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校祭
你永远可以相信七北田的文化祭，因为这里的每个师生都可以在那几天玩出花来。
六月入夏，今年的热浪似乎来得过早些，蛰伏在树梢里的蝉在某个夜晚忽然约好了似的，此起彼伏叫起来，不同于金钟儿的琤瑽细碎，夏蝉总是努力赚取着最喧嚣的存在感，仿佛是它们一声声唤来了夏天。
蝉噪最鼎沸的时节，伴随着校园文化祭的拉炮彩带，嘭嘭两声，盛大开场。
舞台剧、创意教室、校园贩售、cosplay还有诸多稀奇古怪的活动，常年占据着最受欢迎程度排行榜的前几名，毋庸置疑，今年国三四班乃至全校，依然要在这些项目上搞些名堂。
如果说，当山本摸着布满络腮胡的下巴决定将班级改装成女仆咖啡厅，大多男生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时，在他补充了下半句后，那些笑意便瞬间石化在脸上，最后只剩他们的哀嚎声响彻整条国三年部走廊。
“是男扮女装的女仆咖啡厅哦，小伙子们千万别高兴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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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文化祭当日，羽生以及身后诸多表情扭曲的「同款女仆们」涂满标志性的红唇，戴好波浪假发，穿着黑底白围的连衣裙，再踏着双厚底小皮鞋一瘸一拐出现在眼前时，望着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我嘴里的冷茶没忍住，异常均匀的尽数喷在了四班门口的版画上。
“好好好，今年我们四班稳赢。”我拍拍手，努力不让自己笑容过分崩坏，“绝对，一鸣惊人。”
“必胜哇，四班必胜！”女生们握拳开始打气，各个精气十足的样子活像要跑去外太空征服银河系。
门外的「顾客」渐渐聚集起来，作为他们最有力的后援团，平日里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女生主动承担起了其余所有的工作。
研磨咖啡，分发卡纸，搬运材料，集印盖章…我与鹤子还有几人，甚至自告奋勇在三十几度的温度下，穿着布偶熊的外套跑到操场招揽生意，而后趁着休息的空隙，理直气壮地使唤羽生他们端茶倒水，揉肩捏腿。
没有冰美式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这话总是没错，但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喝得惯它。
我仰头灌进半杯，被苦到面目狰狞却又无法当众吐出来，以至于不得不硬吞下去的全过程，被羽生从头到尾尽收眼底，他穿着一身女仆装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可言。与上午那个拈起兰花指，掐着嗓子，满脸堆笑说“请您慢用哦”的漂亮女仆大相径庭。
“做戏要做全套。”我用手扇着风，嗤笑他：“快点，羽生小姐得继续端起来嘛，不然顾客不买账哦。”
“我们在外抛头露面，出卖美色赚钱的苦，你总算尝到了七八分。”他余光扫过冰美式，抬手向我，吓得我赶紧闭嘴。
好在他只顾动手拨开我的刘海，旋即弯起一双眼，“唷呵，冒烟了。”
“什么冒烟了？”我皱着眉头，没能迅速反应过来，只觉得挥之不去的苦味，简直像在我嘴巴里练空手道。
“你啊。”
冰凉的手心覆上我的脸，使得细小战栗自发烫的额头向下蔓延，先宽后窄，迟钝的感觉渐渐恢复，是五根手指的形状，裹挟着冰块的湿润与冰凉。
“喔，热的要命。”
是摘掉布偶头套时的热气，脖颈到发顶，升腾的像烟，滴落的是汗，从我身体里缓慢蒸发掉，连带升学倒计时的紧绷因子，在这份限定时间内，可以暂时被允许稀释一些。
但将汗水蹭在羽生手心终归是不礼貌的，我向后退开半步。
“别躲。”
他指腹微微收紧，将我的脸重新拉近，仿佛在探知什么。
皮肤表层的温度均匀互换，如同递交一份只可意会的秘辛，心里四平八稳的水端起又洒掉，重新汇聚后，仍然荡开了摇晃的震感。
轻轻又轻轻，泛起含混的纹。
“再这样跑几趟，你非中暑不可。”
教室外的树，结成斑驳而陆离的影，一块明一块暗，连光团都沾染了植物独有的酸涩气息，隔着窗隐约能嗅到丝毫，室外的嘈杂或远或近，感官的边界也逐渐趋于模糊。
他清秀动人的脸上是一派淡然，我忍不住反驳：“是在七北田的最后一次文化祭，无论如何都该拼尽全力才对吧？”
“你这样子，我都快忘记你是个半路转校生。”羽生抬手抹掉我额头的汗，“即使你不说，大家给四班拿个第一，也还是没问题的。”
“放心吧笨蛋。”
他扯了扯裙子对我保证，我被他这职业病般的动作逗得前仰后合。
笑着笑着又倏忽陷入沉默，会有那样一个人，认认真真听你吐着舌头对他发牢骚；在你累到想要投降时，安静的借来一半肩膀可以靠；哪怕从玩偶服中钻出来湿漉漉的样子，又呆又狼狈，他仍愿将温柔织作网，再去尽力接住你说出口的心愿。
会有那样一个人吧？
一定会有那样一个人吧？
会有的。
“啊，可恶。”我转过身，用手背盖住潮湿的眼眶，“你这家伙突然搞得我好想哭。”
并非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也并非心愿许得分外虔诚，或许只因青春本身，就已经足够迷人。
那些藏匿于细节里的眷恋，牢牢拓进署名回忆的胶片上，日久生香。
少年说，愿彼此能活在每一秒的当下，再一起走更远的路，见更远的光。
这句话我记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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