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发垂髻乐融融

按照老人所言，他们口中的伏牛山其实是叫桃山，每到三、四月份，整座山上都盛开着桃花，从外面看就像是一片桃花编织的丝带。

吴启仁听到这微微皱着眉。

老人继续说道：“桃山的旁边就是锦江，你们见过锦江吧？听我爷爷说啊，咱们村子里的那条秀河就是锦江的水流入山中形成的。”

他指着村东头，浑浊的双眼流露出几许向往。

“我小时候还幻想过，在秀河的底下会不会有条连接锦江的水道呢。”老人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桃源村是个好地方啊，与世隔绝，不用受战乱之苦，虽说日子过得平淡了点，可也好过在马蹄子的践踏下流离失所吧。”

吴启仁听了他的话，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乱世之中能有一片这样的祥和之地真的很难得。不知老丈上一次见到外来人是什么时候？”

老人哈哈一笑，说道：“我只见过你们两个。上一次有外人进入桃源村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哩。”

“原来如此。”吴启仁释然道：“如今时过境迁，桃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桃山，世上也无人知道山中有个桃源村，这里成了一处被人遗忘的地方，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老人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没有理解吴启仁话里的意思，挠挠头说道：“老头子见识少，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里，也不知外面是何光景了，公子可否跟我说说？”

吴启仁闻言，便将之后一百多年来，大梁的情况告诉了老人。其实从梁韶宗开始，大梁的根基就已经开始腐朽了，这段时间，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各地灾害不断，朝廷官吏贪赃枉法，每年饿死、冻死的人比战死沙场的还要多，远的不说，光是宁州城，曾经就因为官匪勾结，强抓良民当替死鬼，以至于十里伏尸，人头铺满了城内街道，实在是惨不忍睹。

老人听到这，脸上满是悲戚，等到吴启仁说完，他才长叹一口气说道：“没有战乱，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大梁中兴时，百姓生活还是比较富足的。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百姓能否安居乐业，主要在于执政者能否为民解忧，若上不能心如明镜，下不能体恤民情，即便没有战乱，依旧是民不聊生。”

老人听了吴启仁这番话，立即点头认同的说道：“你要是能当皇帝，绝对是个明君。”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初九开口说道：“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尤其是作为明君，他需要面对重重阻力，甚至是受到生命威胁，因为有些仁政的施行会触动到一部分当权者的利益，朝廷并不是一家独大的。”

吴启仁扭头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复杂感情。他也没有想到初九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是这话却令他深有感触。

突然，那牵牛的老人拍了下脑袋，带着歉意说道：“两位请随我进村吧，去我家中坐坐，吃些茶水。”

“这……”吴启仁见老人热情的邀请，犹豫不决道：“只怕会多有打扰。”

老人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道：“有啥不好意思的，咱桃源村虽然不富裕，但是绝对没有一个小气的人，你们既然到了这里，那便是客人，我们理应好好招待。”

说完也不等他再客气两句，直接牵着老牛掉头就走，老牛有些不满的晃了晃脑袋，它今天铆足了劲本打算多犁两亩地的，怎料才刚出村子又要回头了。奈何它被牵住了鼻子，只能不满的哞了一声，最后还是乖乖的跟着老人走了。

“我们真的要跟他进村吗？”初九见老人走开，迟疑着问了一句，她总觉得这个村子处处透露着诡异，可是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吴启仁摩挲着左手指节轻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初九柳眉轻蹙，想了一会儿，终究只是摇头说道：“看不出什么东西，只是感觉有问题，如果硬要说哪里不正常的话，就是这里的桃花开得太艳了。所谓桃花灼灼当如红霞，可是这里的桃花却开的太娇艳了些，艳的有些邪门。”

“嗯。”吴启仁沉吟片刻，转而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倒是觉得这个桃源村很有意思，走吧，先进去看看再说。”

这时，走在前面的牵牛老人见他们迟迟没有跟上，于是停下脚步转身招了招手。吴启仁拉起初九，正要跟过去，却听初九咦了一声说道：“小玉不见了。”

原来在他们来到村口的时候，玉麒麟便中途偷偷跑开了，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小姑娘四下寻找，不见白马的踪影，不禁着急了起来。

吴启仁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别管他了，估计是跑哪去啃草了，吃饱了自然会进村找我们。”

初九闻言虽然依旧放心不下，但吴启仁既然这么讲了，她也只好先跟着进村了。就在他们前脚刚走进村口桃林，便有一阵邪风在村外迂回旋转，桃树枝丫被这股邪风拂动，响起一片唰唰声，好似幽谷妖魔的阴森笑语。

进入村中，四处所见皆是桃花，其中竟没有一棵杂树，耳中稚童的嬉闹声越发清晰，满目赤红之色刺激的双眼微微有些胀痛。

好在桃林并不深，大约走了百米，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平旷的土地上，一排排房屋俨然有序，篱笆围成的菜地阡陌纵横，清澈碧绿的池塘边桑树挺拔、青竹环绕，一群土鸡在草丛间啄食小虫，偶尔跑入别人院中，立刻就会引来家犬驱赶，院子里可以看到老人正陪着孩子玩耍，其乐融融。

带他们进村的那个牵牛老人名叫李富贵，在村里辈分比较高。值得一提的是，桃源村没有村长，大家都是按资排辈，有什么大事都是由辈分高的人带头，然后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不过桃源村与世隔绝，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也就祭祖的那段时间需要长辈出面安排一下。

老人指着紧挨在一起的两进院子说道：“那里就是我家，旁边是我大哥的房子。”

他所指的大哥应该就是院中与稚童玩耍的老人了，目之所及，一排房子皆是夯土堆砌而成，算不上豪华，四周用篱笆桩子简单的围成了一个小院，里面栽种着一些花草，这个季节不少花都已经盛开了，姹紫嫣红的田园春光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李富贵将老牛扣到池塘边的大树下，然后便带着吴启仁他们朝院子走了过去。院中老人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他牵着孙儿的小手一脸疑惑的打量着吴启仁和初九，看向李富贵的眼神好似是在询问。

“哥，快去倒两杯茶招待客人。”李富贵一进院中就大声嚷嚷着，显得很是热情。

那老人闻言则是瞪了他一眼，依旧是上下打量着吴启仁和初九，他脚边的小男孩似乎有点怕生，缩在老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大大的眼睛里也是充满着好奇，毕竟吴启仁他们的装扮和村里人不太一样。

李富贵见老人站着不动，于是拍了下他的胳膊说道：“干嘛呢？他们是外面来的客人，别失了礼数。”

老人听到这句话稍稍愣了下，这才收起审视的目光，皱巴巴的老脸扯出一抹微笑，声音低沉的说道：“原来是山外头来的客人啊，不好意思，咱们村里好久没来过外乡人了，老夫一时好奇，失礼之处多多包涵。”

老人似乎读过一些书，说话的时候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一点与李富贵大不相同。

吴启仁见状，赶忙作揖还礼，“老先生言重了，是我二人多有打扰。”

“行了行了，别酸来酸去的了。”一旁的李富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直接对吴启仁介绍道：“这是我哥，李福贵，小的是我侄儿家的娃。你们也别客气了，随便坐，我去泡壶茶。”

说完，依旧是不等吴启仁客气，直接就走进了屋里。

吴启仁尴尬的笑了笑，他倒不是拘谨的人，只不过头一遭遇到李富贵这么‘不客气’的。

李福贵见弟弟进屋忙活去了，于是对着院中树桩子制作的桌椅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启仁客套了两句便拉着初九坐了下来，三人围坐桌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来李福贵要比他弟弟沉稳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吴启仁首先打破了沉默，只见他笑着说道：“老先生今年高寿？”

“七十有六了。”李福贵随即说道：“已经是致事之年了，腿脚不灵便，活也干不了，是个废人喽。”

吴启仁闻言，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感叹道：“真的是高寿啊，常言道七十古来稀，您是名副其实的老寿星啊。”

李福贵哈哈笑了两声，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吴启仁不太淡定了。

“我的父亲在耄耋之年仍能下地干活，母亲期颐之年依旧可以穿针引线。我比起二老可就大大不如了。”

“二老尚还健在？”吴启仁脱口而出道。

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话问的实在不太恰当，正要致歉，却见李福贵摆摆手说道：“你是山外头来的，不了解咱们这里的情况，桃源村凡是年过百岁的老人都不允许继续留在村子里。”

初九在一旁听着，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为什么不能留在村里，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能去哪？”

吴启仁立刻瞪了她一眼，正要责怪她两句，不成想竟被那丫头反瞪了回去，气势上顿时就弱了几分。

李福贵家的孙儿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嘻嘻笑了两声，老爷子溺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接着说道：“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人的寿命是有穷尽的，不可能无休止的活下去，烛台的火终究会熄灭，沉积在下面的烛泪却还是有价值的……咳咳，总之桃源村几百年来一直都遵循着规矩，没有人敢违背。”

吴启仁默然不语，他已经听出了李福贵话里的重点，没人敢违背，敢和会虽是一字之差，其中的意思却完全不同，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和村里隐藏的秘密有些关系。

之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没过多久，李富贵便端着茶水出来了，茶具是竹制的，看样子是刚砍的新竹，绿色还未褪去，茶香和竹香混合在一起，很是沁人心脾。

茶盘上还放着一些点心，有红枣、花生，还有鸡蛋和桃酥，这应该是接待贵客的标准了。

李富贵将茶水端给吴启仁和初九，哈哈笑道：“别客气，敞开来吃，喝完这壶茶，我带你们在村子里逛逛。”

吴启仁倒也大概摸清了这两兄弟的性格，听李富贵这么说，他也没拒绝，而且他也打算好好探查下桃源村里面的秘密，因为玉麒麟跟他说过，桃源村里藏着一件宝物，对他和初九都有莫大的好处，他打算冒些风险把那宝物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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