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相伏
震天惊雷从九重云霄落下，天际尽头，一道红光刺破天穹，伴着碎裂的金光，一道彗星破空而来。
无尽的黑炎沿着星轨在天地之间焚烧了整整三天。黑炎褪去，暴风骤雨接踵而至，四海怒啸，洪流肆虐，九山争鸣。白骨森森，堆叠成山，天下众生，哀鸿遍野。
皇城街巷旧人相顾，皆掩面而泣，不释一言。昔日壮丽恢宏的皇城宫殿，素锦如流，不见华灯，玉宇高阁的城墙内一片死气沉沉。
挂满四角白灯的御道，禁军手持长戟披素而立。
一位身着道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神飞色舞，疾步而行，气喘吁吁地喊道：“快去禀报！快去禀报！”
皇城宫殿内，皇帝身着龙服，素冠而坐。他眉头紧锁地翻阅着堆成山的奏折，每看一本便叹一口气。
“赈灾!赈灾！这普天之下就只有‘赈灾’二字吗？！”
御案旁的大监躬下身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咚咚咚......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青阳天师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侍卫小官传话道。
皇帝皱了皱眉，回道：“传吧。”
“陛下，大喜事，大喜事呀！”老道士眉须后摆，步履蹒跚地急匆匆步入殿中。
皇帝闻声一振，赶忙放下手中奏折，起身问道：“青阳天师，孤没听错？你方才说的是喜事？”
老道士作揖说道：“确实是喜事！陛下！”
“快细细说来！”皇帝直起身子，愁容消退了几分。
“方才老道观星象，见一彗星起于紫薇，旋绕北斗，自天而降东南，老道卜算卦象，是为火天大有，此乃奉君之福，七元解厄，君臣同心，珠联璧合，必能镇灾厄，定民心，是为大吉，是为大吉呀！”老道士笑着说道。
“果真......如此？”皇帝被说的愣住了，急忙问道。
老道士将卦爻奉上说道：“陛下请看！当真如此！”
皇帝将卦爻一一看过，向身旁的大监问道：“你看如何？”
大监仔细看过，点头笑道：“如此看来，定是上天赐福，恭喜陛下喜得祥瑞！灾厄可解！”
皇帝心中顿生喜悦，说道：“所谓福祸相依，三个月前天降祸星，如今，再降下吉兆亦是情理之中。天师果然是福星在世啊。”
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徒有祥瑞，如何行之？”
大监说道：“祥瑞自天上而来，自当福耀众生。”
皇帝稍加思索扶额道：“即刻拟道诏书，昭告天下！朕，要与天下百姓共享此福！”
老道士在一旁接着说道：“陛下何不御驾福盈山，祈福以应天意？”
皇帝顿了一顿，冥想道，“天师言之有理。若是请皇后一同前去如何？”
老道士说道：“自然是龙凤呈祥，天下安康。”
坤宁宫殿外，两个宫女在殿门前垂手交握而立，不远处金环银饰叮当作响，暗淡的灯火中隐隐闪烁，几个挑灯的侍女伴着身着华服的女人在幽暗的花间小径上缓缓走来。
坤宁宫殿内凤榻上，皇后身着简服，素面而坐，闭着双眼，眉头紧皱。
皇后一旁的宫女奉上冒着热气的碗，说道：“娘娘，陛下今日特地差御膳房做了玉露莲子羹。”
皇后挥挥手，说道：“拿下去吧。”
宫女接着说道：“大监嘱咐说，这羹里的玉露是陛下每日清晨亲自采的，足足采了一个月，每一滴都是见过霞光的，恳请娘娘尝尝。”
皇后说道：“百姓连果腹的米粥都喝不上，这羹我实在是不想看上一眼。”
宫女见状轻跪在地，说道：“娘娘心有慈悲，胸怀子民，但自天灾三个月来，您每日只进一碗清粥，奴婢们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若是您病倒了，又有谁能为陛下分忧，福泽天下呢？”
“只是，近日我愈发心神不宁，精神恍惚。今日更是不知怎么，心中隐隐锥痛，像是被什么扯碎一般。”皇后缓缓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琬墨送信回来说，妹妹近几日便要临盆了，我这心里更是挂念。”
皇后正说着，门外的宫女走进殿里说道：“娘娘，宸妃求见，说是为前几日在宫中私自摆宴的事请罪。”
皇后眉头一皱，眼神凌厉起来，大声说道：“若是真心请罪，便去面壁思过，抄上一千遍法华经给本宫送来！”
门外的宸妃撇了撇嘴角，行礼道：“是......皇后娘娘，臣妾这就去面壁，这就去抄那法华经......”
这时，一位女官手持令牌神情慌张地疾步走来，挡在还未起身的宸妃面前，说道：“快去禀报娘娘，琬墨有要事求见。”
宸妃起身拽了拽裙摆，瞪了身前的女官一眼，小声说道：“蠢奴才！”说罢，便转身气哄哄地疾步离开了。
殿内，宫女匆匆上前禀报：“娘娘，大将军府上的女官琬墨说有要事求见。”
皇后听闻眉梢舒展，捂着胸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那涌上来的火压了下去，说道：“快传！”
女官掩面步入殿内，行至皇后塌前，径直跪倒在地。
皇后心头一紧，向前探身忙问道：“琬墨，是出了什么事么？”
女官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说道：“禀娘娘，将军夫人今夜戌时诞下一公子......”
皇后闻言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欣然说道：“好事好事，琬墨，将军夫人可平安？”
女官不敢抬头，啜泣地回道：“将军夫人她，她，她......”
皇后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问道：“她如何？”
琬墨呜咽着小声回道：“将军夫人，在小公子出生时失去意识......”
“可将我交于你的三粒金乌衔喜丸服下？！”皇后急切地说。
“奴婢将那金乌衔喜丸交于将军，夫人确已服下。可是，可是服下后，夫人她便，便七窍流血不止。”
“大声说！本宫听不见！”皇后怒道。
女官顿了一顿，眼泪顺着头发嘴角淌下来，她提高了声音哽咽说道：“大将军府上全力相护，但夫人失血过多，在小公子出生半个时辰后，夫人她，她......已回天无力，魂归仙府！”
“魂归......仙府？”皇后身子一软直直瘫坐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为何？”
众人赶忙上去搀扶，却在瞬间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许久后，她站起身来大步朝殿门走去，怒道：“胡说八道！若是吾妹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要将他徐家上下屠灭殆尽！挫骨扬灰！”
女官见状猛地扑倒在地上死死地拽住皇后的衣角，乞求道：“娘娘！”
皇后定住身，缓缓俯下身掐住她的脖子，猛地提起来道：“你敢拦我？！”
女官屏住呼吸，鲜血缓缓地从嘴角滑下来，她奋力地从胸襟里取出一根赤红色的羽毛，向前递去。
“娘娘......这是......大将军嘱托......”
皇后看着那根羽毛，竟不觉踉跄几步，缓缓松开了手。她取下凤冠，接过那根赤羽，无力地放在胸口，一瞬间，那根羽毛如同一把正在刺穿她身体的匕首。她猛地咳了一声，嘴角涌出的血划过皎白的脖颈，狰狞血气肆意狂涌，漫延撕裂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挑灯的小监步履轻盈，神采风扬地行至坤宁宫前，见众人匍匐在地声泪俱下，惊叹道：“这是作甚，这是作甚，快禀娘娘，天师夜观星象，有祥瑞降临，陛下请娘娘一同去福盈山祈福。”
侍女痛哭流涕愤然道：“去去去！”
小监怒道：“你好大胆，我传圣上旨意，你敢拦我，莫不是失了理智？”
忽然，殿内凤唳悲鸣般传来一声：“回禀皇上，家妹辞世，不便侍驾以薄天兆！”
小监闻声怛然失色，战战兢兢地回身离去。
次日，飞奔的骏马踏过青石街道，越过峻岭险滩，将诏书贴满大街小巷，天下百姓，文人侠客，儒道百家皆熟读以诵，万众归心，经年而治，灾厄渐消，百废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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