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蝇营狗苟

烈阳当道蝉鸣隆隆……
  大地仿佛快要燃烧起来，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花草树木蜷缩着叶子，躲避着阳光追逐，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一群兵爷快马扬鞭奔向官道不远处的茶肆……
  “来，店家满上，再来，再来……”
  满头尘土脸色灰黑的大汉冲着倒茶的小二粗声嚷嚷到，汗水从两鬓乱发中流出，冲刷着脸上的尘土，再汇合到脖子上，变成几道弯弯曲曲的细线泥垢！
  小二手提一大壶茶汤，斟满眼前大汉手中的茶碗……
  小二刚刚放下茶壶的空儿，就看到十几个军爷从马背上跳下向茶肆走来，最后一人将马儿引到茶肆附近的大树下，大树附近有一条小河，河水常年流淌。
  “哎吆，军爷，您回来了啊！军爷您先坐，小子这就给您端来茶汤，清凉解暑，保管各位军爷喝的是舒舒服服！”
  小二利索的收拾完上一桌残留的茶汤，将搌布一甩搭在肩膀上，端来新的茶汤，一人一碗茶汤金亮！
  “老大，我们再有几天可以赶到京城？这鬼天气把人都能晒化，老大，您往年来京城的时候天气也是这般燥热？”
  年轻的军爷笑嘻嘻的向中间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军爷问道，络腮胡子一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呵呵一笑，
  “老子年年来年年晒成黑皮在回去，你小子以后就知道了，这还不算热，有一年夏天我们回来，那地面都晒起火了，好几处农家小院，堆在外面的柴火都冒烟了！”
  “那可不是吗？去年我们村头有一户人家，院子里面堆了太多的柴火，有一日，太阳晒的特别猛烈，柴火就给烧起来了，各位军爷你们猜怎么着？”
  小二拿着搌布绘声绘色的和军爷聊起来，年轻的军爷很是好奇，配合的问“怎么着，还能烧出个黄花大闺女？还是那胸大屁股大的小娘子？”
  一群人哄堂大笑，小二搭起搌布，右手握拳左手为掌向年轻的军爷行了一个抱拳礼，然后开口道，
  “妈呀，军爷真是神机妙算，佩服！佩服！那外面刚刚一起火，屋内就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可惜还没有跑到门口，就被柴火堆绊倒晕死过去，等周围老百姓反应过来救火，火是灭了，可人也救不回来了，模样白净的一个小娘子烧成一截黑炭一样，可惜喽……”
  小二边摇头边给各位军爷重新把茶水添满，年轻的军爷也跟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大，络腮胡子并未看他，而是吩咐所有人整顿调息一刻，就准备出发，然后才转头向年轻的军爷说道“京都近在眼前，越是离得近越要约束好自己，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小心祸从口出……”
  年轻军爷表情讪讪……
  “今年是老太尉的小公子被接回太尉府几年来，过得第一个生辰吧，大人一定会亲自前来吧？”
  络腮胡子右手边，一个眼睛大大的军汉开口问道，原来男人在一起，也会有说不完的话讨论不完的八卦……
  “哈哈哈哈，老太尉那个要命的混世魔王，今年又闯了多少祸？“听说前几天把吏部侍郎的胡子揪的没剩下几根？”
  “那是吏部侍郎先张嘴骂老太尉，说是老太尉半截身子都入黄土了，老的都没人样了，还要生一个短命鬼，和猪狗抢吃的，畜生一样的东西……那魔王气不过，堵在吏部侍郎回府的路上，吏部侍郎下的早朝，结果快到府门口的时候，被那小子逮住，揪的没剩几根毛……”十几个兵爷仿佛找到了乐子，各种玩笑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喝完休息好，枝江去把马匹牵过来，各位别忘了自己来京城是做什么的，可不是让你们看热闹说蛋话的……”络腮胡子张嘴骂道。
  他们原是太原府左郎将陆文丰统领下的禁卫军，不过此时他们已经不能称为禁卫军了，而是统一成为厢军了！
  此次前来就是想通过老太尉杨项昌的帮助，拿回御笔亲赐的诏书取得边关兵权，
  自老太尉离开边关，这几年西夏在边关开始作妖，故意引起战事，而左郎将并无军权，大军都被天家收编变成了禁卫军守护在京都，剩下不到万人的厢军苦苦守护，
  左郎将陆文丰这几年都来京城，之前求见天家无果后，想通过太尉的路子面见天家。
  陆文丰原是太尉的旧部下坚守在边关，太尉几年前召回京都后，陆文丰继续坚守边关，
  这次太尉儿子生辰，虽然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太尉却是最宠溺不过，左郎将吩咐他们前来开路，探一下小公子的喜好，谁知还未到京都，这混世魔王的名字已经“如雷贯耳”。
  定远军为何变成了厢军，这要从先帝将帝都迁至开封府说起，先帝定都东京，而东京地处平原，四周均无天险可守，东京又处在运河和黄河的交叉点上，先帝开辟河道兴修水利，经济空前绝后的繁华起来。
  东京富贵迷人眼，人人都想来东京定居！

  先帝大刀之下出政权，称帝前用一把大刀平了五代乱国，所以登上九五之尊之后！
  深深担忧边疆各地守将手握兵权，会出现割据及反叛的局面，先帝高瞻远瞩，为了大周国王朝世代绵延，也为了子孙后代避免重蹈覆辙！
  曾下令“收四方劲兵，列营京畿，以备宿卫”，“不因山河之固，以屯兵为险”的举动，令四方兵马汇聚京都，八十万禁军守卫京城，重文控武，渐渐地大周国鲜有名将出现，所以姜业潘辰美等名将多被老百姓传颂，歌功颂德！
  到了当今圣上之时，经济空前绝后的繁华，即使天家不问朝堂之事，在得道高僧的陪同下，日日求师问道，找寻那长生不老的仙术，也依然不影响国运昌隆！
  百姓私底下都在流传一句话，天家是祖上栽树，后人乘凉，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喝拉撒。
  如今的大周国在别国眼中就如同一块肥的流油的五花肉，而且这块五花肉慢慢的在失去保护的屏障！
  各国国主都像是一头土狼盯着宋国，大家都在等，等大周国把军队养成小娘们一样娇弱，等京都把各地的精兵强将都消耗殆尽，等谁第一个出手，自己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古财帛动人心，京都的禁军据说人数已过百万，其中就出现了不少吃空饷的，后面愈演愈烈，竟连军粮装备都被贪掉，官员的俸禄极高，也阻挡不了朝臣贪污腐败，奢靡浪费成风。
  朝堂暗流涌动，边关风起云涌，天家求神问道，老百姓浑然不知危险的将临。
  当然，也有不少人回过神来，开始排兵布阵，比如太原府左郎将陆文丰，成都府守将谢泫等人！
  但是先帝有令，无论皇家贵胄还是世袭大家或者平民百姓都不得私养士兵，如发现必然抄家灭族，同谋逆之罪。
  无奈众人手中无诏，忧国忧民却并不敢招兵买马，于是纷纷上京求得养兵诏书，天家御笔不开，根本不曾理会，所以各路人马想通过天子近臣，说动天家，争得一份御笔诏书。
  太尉府！
  “老神仙，你就放本公子走吧，求求老神仙了，我自小就出生在狗窝，吃狗奶长大，你看我这胳膊腿上都是狗毛。”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半趴在白胡子的太尉身侧，太尉坐在圈椅上，手来回轻轻抚摸着圈形的扶手。
  小公子垂着头，两眼毫无光泽，木然的把脸靠近太尉的小腿，伸手抱紧太尉的小腿，来回用脸蹭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咽声，见太尉没有声音，然后抬头又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太尉，那湿漉漉的圆溜溜的眼睛像极了一条受了委屈的小奶狗，也就是没有长尾巴，再有一条摇着的尾巴，真是活脱脱一条狗。
  “杨从，你给老夫站起来，在老夫面前就不要装来装去，老夫活了几十载，什么没有见过？”
  “你以为我愿意把你带回来？要不是我那老妻寻死觅活要认你做儿子，要不是你和我那早早夭折的大儿子有几分像，你也就在狗窝抢狗食了……”
  胡子花白的老太尉骂完杨从，然后眯起眼睛，眼睛盯着大门看，仿佛是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
  边关稳定保家卫国，那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事。
  几年前，太尉还不是太尉，还是镇守在雁门关的龙武军都督，八面威风的龙武军，这是大周国为数不多的手握兵权的大将。
  大周国持有兵权的人屈指可数，举国上下超不出三人，而这三人同是镇守边关的虎狼之师，可惜真定府倒马关姜大宏侯爷过早离世，太原府雁门关杨项昌大都督召回京都，只有宁武关神武军李麟奇，暂时手握兵权边关稳定，其他两个边关早已风雨飘摇。
  几年前天家听了高僧建议，廉颇老矣，守关不易，御笔一挥，将杨大都督调离边关回到京都，天家感念杨大都督对边关和国家的守护，特封太尉，赐金五千斤，京都府邸各种古玩布帛不计其数……
  从大都督到太尉，明面上都是正一品官员，其实是明升暗降，这一手自先帝开始到如今天家都使用的得心应手，名正言顺夺取了杨大都督兵权，没有了兵权，吏部侍郎都敢指手画脚张牙舞爪起来，这要是放在从前，杨都督都可以先斩后奏，而此时正如天家所言，杨太尉年事已高，天家忧心杨太尉历年征战，身体多处留下残伤，特许杨太尉有要事上朝，无要事可在府邸休养生息。
  唉……
  杨太尉深叹一声！
  唉……
  腿边也传来一声叹息！
  然后声音在响起！
  “老神仙，你这么大岁数，我叫你一声爹，你老脸不红么？不如我就叫你一声爷爷吧，我叫你一声爷爷你敢答应吗？”杨从摇头晃脑的说道。
  “不要再痴人说梦了，我把你从大雁关弄回来，花了多少精力和财力才把你小子救回来，一点回报都没有就想走，老夫不做赔本的买卖！”
  老太尉嚯的站起来，想顺势抽出杨从怀里抱着的腿，在把他踢出去，踢得远远的，这逆子……

  怒气冲冲的杨太尉站起来愣了几秒，又颓废的坐下去……
  杨太尉反应过来，这是杨从在提醒他，这个孩子不仅聪明，敏感，警惕，还特别有孝心，虽然表面对谁都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死样，实际上懂事乖巧，而且天生神力，这几句话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提醒他，耀武扬威的日子结束了，身边的人不一定都是他的人了……
  自己刚刚想的太投入，一时没有察觉，自己竟然对朝廷流露出了厌烦之气，京都处处都是天家眼线，万一……
  杨太尉想想自己的老妻，登仕郎家的嫡女，虽说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也是嫡女，性子大大咧咧毫无章法，自己一个白丁，当年能娶了她也是老天爷开眼！
  老妻陪她多年，还给他生了三儿三女，老大生下七岁时因病夭折，二儿三儿还在朝中任职，三个女儿夫家都还不错……
  杨太尉顿时浑身一冷，虚汗淋漓，对天家不满，简直是拎着全家人的脑袋往铡刀里面钻，也就是意味着自己准备把自己这一支给灭了……
  杨太尉颓废无力的坐了下来，小狗，不，是小杨从乖顺的蜷在杨太尉的腿边，杨太尉伸出手轻轻摸着杨从的脑袋！
  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做做准备了？陆文丰小儿的那群软蛋，还没有到京都吗？”
  络腮胡子一群人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了宣化门门口，门口有三三两两的守城士兵大声吆喝“速速通行，戌时一过，关闭城门……”
  络腮胡子一行人拿出腰牌正要登记，正当值的经城门郎张小鱼挥挥手，“咱边关的兄弟回来了，还检查什么？放行，放行……”
  络腮胡子一拱手抱拳行礼，而后带着风尘仆仆的人马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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