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庄解（5）
简璇瑰是个很奇怪的人。怪异的言行举止、思维习惯，和……病毒一样的情绪感染力。
庄解看着他闷头往前冲，心情复杂。
他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你应该认可你自己。你没必要喜欢这个吸你的血的世界，但你的荣誉是属于你的，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能否认它。】
她没什么想法：“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冲就完……咳，好好活着就够了。”
庄解看着简璇瑰闷头往前冲，心里也生出了一种跟着他使劲冲的想法。她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那些耗尽一生也没能想清楚的东西，大可以不那么着急。
她问：【你这是打算去哪？】
简璇瑰：【当然是安全点。】
庄解：【要回去了？】
简璇瑰轻笑着张开双臂，在臂弯间拥住了温柔的风。
【对啊，无论是谁，在永别之前都得回家看看……应该回去看看的。】
庄解心念电转，回忆着从废弃安全点出发后的路线，这个方向上是哪里？想到答案的瞬间，庄解只觉得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她看向远方的地平线，目之所及的尽头处有着建筑物的起伏，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尖塔及其醒目。
【……at基地？】
“at-antelope，守护联盟一号援驰训练基地。你在这里待过很久吧？”
【八年。我在这里负责里世界各组织行动的机动支援与下两代异能者的作战训练。】庄解露出怀念的神情。在at-a基地的时光难得的安逸，最安逸的时候，一周只遇到了一次战斗。在at有很多年轻的新人异能者，小到七岁，大到十六岁，那些年轻的、无畏的生命，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一种蓬勃的生命气息，而她枯竭的生命也得到了浇灌。
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了光与未来，还有看似触手可及的幸福。在内心洋溢的充盈感，熨帖得像寒窟中的篝火。
但终究是不可触及。
【你希望我在那里获得什么幸福感？】她猜测地问。
出她意料，简璇瑰说：【不。你是很难从别人身上获得代偿的。你的经历与他们几乎完全不同。】
那这简老板带她过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就是为了走之前最后回家看看吧？
胡思乱想间，基地的外墙已经近在眼前，简璇瑰进一步发动异能，竟轻易从防护罩中穿了过去。翻身一跃过墙，训练场上正在进行训练。
场地边缘，教官们正在对新兵们做基本的点评。
科丽儿翻着手里的资料，“他，她，他……还有这个，这十六个人下次可以试着跟队进行援驰行动。老白那边也是这么说的，等明天换我去监控安全网全域，你再和他确认一遍。”
一旁的女教官应声称是，把这份名单记下，又汇报道：‘最近队里出了几个刺头，是不是要提前沉浸式教学？’
科丽儿略一思索，答应下来。
“现在的年轻人不能忘记，现在在里世界生存变得容易，是有前人用血肉为我们铺了路。”科丽儿怅然叹息，“庄前辈……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另一位面目和善的男教官安慰道：“前辈不都退役了吗？放心吧，她一定会安度晚年的。”
说完这话，几人无不是一阵沉默。三十岁，晚年。放在人均寿命八十六岁的如今，这两个词联系起来，总有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其实小辈里，那种不听管教的不多。真要狠心对待那几个人，能保证他们不死就好，放他们出去吃两次亏就该懂得尊敬和合作了。”有人开玩笑，“连我都打不过就敢看轻科丽儿，居然还小看庄前辈……”
“唉。如果庄前辈还在就好了。当初在里世界求生的技艺，咱们学了个十成十，可教育后辈这方面一个两个全是菜鸡。”
简璇瑰保持着隐身状态在他们旁边偷听，忽地说：【你这群后辈真乖。你都走了，还能把你挂在嘴边上时不时念叨几句。】
庄解感慨：【是啊，他们都是好孩子。】
简璇瑰一乐：【你这不行啊，人未老，心先半截入土了。给我改口，你一个三十岁的小娃娃，别用这种语气。】
庄解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简老板，敢问您今年高寿？】
【难说。】简璇瑰搪塞过去，混进了那群更年轻的新兵里面。训练场角落里进行格斗对战的两人正被围观，对战的两人一招一式均让人眼熟。
其中一个半兽化异能的正在模仿庄解的近战技巧，与他对战的磁异能者一招一式极为刁钻，令人难以取胜。
简璇瑰坐在一个刚刚被教官点过名的刺头旁边，那人毫无所觉地继续和朋友批判：“你看！现在有的是人只知道研究庄解一个，这种落后的作战技巧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就算是这样，你刚才也不至于那么和教官呛声吧。你好好说话不行吗？一开口就踩高捧低，除了我谁会好好听你说什么。”
“我又没说错！庄解算什么，她已经是历史了，我会远远比她更强！她做到的，我全都会做得比她更好！”
【真是感人。所有人都如此看重你。】简璇瑰装作感动得流泪的样子逗弄庄解。
庄解此刻如果不是烟雾状，只怕额头的青筋已经在跳了。
【我带你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的希望。】简璇瑰轻声自语，【你可以放下这个世界了。】
如他所言，这个世界没有需要庄解担心的了。恶人远不如她以为的多，有着可靠的各类组织机构维护世界公平与稳定，里世界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也眼看着就要解决了。
简璇瑰带着庄解回到他的据点，来到沉睡的expiator面前，简璇瑰取出一支特制的注射器，将备好的药物从静脉注射进他的身体，运用异能催动“冷鲜”状态的身体恢复体内各类循环系统。
简璇瑰站在手术台前等待着。无影灯的强光之下，expiator干净的脸皮很快与紧贴的脸部重新生长在一起，生命药剂催动他代替外来异能，主动恢复心跳、呼吸、新陈代谢……治疗时勉强拼凑出的皮肤被新生的皮所取代，头上再次长出了金棕色的细软的发。
他现在看着是个人了，虽然他本质上仍旧是个异兽的事实不可忽视。
expiator的睫毛轻轻颤动，良久，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便是站在他旁边的“庄解”。
“你醒啦？”简璇瑰甜甜一笑，对他说，“我们来谈笔生意吧？”
附着在简璇瑰身上的庄解：【……】总觉得expiator又会被骗得很惨。
expiator当年被骗了几次，这一次警惕心高了不少，可惜简璇瑰一条三寸舌说尽了真假虚实，把他再次绕进了坑里。交易达成之后，简璇瑰和他握手，赞美道：“您是个深明大义的好人。异兽与里世界无法消失，但您可以对他们进行统御，最大程度上消除里世界的危害。同时，我也会在之后想办法找人来帮你，对异兽进行改造。”
庄解：【你这么骗他，不怕他之后一怒之下报复性地毁灭世界？】
简璇瑰：【我哪里骗他了？答应他的交易内容一样都不会少。】
目送expiator离开，简璇瑰站在安全点外，按下了手里的远程遥控。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他曾短暂出现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物品随着据点爆炸而摧毁。
简璇瑰按下远程遥控的第二个按键。
早已编辑好的信息与资料分别发送给了科丽儿、满山雕与金玉章。
“走了，去验收一下成果。”
简璇瑰身前的空间突兀裂开，另一端正是他在明愿的办公室。
回到明愿，庄解立刻从他身上脱离出来，变回人形。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简璇瑰在办公桌后坐定，用着属于她的脸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含情姿态。
他的脑后再次出现了光冕，而双手中出现了一本淡绿色封皮的书籍，书上狂乱不羁地用草书写着几个大字：百分之百预言神书。
庄解：“……”姑且看在简璇瑰的份上，相信这种书一回。
信手翻阅几页，简璇瑰如释重负地笑了。
“在我们离开以后，那个世界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
说着，他把手中的书往办公桌前的地面上一掷。
书籍化作流光，在地面上涌动，继而构建出五十年后的光景。
画面的中心是expiator。身为异兽的他拥有近乎于不死的力量，令人惊讶，他坐在娱乐房中，正观看着一场全息投影带来的身临其境的大电影。
他离开里世界了？
不。
电影终了，expiator离开娱乐房，画面扫过了别墅的挂钟，上面正显示着，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半。expiator拎着从厨房拿的餐盒走进院子，周遭除了明显有人类活动痕迹，还有里世界独有的日月同辉的景象，血红的太阳与难得苍白色的月亮共同高悬在天空正中。
expiator进入了地下实验室，拍了拍里面那人的肩膀。
“金，别研究了，吃点东西。”
金玉章头也不回地说吃过了。expiator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劝道：“表世界那边给你派发新的研究任务，不是冲着让你连续研究三十个小时来的。可控的异兽化让你我不需要睡眠，但也得换换脑子才能开拓思路。”
金玉章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对了，前天满会长还发了什么任务来着？”
“没什么大事。表世界那边过得挺好，最近还在筹办国际新生代科技大会……”
庄解认真地听着，大致推测出那个世界里的情况如何。她入神地听着。
简璇瑰不着急，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个小蛋糕吃，边吃边看庄解的情况，后者身上涌现出一个个雪色的柔和的光团，一个个弹跳落地，然后飘回他的体内。
简璇瑰闭目仔细感应，半晌露出满意的笑。
看庄解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俨然已把她世界中未来的轨迹看得差不多了，简璇瑰朝它一招手，预言书化作翠绿的光飞回他手上，变回一本书。
“除了幸福需要你自己去获取之外，你的愿望，我达成了。”简璇瑰的声音明朗干净，他笑道，“欢迎你加入明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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