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端倪
“有你在这,可真是方便。”楚莲见执起一枚点翠水仙蝶纹头花,簪在薛怜卿发间。
薛怜卿干巴巴地笑了两下,心底琢磨着他买首饰是为了送给什么人。
“别动!”语气不善。
薛怜卿立刻端正身姿,目不斜视,正对上楚莲见风流蕴藉的桃花眼,眼底的认真与不满,让她不免好奇心起。
楚莲见现年二十,尚未定下亲事。他这般珍重地挑选礼物,会不会是为了哪家姑娘?家世、身份、地位,他不仅全都有,还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那个姑娘,应当不会拒绝……
“在想什么?”楚莲见欺身上前,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
沉水香的香气愈发浓郁。
薛怜卿霎时乱了心神,朱唇嗫嗫:“在想……牛肉干。”说完,方觉自己好生丢人,小脸飞起一抹薄红,娇妍靓丽,不施粉黛亦比牡丹明艳灼人。
楚莲见往后倾了倾,眸光晦暗不明。
“多谢世子。”薛怜卿定了定神,扬声道谢。
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楚莲见忽然失了兴致,随手拣了一枝金镶珠宝松鼠簪扔过来,道:“赏你了。”
薛怜卿观他神色冷淡,不由在心中感叹他善变,嘴上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少顷,楚莲见挥了挥手,雅间的侍女们鱼贯而出。
“十月初八那日,围场确实着过一场火,也是雷电所致。”说着,他瞟了一眼薛怜卿,“闪电出现的时辰是未时三刻。”
薛怜卿晕乎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回去打听打听。”
她真是蠢透了,竟然没有想到闪电出现的时间点。
“也是未时三刻。”楚莲见含笑道。
听了这话,薛怜卿急吼吼道:“那等到下次闪电,只要我们重现当时的情形,是不是就能换回来?”
楚莲见执起腰间的折扇,在她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你准备怎么做?再被一箭穿心?”
若是再来一回,只怕她要死得透透的。
薛怜卿耷拉下脑袋,一脸的泫然欲泣,看上去可怜兮兮。
楚莲见只觉心口被人“砰”地揍了一拳,隐隐作痛。
她,一定很害怕吧。
一夕之间被人“夺”走了一切,还要忍受那个赝品在跟前晃悠。
她,其实很不安吧。
楚莲见垂眸:“你别怕,有我陪着你。”
呢喃低语,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薛怜卿茫然地抬起头来,目露问询之意。
楚莲见冲她扬了扬下巴,眉眼带笑:“倘若薛姑娘运气不好就那么去了,我会很困扰。”
这是咒她死呢!
薛怜卿气结,忿忿地瞪了他好几眼,语气凶巴巴:“世子放心,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楚莲见眸光微动,笑容更深:“一言为定。”
闻言,薛怜卿登时噎住了,朱唇启合几下,话锋一转:“起火的源头是什么,也是一棵梧桐树么?
“正是梧桐树。”楚莲见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薛姑娘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起火点距离薛姑娘受伤的位置不足百米。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测,当时的你应当躲在梧桐树后,却因雷电惊马而冲进刺客的流箭里,接下来的事情,薛姑娘也知道。”
去掉生死攸关的前提,雷电和梧桐树便是关键。
薛怜卿双眼顿时闪亮,转瞬又黯淡无光,还是行不通!
且不说雷电的时机没法子未卜先知,就凭着它能劈断树木,自然也能劈伤人,更严重一点,因此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
现下虽说换了壳子,好歹有一条命在,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薛怜卿来了精神,连声追问:“世子跟我说说后面的事,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当时是什么样子?还有刺客呢,有没有抓到活口?”
望着她水灵灵似葡萄般的双眸,楚莲见偏过脸,哗地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没什么好说的。我赶到时,你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死气沉沉。”
至于那些刺客……
楚莲见目光一变,阴森凌厉得令人心悸。
胆敢伤害她的人,他一个不留!
薛怜卿心头一抖,安静地闭了嘴。
瞧他这副模样,肯定是没抓到活口。她不能再刺激他了,以免引火烧身。
走廊上,早先被打发走的寒韵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姑娘,该回府了。”
薛怜卿当下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对面的楚莲见,咧嘴一笑:“我走了。”
楚莲见神色收敛,又恢复成言笑自若的君子模样:“薛姑娘没有旁的话要说吗?”
薛怜卿眨了眨眼睛,脑中灵光一闪,笑盈盈道:“我自己可以解决好,不劳世子操心。”
明面上她不能对二房母女如何,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哦,”楚莲见微微一笑,眉眼温和,“那我拭目以待。”
落日时分,余霞成绮。
大厨房送过来的例菜依然加了白雪沙。
檀音眉宇间充满化不开的忧愁,哀声道:“姑娘,奴婢去求二夫人”
薛怜卿津津有味地吃着烤过的小腊肠,黏黏乎乎地说:“二舅母尚未消气,现在过去求饶也无用,再等等。”
见她有松口之意,檀音稍稍放下心来,不再劝了。站在檀音背后的寒韵吐了吐舌头,对着薛怜卿比了个手势。
“我吃好了。”她开口吩咐,“寒韵随我来书房,檀音好好守在外头,不许人来打扰。”
檀音得了吩咐,带着小丫鬟收拾完桌子,便坐在外间弄针线。
书房里的寒韵穿着满绣银星的胭脂红袄裙,头发挽成垂鬟分肖髻,眼望一身丫鬟打扮的薛怜卿,三分担忧七分兴奋地问:“姑娘,能成吗?”
薛怜卿手里提了个小包袱,含笑道:“成不成的都没关系,别让人疑心到咱们头上就行。”
寒韵学着她家姑娘的风范,装模作样起来:“姑娘放心,保证不会露馅。”
推开圆月窗,薛怜卿瞅了瞅四下无人,轻轻一跃,跳到屋外。
寒韵快速清理干净脚印,把窗户关上,坐在书案前,提笔练字。
夜色降临,园子里一片漆黑。
前前后后,四个丫鬟四个婆子,人手一盏灯笼,照亮脚下的路。
二夫人揣着手炉,听张嬷嬷讲荷香居的闲话。
“跟车的老陈说,今儿去了城南何家一趟,带回来一大包腊肠。表姑娘往各个院里都送了一些,教奴婢说啊,也不嫌寒碜,拿咱们侯府的燕窝鱼翅去作年礼,就换回来这么些东西,啧啧啧,旁人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她倒好,”张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谁不晓得她穷酸!”
二夫人哈哈笑了两声,假意训斥:“多喝了两杯酒便满嘴胡吣,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张嬷嬷笑呵呵的,面上的皱纹挤到一处,继续贬低何今夕:“哪来那么大的气性!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身份,瞧瞧自己配不配……”
一阵凉风吹过,灯笼来回摇晃几下,灭了。
黑压压的夜,白皑皑的雪,雾气腾腾,树影绰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似的,让人感觉渗得慌。
倏尔,前方传来咯咯的女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响亮。四周假山嶙峋,笑声在石洞之间来回穿梭,阴气习习,凄厉刺耳。
“闭嘴!”二夫人厉声喝道。
笑声戛然而止。
二夫人心下稍安,咬着牙道:“让我知道是谁在作怪,我饶不了——”
话音未落,怪声再度划破长空。
呜呜咽咽,如同婴孩啼哭。悲悲戚戚,好似夜猫哀鸣。
张嬷嬷听得毛骨悚然,怪叫一声:“鬼!有鬼啊!”
二夫人用力推了她一把,尖声道:“闭嘴!不过几只野猫罢了。”她转过身子,催着丫鬟们,“还不快点灯笼!”
哭声越发凄惨,丫鬟们吓得浑身发抖,瘫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胆子大些的婆子点燃灯笼,赶忙挤到二夫人身边献殷勤。讨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竟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手指着二夫人身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二夫人回头看去。
一团蓝色的火焰飘浮在空中,迎着火光,有一个黑色的小影子立在雪地里。
二夫人脸色一沉,胡乱抓过一个婆子,拿手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命令道:“去给我拿过来!”
惊恐万分的张嬷嬷连忙拔脚往回跑,但见二夫人一脸阴沉,不由担心主子秋后算账,她咬了咬牙,抬脚往“鬼火”那厢挪去。
哭声渐渐止了。
张嬷嬷加快脚步,一把抓住“鬼影”。她壮着胆子先瞧了一眼,但见这是个草编的光头娃娃,身上穿了件芜黄色的小褂子,小手小脚的,倒有几分可爱。
“我一过来,声就没了。”张嬷嬷手抓着稻草娃娃左右摇晃,面有得色,“夫人,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说完,她将娃娃递了过去。
边上手提灯笼的婆子提醒一句:“鬼火又是怎么回事?”
“下九流的手段而已。”二夫人拿了娃娃在手里,冷笑道,“就凭这些个哄小孩的玩意儿,也想吓唬我!”
稻草娃娃黑魆魆的眼睛在灯笼光下莹光闪闪,两道鲜红的血泪倏然落下。
“啊!!”二夫人惊声尖叫。
稻草娃娃被丢得远远的,哭闹声缓缓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好似小孩子在呀呀学语。
“呜呜呜,为什么……不要我……,母……亲……”
听到“母亲”两字,二夫人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晕厥。
张嬷嬷已然魂不守舍,嘴里不断念叨着:“是她,是芸黄回来了!不是我害的你,不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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