周遭,君眉和玉芜都不在,“你听谁说她爹是宫里的侍卫的?”
张邯茵歪着头看姬红绫说:“她自己说的,她爹在宫里当差。”
“她爹可不是什么侍卫,是大长秋。”姬红绫解释道。张邯茵反应了好一会儿,大长秋这不是宦官的职位吗?难不成?宁梧的爹是个太监!
“真的?那他哪来的女儿?”张邯茵猛地坐起身,眼睛瞪着圆圆的,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姬红绫回答道:“宁姨娘是养女,自小跟着大长秋在宫里长大。”
张邯茵不解:“明德立后了吗?哪来的大长秋?”姬红绫靠着身边的小桌,看向庭中的青松,说道:“郑妃住在长秋宫。”
“郑妃?”张邯茵不识郑妃,只觉得奇怪,什么人未封后就敢住在长秋宫。
“将军的母亲。”这种重磅的消息,从姬红绫口中平淡的说出,再看看对面的张邯茵,已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说徐获是明德皇帝吕弗江的儿子?他是个皇子?”张邯茵一掌拍在桌前,就差将桌子一分为二了。对于徐获知之甚少的张邯茵,在听到这些事后,显得有些无措。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才被东平的皇子抛弃,这边转头又落进明德皇子的府邸。这天下的皇子难不成都被她碰着了。
“可——徐获为何姓徐,不姓吕?”张邯茵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姬红绫等她冷静下来,这才开口:“将军是陛下继子。”
“那”张邯茵再想开口,姬红绫却只说:“剩下的,你自己去问将军。”
张邯茵抬头,傍晚的天,昏黄。斜阳渐渐消失在庭前,白昼交替。
姬红绫不再继续讲下去,她起身离开了。剩下张邯茵将腿蜷在藤椅上,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抬头望去,自己好像迷失在了苍穹。
张邯茵不知道自己眼下,所做出的选择,将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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