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庄解（4）

庄解在里世界活跃时，和一直在背后默默为一线军人提供支援的后勤部队也保持着较好的关系。时城其人作为一个一线人员，他的工作态度始终不温不火。没有什么积极性，却也从未造成什么工作上的纰漏。

        庄解一开始没考虑过会是时城那边的问题，实际上，就算是现在简璇瑰提出来，她还是保持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

        简璇瑰的话似乎有些前后矛盾，先是说这个世界好人多，紧接着就用怀念的样子说时城陷害了她？

        【不。不是陷害。】

        简璇瑰调出时城的工作文档。

        时城的能力自然是出类拔萃的，否则也不会被派到里世界来做这种高强度、高难度的工作。他的每一项举动都在电脑了做了详细的备案与资源规划。

        ——包括将庄解带入里世界的这一次。

        “紧急临时行动a7015，行动代号：生机。备案时间：三月十六日十一点零七分。预计执行时间：三月十六日十二点整。

        “内容：预计将表世界（40,87）区域即将产生的表里世界大型漏洞转移至（40,89）区域。选派异能者作为坐标点以确保转移万无一失……

        “备选方案：转移至（40,86）区域中庄解所在地，以确保最小人员牺牲。）

        40区是表世界的一个核心区域，87、88两个区域是商贸中心，89是不开放的自然保护区，86是大学城。

        为了保护民众，所以决定牺牲她？或许是合理的，计划算计到了她遇到漏洞会第一时间拼尽全力将漏洞限制在最小的范围。至于她身边有几人、几百人，都比眼下已经是国家经济中流砥柱的数以万计的精英们牺牲更小。

        但是庄解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即便如此，为什么不通知她一下？

        纵使如此，她还是先问道：【计划执行如何？】

        【87区域的民众被保护得很好，你的同学们和老师们已经安全到家了。】

        简璇瑰说着，又调出了时城的一个废案文件夹，其中有许多未被通过的项目。

        他点开紧急方案成稿前，十一点整被移入废案文件夹的一个文件。

        “议题：是否有必要将庄解作为备用案的牺牲品。”

        【庄解，你被带入里世界确实存在一点陷害的成分。】简璇瑰打开另一个桌面，灰白冷色的窗口中只有唯一一个保密文件：异能者极限测试计划。

        备案人：金玉章。通过签名：满山雕。

        “满山雕允许金玉章对所有异能者进行紧急测试。金玉章在这次紧急行动里，买通时城跳过原方案，直接进入备选方案，并拦截了对你的通知。”

        满山雕的电脑里不止一个备案的保密文件，还有更多的备案资料和各方面详案。她讨厌异议带来的挫败感，但并不反对其他人提出异议。

        对异能者研究得越清楚，越能让里世界的行动安全。她的行为也没什么错处。

        问题主要在金玉章。未取得本人同意便把她作为实验品，怎么看都不应该。

        “真的很有意思。”简璇瑰低声说着，脸上满是柔情。

        庄解的恨与苦闷倾泻向时城，刚开了头便被转移向满山雕和金玉章，此刻简璇瑰这么一说，她有点不敢继续恨了。

        简璇瑰已经打开了第三个电脑窗口。金玉章所使用的实验计算机中，不止有对她、对异能者进行的实验的资料。实验项目最多、最苛刻的，是他在他自己身上做的实验。

        各类基因改造、精神力研究、极限测试，庄解看看都觉得疼。

        ……一个搞科研搞得失去理智的疯子。她有八百句牢骚要说，可她没办法说。

        简璇瑰感慨道：【你以为这个世界真的无可救药，但现在，你看，你的愿望是很多人都在试图实现的。虽然有人为此走上弯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庄解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盒，五味杂陈。

        【你想要如何处理这些人呢？】

        庄解看了看他打开的满山雕电脑里的诸多计划，里世界相关的部分都十分精妙，表世界则将主要精力放在国际关系方向上。

        里世界会由expiator解决，表世界交给满山雕。到时候公开里世界的大部分事，向民众施压，激发对和平的渴求，可以完成她和平的愿望。

        这边一安定下来，不再威胁到表世界的安全与稳定，不会造成恐慌后，各国会联合公开里世界发生的一切。

        而她曾面对的不公，有里世界的事铺垫，将expiator的事中被隐藏的机密公开一部分，很快就会好转许多。

        想到这里，庄解别扭道：【这些人，关于我的事……都算了吧。】

        【好。这是你的选择，如果要改主意记得早点告诉我。接下来我会对他们和其他同级别的人物进行远程催眠，促使他们的方案执行更顺利。】

        之后仅剩的，唯一未能实现的愿望，只剩下“幸福”一项。

        简璇瑰垂眸思索着。

        幸福啊……

        这是人最难获得的东西了。

        而庄解没有任何感受幸福的能力。她是一个无情的奉献者。

        一日后。

        事情告一段落，简璇瑰带着庄解出了安全点。

        “布局完成，接下来的时间基本就是休息了。等expiator醒来，对他做些心理测定和限制就好。”他坐在悬崖边仰头看着天空，绚丽的红月与他的双眼相映。

        他在等庄解的答案。他知道她想不出。

        附着在他身上的庄解苦苦思索了一天一夜，越想越糊涂。

        她从很早就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一件工具？一把好用的刀？一个完善的、美好的人？

        还是一个可能威胁到全世界的、不该被爱的怪物？

        她情理上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全部的记忆中，所有人的做法都合情合理，寻不出什么大的错处。可自己在心底，就是会不甘心。

        “我究竟是谁？”

        为国而战提前耗尽寿命，将死却仍不得安宁。幼年的被歧视，少年时充斥生活的令人疲于奔命的任务。她接触过年轻人们的活泼多彩的生活，了解日渐深入，愈发不理解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保护下那么多人的幸福，可她自己的呢？她或许连名字都留不下……

        她一直想着不希望再出现她见过、接触过的惨案，希望她的后来者能不必过她曾习惯的疲累、苦厄的日子；却从没为自己而好好活过。

        简璇瑰突然问她：【你学会了吗？】

        庄解茫然：【学会什么？】

        【学会如何在一个世界帮人完成愿望。】

        庄解猛地想起简璇瑰说过的事——“过两天，涉及到完成你的愿望和带你熟悉工作的时候，我会带你……”

        简璇瑰确实说过，是完成愿望与熟悉工作……但她完全忘记了。

        【我不记得我的工作内容有帮人实现愿望。】庄解面无表情地说。

        【你迟早会这样做的。因为在各种各样的世界中穿梭，真的很无聊。许多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迷失，迷失是很危险的。】

        简璇瑰的语气颇为感慨，庄解发现自己好像还是被他坑了。

        说好的发过誓，骗人会四分五裂呢？大骗子！

        然而来都来了……庄解认命地回忆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记忆。

        简璇瑰补刀道：【啊，对。确实你学不学都一样，毕竟你不像我一样全技能精通。我的做法你学不来。】

        庄解如果此刻不是融在简璇瑰身上的一缕烟，她绝对要暴打这个炫技的骗子。

        简璇瑰心下轻叹，忽然身子一倾，直直朝崖下坠去。

        庄解：【你干什么！】

        简璇瑰不做理会，风呼啸着从他身上刮过，他轻蔑地一挑眉，笑着任凭自己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十米……

        五米……

        三米！

        简璇瑰瞬间完成了半兽化，背后用能量聚合生出数对类翅的实体，身形翻转，翅膀在地面上连击的瞬间爆裂开。缓冲的强气流中，他四肢着地二次卸力，然后一个翻滚，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

        【别那么紧张。】他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庄解说了什么一样，用不着调的语气安慰道。

        庄解还没缓过神，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看见了吗？这是现在的你能做到的。】简璇瑰抬起头，俯视着平原上朝他看来的异兽群，【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庄解看着他在群兽环伺中傲然而立，异兽狂涌而来，却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我就是想让你看一下。与我不同，你的能力会始终伴随着你，无论你进入哪一个世界，你的能力不变。】

        摧毁崖下小平原的异兽群，简璇瑰朝最近的一处安全点跑去。半兽化的异能没有解除，反而进一步加强、生出新的变化。

        飞驰的似人似兽的身影倏忽扭曲，到达某个临界点的瞬间——消失！

        【你是很厉害的。你很强，刨除异能，仅仅是你自己就很了不起。】

        庄解自嘲道：【我算什么了不起？】

        【你应该认可你自己。你没必要喜欢这个吸你的血的世界，但你的荣誉是属于你的，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能否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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