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彻底办完定国公顾寻的身后事已是将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长公主去世得早，先定国公在原配死后也没有再娶，丧事上女宾的迎来送往都只能由顾霜影自己撑起来，短短一月时间衣袍都松了好几圈，让人瞧着都心疼。

        但顾霜影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放松下来，她答应过父亲要保全顾氏一族的性命。

        这次定国公府的丧事，顾氏族里每家来得都是能够做主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不能趁着现在各家都还在京城的时候动作，等到他们各自散去想要筹谋就要耗费更多力气了。

        “叫江嬷嬷和平叔来见我。”顾霜影翻动着手中顾氏各家宾客的名册，不时提笔勾画着什么。

        暗香应了一声便去请人，偌大的书房里只留了疏影一个人伺候着，她见自家郡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名单，直了直腰深深呼出一口气，只是见顾霜影蹙起的眉却一直没能舒展开来，赶忙上前奉茶，又站到顾霜影身后替她按揉着肩颈。

        “郡主何必急着理清顾氏这堆烂摊子？且不说世子爷，如今该称国公爷了，国公爷与您深得圣上恩宠，咱们国公府的好日子还长着。更何况天塌下来还有国公爷顶着，您又哪里需要这般累着自己？”

        顾霜影依然紧闭双眼端正坐着没有回答她。如果顾肃真的是她的亲哥哥，大概一切就能像疏影说的那样。

        可他姓楚，还是一个流着皇室最正统血脉却被亲爹无情扼杀的政治牺牲品，他无意做一辈子顾肃。他要利用顾氏争位，真正执棋之人要分出一局棋的胜负，怎么可能会在乎一颗棋子的存亡？

        他对顾氏的情感最多不过是，父母于他的养育之恩，还有对自己超越兄妹之情的隐晦爱意罢了……

        很快江嬷嬷和平叔就都到了。江嬷嬷是楚月皎的陪嫁丫头，楚月皎去世后皇帝没有收回当初赐下的公主府，所以这些年江嬷嬷还在公主府操持着。平叔则是国公府的大管家。他们二人都是知道顾肃身世并跟随了父母一生的老人，办起事来要比新人妥帖。

        “这几日我仔细查看过现在顾氏的势力，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科举入仕的和从商的。只是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说出来轻巧，暗地里却盘根错节。如今父亲去世哥哥袭爵，我们要想把一切慢慢理清已然来不及了。顾氏发迹太早，尾大不掉，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当务之急是看看哪些可保，哪些必须舍弃。”

        顾霜影拿出两份圈画好的名单递给二人，“你们这两日就按照名单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自乱阵脚。”

        江嬷嬷和平叔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人精，此刻心中都已有了计较，领命退了出去。

        顾霜影从怀中掏出个通体碧绿的哨子，送到嘴边吹响，窗外立时翻进一个影子，若不是看到室内立着个一身黑衣的人，几乎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顾霜影锐利的目光投向眼前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男子。

        男人也不畏惧，任她的目光刀锋一般划过自己的身体，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展开信纸细细看了一遍，顾霜影满意点头。信纸上所写的是五名本为顾氏正经嫡出却幼失怙恃、遭人欺凌的孩子，三男两女。

        “找人去和这几家沟通，把这五个孩子接到府里来。”顾霜影把信纸还给他吩咐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定国公府子嗣不旺，我可怜这些孩子幼失怙恃，想带在身边教养。”

        忙活了一下午，转眼到了晚膳时间。虽然日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兄妹两人皆是每日操劳，倒是一个月中第一次坐在一起吃晚饭。世家大族往往家教森严，食不言、寝不语，这两条更是刻在世家子弟骨子里的教养。一顿晚饭下来，只有丫鬟布菜时衣料摩擦的梭梭声响。

        “跟我到书房来。”顾肃漱口之后接过丫鬟递来的绢帕，擦去唇边水迹，又将绢帕交给丫鬟，才看着顾霜影开口，语气柔和却带有不容质疑的威严。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老定国公离世之前与她的谈话。从前她不知，只当他是兄长，总会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展现女儿家的娇态，可当一切都在她面前铺展开来，双亲离世、兄长成为要效忠的主子，一夜之间她成了天地之间踽踽独行的流浪客……

        顾霜影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放下手中的绢帕跟随他走出正房。

        顾肃刻意放慢步伐耐心等待着，期待小姑娘黏上来。

        记忆里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扮演着一个板板正正的大家闺秀，做京城中人人称道的无忧郡主，但在私下里她总会拽着自己的衣袖，求哥哥带她出府游玩、求哥哥为她带五芳斋的糕饼、求哥哥让她少抄两张字帖……

        但这一次，无论他走得多慢，她都始终不肯与他并肩而行，安安静静跟在半步之后。他心里生出几分无法言道的气闷，当下甩开步子走了起来，任小姑娘在身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进入书房的时候，顾霜影头上已经挂了薄汗，气息也是乱的，她刻意调控着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的狼狈。

        其实，她在面对顾肃时更多的感觉是忌惮。她不是原来的顾霜影，并没有经历过与他兄妹情深的日子，反而从来到这里就开始防着他、算计他。更何况以前有个同学对她说过“看到影视剧里的病娇觉得好可，但如果现实世界里遇到病娇，我只想赶紧跑”，他这个便宜哥哥的设定可不就是一个有权又有势的病娇。再加上自己在他刚开始争位的时候就在部署着怎么急流勇退，难免会惹他不快……

        习武之人目力和耳力都远超常人的敏锐，她这点小心动作又怎能瞒得过顾肃。他有意要惩罚她一下，现在看到她这种情态，心头的气闷倒也散了几分，也就不拆穿她了，开口说着：“无忧，我一直都是你哥哥。”

        “自小只要你想，哥哥都顺着你，现在也是一样。你和爹的谈话我都知道了。你想要护着顾氏，我也都随你。这些年我经营自己的势力，所以整个国公府、公主府都是你的。”顾肃用他那双深邃地眼眸紧紧盯着顾霜影，目光灼灼，“这天下除了那个染着我母后鲜血的皇位，我在乎的只有无忧你。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想怎样都行，好吗？”

        他的丰功伟绩顾霜影心里清楚得很，毕竟最终他未来不仅会把皇帝的一群儿子摁在地上疯狂摩擦，还会开疆拓土成为一代明君，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包括顾霜影在内的各位女性角色做出的贡献。

        “定国公府是文官之首，身处定国公的位置，收服文臣对哥哥来说并不算难事。”顾霜影直直对上他摄人的目光，淡淡开口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语气，说出了后面的一句话，“但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没有兵权也是做不到的。”

        对于顾肃而言，登上那个位置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放弃皇位。简单来说，他的所有个人情感都可以为皇位牺牲。这也就是顾霜影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的原因。

        “无忧来帮哥哥解决这个问题可好？”顾霜影笑了，带着几分戏谑。

        她需要一个正大光明接近归庭梧的机会，而顾肃为着他的江山大业也不会有半分不满。原著中男主手里的兵力主要来自女主穆景韵的弟弟穆景崇和归庭梧手下的骁狼军。眼下穆景韵尚未携弟入京，顾肃也没办法通过女主搭上穆家军，所以顾霜影知道他一定会同意她接近归庭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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