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彩云8
天还在睡,连晨都没醒来。
但苦逼的高一新生已经开始军训集合了。
同样苦逼的人,还有被分配过来的教官。
白语穿的衣服比较薄,但好在她脂肪比较厚,所以并不冷,只是脸冻得有些僵,在皲裂的边缘跃跃欲试。
操场被路灯打亮,到处流窜着五颜六色的少年少女们。
还好乡下僻壤的小地方,不讲究,没有要求穿尼彩军训服,不然白语又要心疼白白流失的一笔钱。
流程并不复杂,先是全级大集合,再是各班小点名。虽然不是件复杂的事情,可一千来号人混在一起,硬是水了一个小时才弄清楚。
可见,有时候,人多了,事就不容易搞。
军训开始时,白语死死盯紧罗婧,打算秉持“你去哪我去哪”的优良品质,寸步不离。
一个小时后,白语光荣地站在了全班小队伍的第一排,一眼就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年轻的教官。
她好几次想偷瞄一眼罗婧在哪儿,可每次那脑袋才偏一点点,就被英姿飒爽的小教官一声怒吼吓乖了。
站军姿站军姿。
机灵的娃儿都明白“你看,我不动,你不看,我就动”的道理,可白语这头老黄牛却是时时刻刻都标标准准地站着,仿佛跟自己过不去,还是和谁赌气那般,丁是丁、卯是卯,一丝不苟。
所以半小时后,教官宣布小憩时,白语才发现自己腿特别僵硬根本动不了……好像一挪,就要散架。
她想转转身体,活动一下关节,可是此刻四周都是散养的“野人”。总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要她当众扭来扭去,实在做不到……可做不出,除了让自己紧绷的肌肉得不到舒缓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白语又不开心了。
低着头,像一只被雨打垂的丧气蘑菇。
忽然,一只手搀上了她的胳膊。
黯淡的双眸像被按下了灯泡的开关,立刻就恢复了色彩。
是罗婧来了。
“走吧,去喝口热水。”罗婧道。
“哦。”白语道,“你去吧,我不想喝。”
“我想喝。”罗婧。
白语:“……”
你想喝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哎呀,我……”罗婧赔出一个笑脸,道,“我没带水杯,见你好像带了,可我又认不出在哪,你带我去嘛!”
感情是把白语当工具人、来化缘求水喝了?
不过白语同学的脑回路清奇不俗。通常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的小事,她会难受上老半天,可遇到对一般人来说应该生气的事情,白语又不去介意。
这小县城里,人有千千万万个,每个人对事情的感知都有所不同,这再正常不过,不能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就说她是错的吧?
白语点头,迈动双腿,“走吧。”
何止是水杯?她书包里面有水,有纸,有雨伞,有创可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等等。”罗婧却道。
“怎么了?”白语回头。
“我看你……这走路的姿势……身体好像不是很舒服,我帮你拉拉,放松一下。”
白语像个木娃娃,任由罗婧甩甩左手,抛抛右手,扭扭脖子,抬抬脚,踢踢腿。
这是她与多年以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户外环境里,非正式场合,不顾忌旁人眼光地伸展四肢。
而这一切,对她来说,简直是“天翻地覆”的转变!
只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叫罗婧的人。
“好啦。”罗婧歪过头,一巴掌拍上了白语的肩,“好受点没有?”
白语通体舒畅,却没回答。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及时表达谢意。一低身,从罗婧抬起的胳膊底下滑走,道:“喝水去。”
罗婧晃晃脑袋,笑容可掬,正要追上去,却听到口哨声。
……
这小憩也太小了吧!
不愧是小憩!
于是,二人只能认命地继续训练。期间,白语全程都在内疚,要不是因为给自己拉伸耽误了时间,罗婧已经喝到水了。
下次休息,一定要好好带罗婧,喝个够。
或许这就是年少时的特权吧。一个小情绪,可以与之较量上好久,而仅仅一个人,就可以将心思塞满。
不比长大后,来来回回都是路过的风景,走马观花,很少再有条件用心地去为谁费心停留。
·
“你、”罗婧袖口抹了抹唇边,手握着全黑的大水杯,道,“你不喝吗?”
白语心道,我不喝,紧你喝,可话经过舌一搅,就变刻薄了。“你喝着我怎么喝?”
罗婧也不生气,明明已经喝饱了,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又抬起杯子喝,就仿佛故意和白语置气似的。
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两个大姑娘。
但白语其实还没到有恃无恐的程度,她很害怕失去这份感情,可也不想把自己放得太低,担心罗婧生气,便又道:“你慢点喝,全给你。”
哎哟,这一声软的,跟猫叫似的,幸好没真在喝水,不然罗婧可能会被呛死。
为了掩饰尴尬,罗婧还是咳了几声,然后把挡脸用的水杯移下,道:“全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不渴。”白语对答如流。
但谁能料到,这女孩心里想的是,我忍忍。
而另一个女孩,将杯口凑到了这女孩的唇边。
“我喂你喝,怎么样?”罗婧的小虎牙,像是调皮的小鹿。
·
休息,训练。几个循环后,暖阳当空,不久前隐藏在夜里的景色此时全都在白光下显性。
白语这才发现,原来,整个操场,十多个方队,仅仅a班旁边才设置了小桌子和大红伞。
a班的同学可以把书包等物品寄存到桌上,休息的时候可以在红伞下乘凉,没带水杯的还可以用免费的纸杯接学校备好的免费桶装水。
而其他班的同学,东西要么架在草地上,要么晾篮球框底下的地方。既没有大大的红伞,也不允许自己打伞。
白语双手环抱,掐着自己的肉。
心底有股难以言喻的悲哀。
或许,只要是世界,无论大小,都有层级之分吧?在学校的世界,她凭实力在a班,是上等人。在成人的世界,她父母是穷人,是下等人。
那么,如果她离开了校园,属于什么人呢?
忽然觉得,阳光下的一切,都很刺眼。尤其是其他班级的休息处,仿佛那草地不是草地,而是一亩一亩有待开垦的田。仿佛那少年不是少年,而是她的母亲,面朝黄土背朝天,苦过一个四季又一个四季,直到死亡才是尽头。
白语感到窒息,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出了红伞的庇荫之外,一直到背抵上了围铁栅栏,一直到她能清楚地看到苍穹上的烈日。
那么明艳,又那么绝情。
·
话说回来,由于身高原因,白语刚开始被安排到第一排,后因为她多余的动作实在太过频繁,终于“打动”了小教官,被光荣地调到了第二排。
藏着一点,挺好的。
教官估计也是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调的位置。
不然,都别军训了,直接改成白语同学的单独特训。
其实白语还是挺乖的,不过是眼镜框松了时不时要扶一扶,头发飘到眼睛前时不时要捋一捋。她自认为没错,可偏生就戳了教官的眼睛。
被藏羞一样塞到队伍中间,白语有点不乐意,于是决定不再尊称他一声教官,改叫小遮子,遮羞布的遮。
抱着“让看低我的人脸疼”的决心,白语反而比之前在小遮子眼皮子底下还要认真——虽然结果却是忙则生乱……
在队伍中间,出错了,更是显得突兀。
比如:一排人抱腹准备,她摆臂。一排人抬腿,她脚落地。
……
更严重的是,她时不时还带错旁边的几个人……
白语没玩过“站坐逆反”的游戏,不然,一定能拿个冠军。
·
中午解散。
食堂。
挨了小遮子一上午的教官牌眼刀,白语没有半点胃口,只是随便趴了两口饭,便停下了筷子,默默凝视饭碗里的残羹。
她旁边坐着罗婧,罗婧旁边是个带着粗黑镜框,矮矮胖胖的女孩。
她们三个人对面分别坐了一男二女。女的一个极瘦极高、一个身材中等、留了寸头。
瘦高女和那男的亲昵无比,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嫌,他右手吃饭,左手还能搂着她的腰。不知是不是这对情侣的姿势太过招摇,白语怎么看那男的,怎么不入眼,尤其是他浅浅的八字胡,一起一伏的总让人感到不舒服。
白语默默给取了一排小昵称:黑镜,寸头姐妹,竹竿女,小胡子男朋友。
简单粗暴。
罗婧与这四个人聊天的内容,与昨晚跟旺财聊的不同,大部分是些情侣八卦。
但对白语来说,却又是相同的。因为同样是她不认识的名字,和听不懂的故事。
是不是除了她,所有人都如电影主角,精彩又有趣?是不是只有她,过去白活了一场,冷漠又无趣?
白语将脑袋放空,不愿意再去深思,凭空给自己添堵。她忘记了怎么离开的食堂,怎么走到了教室。就好像那些时候,灵魂与这世间失联,只剩下躯体,在这个地点和那个点地之间游离行走。
·
抬起眼皮,脸蛋上映出衣衫的睡痕,迎接白语的是一个祥和的午后。
教室里群魔乱舞,却又秩序井然。
像白语这样的闲人,乖乖在座位上。
像班长那样的伟人,则领导了一帮哥们,搬书,分课本。
白语便是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中醒过来的。她嘴角挂着笑,目光柔和,留恋又珍惜地望着这间小教室里的一切。
她并不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这间教室,蕴含了她对短期未来的所有憧憬。
慢慢把视线落回近处,白语心头一悸。
罗婧并不在她边上。
想也不用想,罗婧一定是和那几个朋友叙旧去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像是深海的气压,主观上把白语的心肺都要压爆了。
倒也不是幼稚的吃醋,毕竟罗婧是一个自由的人,交友圈是独属于罗婧自己的,而非属于她白语。
只不过是羡慕罢了。
羡慕罗婧有好朋友,一抓一把。还可能专职专用,这个朋友管八卦,那个朋友管吃喝,再那个朋友管谈心……
白语像是蜗牛,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左探探右探探,察觉到了稍微冷一点的风,就立马自闭缩回壳里。
当白语正要以假寐来逃避现实时,却瞥见了窗外一个熟悉的人影。
颀长,瘦削,有些高傲,又有几分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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