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烈火焚血上源驿
亳州城外,一辆马车正缓缓行驶在驿道上,颠簸的道路使得车厢左右摇晃,赶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壮,一身肌肉鼓鼓囊囊,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在这种战乱年间,很少有人驾车出行,即便是商贾富户也尽量轻装简出,毕竟如今匪盗横行,劫财害命的事情太多了,因此这辆马车在驿道上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撩了开来,露出一张枯槁憔悴的面容,却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人似乎是因为舟车劳顿,精神有些萎靡,他扶着车厢探头对那赶车的青壮说道:“农川,已经出了亳州,不用这么赶,咱们在上源驿歇息一下,这一路你也辛苦了。”
被叫作农川的赶车青壮闻言,扭头憨憨的笑了笑,露出两排白洁的牙齿说道:“成,那就在上源驿歇会儿,咱都已经出来个把月了,那帮狗腿子应该撵不上的。”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只是额间却皱起几道深深的沟壑,他缓缓放下车帘,马车在夕阳余晖中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上源驿位于亳州与晖州交界地,在北江,宋、亳、晖三州紧邻巫江,水路交通发达,因此渔业和船运行业成了这三州的经济支柱,这里被称为北江的鱼米之乡,素有小江南的美誉。
便利的交通加上丰富的水产,每天都吸引着大量的外地客商前来淘金,亳州与晖州相距百里路途,连接两州的驿道只有一条,要在两州往来,上源驿是必经之地,这也使得小小的上源驿出现了十余家客栈,甚至还经常人满为患。
时至傍晚,马车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上源驿,临江州城的天气变化很快,先前还是霞光万里,转眼间就变得阴云遮天了。
农川找了家还留有空房的客栈,拉开车帘将老人扶了下来。
老人一下车便扶着腰,自我打趣的说道:“哎,不得不服老啊,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农川听了傻呵呵的一笑,将老人搀扶到靠门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就屁颠颠的牵着马去马棚了。
老人看着农川离去,招来小二点了一些简单的吃食,便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与邻近几桌热闹的酒客相比,他这一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老人与那赶马的青壮并非主仆关系,农川是他一位老友的儿子,性格憨厚老实,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却涉世未深,此番与他同行,一来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来是家中长辈也想让这憨小子历练一下。因为在这乱世之中,太老实的人很难生存。
不一会儿,小二便把饭菜端了上来,两荤两素,一道农家常见的清蒸腊肉,一盘越冬的肥美江鲈,再有就是辣白菜,外加一盘青菜豆腐保平安。简简单单四道菜,若摆在州城酒楼之中都显得寒酸了,可是放在小小的驿站,便不吝于一桌大餐。
老人拿起筷子,闻着碗中米香,早已是饥肠辘辘的他朝门口看去,嘴里一边咕哝着:“臭小子,牵个马也磨磨唧唧的。”
只是他这一回头,却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竟立着五个全身包裹在轻裘中的怪人,这些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仿佛刚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修罗。
几人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客栈中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吵闹的客栈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店小二颤颤巍巍的不敢上前招呼,生怕被这几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大哥给带走了。
五人朝店内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老人这边,老人见状叹息一声,将手上的筷子放回桌上,表情显得很是无奈。
这时,五人朝两边退开,给身后一名黑纱遮面的男子让出了一条路,男子身披一件白色狐皮裘,踱步走进客栈,径直来到了老人桌前,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大大方方的坐在了老人对面,看样子是和老人相熟。
那人刚一落座,门口五人便叫来掌柜开始清场,这掌柜的也是个老江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清楚接下来是不会有好事的,于是只能无奈的捏了捏鼻子,和那些酒客们一起离开了客栈。
等到人都散去之后,客栈的大门被关了起来,老人这时候才低声说了一句:“有必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
坐在对面的男子脱下裘衣,小心翼翼的叠放到一旁,接着伸手一招,邻桌的一壶酒便神奇的飞到了他的手上。
老人眼睛一亮,又感慨了一句:“隔空摄物,看你这信手拈来的样子,应该是到混元境了吧?了不得啊,九州又出了一个混元境的强者。”
男子淡定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给两人都斟满了一碗酒,这才坐下缓缓说道:“本来这次行动为相爷准备的不止这点人,只是相爷计谋高深,让我的手下都分散了,于是我只能自己过来凑个数了。”
听声音,这男子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
“呵呵,我敬翔只不过是个耳顺之年的老头子罢了,竟让你这弑门第一高手亲自出手,实在是抬举我了。”
老人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这北江之地的烈酒,顿时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他夹起一块腊肉塞进嘴里嚼了两口,接着说道:“干你们这行的就那么见不得人吗?要么黑纱遮面,要么戴个破面具,玩神秘呢?”
男子刚要喝酒,闻言放下酒碗,似乎有些尴尬的回道:“行有行规,相爷就别再问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了。”
“哈哈,都说弑门刹那是冷面修罗,看来传言不可信啊。”老人似乎有些酒劲上头,拍了拍桌子说道:“我那赶车的,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男子语气平淡的回答道:“相爷放心,那个农门的小少爷被我绑在马车里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出驿道了吧。”
“哦?那你以后可得当心了,那小子虽然看着憨厚老实,其实记仇得很,哈哈。”老人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顿时生出一股豪迈气势,他将酒碗往桌上一丢说道:“行了,吃饱喝足,该办正事了。”
刹那端起酒碗刚想喝上一口,听到这话又只能无奈的放了下来,苦笑一声道:“今天这口酒看来是喝不进嘴了。”
他话音一落,顿时整张桌子就被掀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巨大压迫感袭来,刹那的身体直接向后倒退一丈多远,身后的桌椅尽数被撞飞。
大梁宰相敬翔以寒士身份入仕,为官三十年来一直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是天下儒生的榜样,却不知古来圣贤皆崇尚武德,德善天下、武为止戈,儒者武道可是不逊于江湖高手,便连已是混元境的刹那在猝不及防之下也吃了个亏。
只是敬翔一招先礼后兵并没有对刹那造成实质伤害,这个弑门第一高手站直身体,双目寒光迸发,脚下青砖地面顿时崩裂,只见他对着端坐于长凳上的敬翔拱手一礼,冰冷道:“请赐教。”
敬翔点了点头,并未多言,手中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纤毫白玉笔,玉笔通体晶莹,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划出一圈光晕,霎时间,笔端纤毫根根毕现,老人起身挑开长凳,大袖一挥似泼墨,门窗紧闭的客栈之中立时刮起了一阵劲风,梁上悬灯尽灭,无数碗碟碎裂,碎片如飞蝗一般直射向刹那。
冷面修罗眯起眼睛,就在那碎片临身之际,他的身体竟似鬼魅一般凭空消失了,这一幕把敬翔都看的目瞪口呆了,若说是急速闪避,那他应该能感受到气机的流转,可是现在刹那就在他眼前消失了,竟连一丝气机的波动都感觉不到。
短暂的失神之后,敬翔再次宁心静气,既然寻不到气机,那就只能逼他现身,老人眼中闪烁着精光,一手捏住笔尖,猛的弹开白毫,只听嘣的一声轻响,如同弦断之音,下一刻,数不尽的寒星光芒朝四周散射开来,如同拨动芦苇惊起的一群萤火虫。
“点墨。”敬翔轻喝一声,身上衣袍鼓荡飘摆,寒芒所过之处无论墙壁还是梁柱皆是千疮百孔,好似雨打芭蕉叶。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叮铃声在他身后响起,老人眉峰一挑,急忙侧过身子,刹那间只觉一阵微风拂面,随即他那执笔的右手便失去了知觉,白玉笔叮当一声掉落到地上。
当一切尘埃落定,客栈中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碎的桌椅碗筷,刹那的身形再次显现,便如他消失的时候一般无声无息,在他的指尖一柄薄刃小剑如清风般悬停着。
“得罪了。”他看着已经废掉一条胳膊的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敬翔扶住垂挂着的右臂,盘膝坐到地上,刚才受了那飞剑一击,他的右臂经脉已经被切断,如今连执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战已是败的彻彻底底,眼前这个冷面修罗把弑门快、准、狠的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纵然他出招如跌浪,对方也只是弹指一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招式都是无用的,他输在了境界差距上。
老人调息一番,低垂着头无力的说道:“你如此大费周章前来截杀老夫,真正的目标应该不是我吧?只可惜,你要找的人不在我身边。”
刹那不急不慢的说道:“我知道,燕子楼接了任务,就必须要完成,反正我不缺时间。相爷若是没有其他想说的,那在下就动手了。”
就在刹那即将屈指弹剑的时候,敬翔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不想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吗?”
刹那手上动作顿时停滞,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无父无母。”
敬翔呵呵一笑,“若无父母,何来其人?”
刹那沉默了,眼中已是浮现杀机,那柄清风小剑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气机,锁定了老人的咽喉。
只是那如丝线般的气机刚刚接触到敬翔的皮肤,便被一道炎炎灼浪吹散,冷静的杀手眼中顿时出现了惊骇之色。
却见原本垂头的敬翔突然坐直了身体,气势骤然攀升,先前只是众妙境界的修为,瞬间跨过了天人门槛,直冲鸿蒙大道。
天空中的乌云此时全部聚集到了客栈上方,滚滚雷声如天公怒吼,上源驿旅客惊慌逃窜,守在客栈外面的五名燕子楼杀手惊觉情况有变,正要推门而入,天空突然落下一道惊鸿,霎时间火光四溅,客栈被火海吞没。
此时,天空中的雷声还未停歇,不断的有雷电亟光落下,上源驿仿佛成了雷池禁地,如此密集的雷电之下,恐怕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活着跑出来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六柄飞剑冲出火海,劈散了一道道雷电直入天际,当这六柄飞剑快要撕开雷云的时候,一道圣光仿佛自宇外投射下来,接着,一把巨大的律尺猛然拍下,六柄飞剑顿时化作流光消逝于天边。
上源驿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好在雷云带来了大雨,这才将火熄灭,第二日,当皇城禁卫军来到此地时,上源驿已是一片焦土,官兵从废墟中挖出来六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腰挂虎形玉佩,乃是大梁皇帝御赐,宰相敬翔的信物。
天火焚烧上源驿之后,弑门第一高手从此杳无音讯,大梁九公主行踪成谜,这个曾经繁荣的驿站,一夜大火后给江湖留下的全是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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