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顾北星轻扶着车身全黑的s-worksepic山地自行车，微微低头看着左手提着的网兜。
刚才从超市出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勾到，他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网兜的底部真的破了个洞。
最底下一个橘子将将要被挤落，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掉了多少，难怪他觉得手里的东西越来越轻。
下班高峰的璟城市中心堵得令人发指，顾北星骑车从工作室回浅山珺邸，一路畅行无阻。
蹲点在中央花园艺术区外的狗仔苦苦守着大门，等着顾北星的身影出现。
这位顶流歌手一向神秘低调，听消息说他今天来工作室了，就算只拍到他开车出来也足以上个微博热搜。
可他们打死也想不到顶流歌手本人，已经骑着自行车从园区的后门走了。
顾北星将网兜打了个结，确保橘子不会再掉出来。
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再买一提这种苏宸和顾恬都爱吃的美人红柑橘，思索间顾北星的视线里蓦然出现一只手。
两个柑橘躺在手中，被白皙的五指虚虚攥住。
葱白的指尖覆盖着浅浅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练习乐器留下的痕迹。
和弹吉他按弦留下的茧很像，仔细一看又不是。
顾北星专注地分辨着，从茧子的位置判断更像是时常揉弦产生的印记。
这人是个小提琴手。
得出结论，顾北星视线上移看到一双匀称纤细的小腿和浅蓝色的牛仔裙边缘，正想抬头看向来人便听到她出声。
声音有种莫名熟悉，说出的话让顾北星有点慌乱。
“你是不是故……”
手伸出半晌，那人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看，陈清随皱了皱眉轻声斥问。
这都能被认出来？
顾北星神色一凛，压低了帽檐沉声急急道：“不是。”
他说着，动作疾快地跨上山地车猛踩两圈，身影飞快消失在林荫小道的转角。
她本想质问对方是不是故意戏耍她，看他这么慌张果真是被她猜中了。
带起的风拂动颊畔落下的碎发，陈清随眯了眯眼，眼神冷肃，扬手将两个橘子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才步行回家。
陈绯回来之前清随早已准备好食材，陈绯穿上围裙起锅烧油，准备炒个尖椒牛肉。
牛肉下锅就着油滋滋响，厨房里顿时弥漫出一阵勾人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清随歪头看了眼陈绯忙碌的身影，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餐桌上早摆好鲜花点缀，高脚杯边上的星点烛光把红酒的颜色映得璀璨夺目。
陈绯端着最后一道酸汤鱼出来，母女两人有说有笑边吃边聊，一顿晚饭很快吃完。
“妈你先去看电视，我收拾完切点水果过去。”
清随把剩余的餐盘收了，边哼歌边整理厨房。
洗碗机运转的轻微响动伴着客厅里的电视声传来，充满人间的烟火气息，让清随觉得心安。
电视里正在播出最近大火的一部都市剧，剧情进展到女主出差提前回来悄悄去看话剧。
这部大获成功的话剧最后一场演出，主创谢幕时全场观众高声欢呼热泪盈眶。
女主捧着鲜花到后台准备给编导老公一个惊喜，却撞见他和一旁的助手深情相拥。
这种出轨被抓包的剧情虽然老套，但总是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那个男的竟然说是误会，瞎了眼才会相信他。”
陈绯咬了一口车厘子，吐槽剧情狗血，转头却见一旁的清随低垂着脑袋。
清随的手微微颤抖，整片西瓜掉在米色的睡衣上，洇红了一大片布料。
“我回房间处理一下。”
陈清随朝陈绯扯出个勉强的笑容，脸色惨白。
没等陈绯说话清随便急急跑上楼梯，因步伐太快还险些被地毯绊倒。
宋昀庭。
这个名字第一时间闯进了陈绯的脑海。
她定定看着清随有些踉跄的背影，忽然就想通了许多事。
从清随没有提前知会一声突然决定回国时，陈绯就察觉清随状态不对。
这么多天她一次都没有听见过小提琴的乐曲声，若是往时清随恨不得从早练到晚。
清随的反常，跟宋昀庭脱不了干系。
陈绯蓦然生出一股挫败的无力感。
当年纪平重男轻女，嫌弃清随是个女孩，对她很少关心。
学校的亲子活动别的孩子都是父母一同参加，纪平借口生意忙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对着她落寞的神色，反倒总是清随笑得很甜地安慰她：“妈妈，爸爸好忙哦。”
“爸爸挣钱养家还要给清随买小裙子，很辛苦，所以不来学校也没关系啦。”
小女孩表面笑得灿烂，可陈绯如何能错过她看别的小朋友和父母一起开心玩闹时眼底的那一抹羡慕。
后来陈绯忍无可忍和纪平离婚，带着清随生活，她在学校里没少因为没有父亲被班里恶劣的男生欺负。
等到陈绯知道这些事，清随的性格已经变得沉默寡言。
直到接触了小提琴，直到碰到了宋昀庭清随才找回一些原先的开朗。
陈绯长长叹出一口气，陷入那些年的回忆里，思绪渐渐飘远。
二楼的卫生间里，清随撑着洗手台面，一点一点用水清洗睡衣上的西瓜渍。
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仿佛回到了那个天气阴霾的周日上午。
-
陈清随初二的时候，陈绯的公司终于有了点起色，日子过得宽裕很多。
陈绯托关系咬牙送清随转学去了师资力量更好的私立中学，她的女儿漂亮聪明，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在璟城国际中学上学的多是当地的名门政要的孩子，他们从小彼此熟识，早就抱团形成独立圈子。
清随的家世入不得他们眼，又因清随的小提琴天赋突出在比赛中多次获奖风头无两，同学们便有意无意地孤立她。
那个周日天气很不好，但清随仍是按时到导师那里练了一上午的琴。
回家的路上遇到同班的几个男同学，初中男生正值青春叛逆期，话也说得过分。
若是单单讽刺她，清随通常都是表情淡漠地置之不理，唯独这次他们竟出言侮辱陈绯，让清随无法冷静。
积攒已久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清随扑上去跟他们扭打在一起。
十三岁的清随身材抽条长得高挑，蓦然动手把几个男生吓得呆住，隐隐被她压过一头。
然而客观存在的生理差别和以少敌多的劣势，让清随反被他们制住。
因剧烈运动少女白皙的肌肤浮上淡淡的粉色，本就生得灵动的容貌透出惊人的姝色，看得男生们心头发痒。
年少的荷尔蒙蠢蠢欲动，几人的面容浮上奇异的扭曲。
天空阴云密布，偶尔飘起雨丝。
时间仿佛重新回到六年前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清随只觉得周身被漆黑笼罩。
一只手把她拽进深深的泥潭，黢黢幽暗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忽听见一声严厉的喝止。
“喂，你们几个！”
远远奔来一个高挑的少年，制住男生们不怀好意的动作，扬拳打在其中一人的脸上。
他们看清来人之后神色变得慌乱，你推我我推你灰溜溜地跑了。
清随环抱着双膝蹲坐在地，扬起脸便看见了那个璀璨夺目的少年。
高二的宋昀庭是璟城国际中学的风云人物，作为学生会会长的他家世良好，人也长得清俊儒雅。
陈清随很早就知道宋昀庭。
那年崔弗国际小提琴比赛他在台上演奏帕格尼尼24，天衣无缝的技法和极具感染力的舞台表现让全场观众为之惊叹。
后来他毫无悬念斩获一等奖，颁奖台上的他笑得灿烂，周身好像围绕着无数星光。
“你没事吧？”
宋昀庭眼里带着关切，朝地上的女孩伸出手。
被拨开的云层中透出一束光，她得以重回光明。
那之后宋昀庭成为学校里除了嘉嘉之外她唯二的朋友。
他们一起练琴，他指导她切换指法把位，对于技法他有独特心得。他教她持弓的小技巧，让演奏出来的声音更厚重嘹亮。
宋昀庭于她，亦师亦友。
那抹情愫深深扎根在陈清随的心里，直到她终于有实力考入moris足以成为与他并肩的小提琴手，才把它诉诸于口。
刚开始的一切都很好，直到他毕业顺利进国际顶尖的ma乐团成为首席，宋昀庭变得越来越忙，甚至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变得奢侈。
那场音乐会她瞒着他，精心准备了花束到后台要给他一个惊喜，却看见乐团老板的女儿tilda和他热烈拥吻。
花束散落在地零落一地的花瓣，陈清随面如纸白。
tilda挑衅地直视她的目光，将宋昀庭搂得更紧。察觉到不对的宋昀庭转头看向她，目光闪烁了片刻却一句解释也没有。
隔日收到一纸信函，ma乐团拒绝了她的实习请求。
那天下着大雨，陈清随背着琴盒站在空荡荡的维也纳街头，整个人如坠冰窟。
“清随。”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陈绯满面担忧地站在门外。
陈清随应了一声，打开水龙头飞快抹了把脸，对着镜子确认看不出她刚才哭过才开门走出去。
她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可又怎会什么事都没有？
陈绯低叹一声把清随搂进怀里，多的话也没说。
母亲的怀抱瘦弱却温暖有力，周身的寒意被驱散，泪水就再收不住。
直到胸腔里隐忍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倾泻而出，陈清随才觉得好受许多。
哭过就好了，陈绯柔柔地轻拍她的后背，见清随面色恢复如常，微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话。
清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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