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锦衣书生南江行
春风吹绿烟柳巷,北江泊船雪未消。明德元年三月,北方仍在寒风之中,南江的烟州城却已是绿意盎然,虽然大梁边境日日战鼓震天响,但这并不妨碍烟州城内花团锦簇享太平。
烟州北门,城门兵正在对进出城的百姓进行盘查,就连身为监门将军的许峰也亲自来到城门口监督。不久前,亳州上源驿一场大火震惊朝野,失踪数月的大梁宰相敬翔葬身火海,虽然这场大火被传的神乎其神,但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多年的许峰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必然牵扯到了当朝权贵的利益之争。
这不,昨夜就有一封密旨传到了这里,要求沿江各个州城严密盘查进出城的人员,若见到可疑之人立即羁押上报。
许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这一上午他几乎眼皮都没眨一下,紧紧盯着城门内外车水马龙,生怕在他辖区发生什么事。
然而进出城的大部分都是良民,倒是也逮住了几个可疑的家伙,查问之下得知仅仅是城里的小毛贼。许峰招了招手,接过一名城门兵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却听到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
他眯起眼问道:“什么情况?都跟你们讲了,逮住小贼直接丢矿山做苦力去,不要在这吵吵嚷嚷。”
身旁城门兵闻言,立刻前去查探情况,不多时,一名锦衣公子哥就被两个官兵带了过来。
许峰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秀雅的男子,年纪不大,翩翩少年,身上的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腰间系着玉带,头发以木簪束起,肤色凝白,面容颇有些风流才子的轻佻,一双杏子状的眼睛,眸中星河璀璨,便是女子见了也要惊叹一声秀气。
只是这打眼一瞧便知是富家少爷的公子哥,身后却背着一个简陋的竹编书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许峰站起身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此人,旋即对那名城门兵问道:“怎么回事?”
那官兵连忙回答道:“将军,此人自称是一名负笈游历的书生,我们例行检查时,他死活不愿意打开书箱,因此起了争执。”
“书生?”许峰看着他那一身装束,语气略带质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书院学府的学生?”
那名男子面对魁梧壮硕的监门将军巍然不惧,他甩开身后官兵的钳制,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然后对许峰抱拳行了一礼,这才悠然回答道:“学生吴启仁,渔阳泗同县人氏,负笈游历至此。”
许峰愣了一下,渔阳泗同县?那可是大梁国出了名的状元之乡啊,当朝宰相刘寻据说就是泗同县人,这个自称书生的男子居然和宰相同乡。
想到这,许峰的态度也好转了一些,他瞅了眼吴启仁身后,只有一个很普通的竹编书箱,并没有瞧见刀剑之类的管制兵器,于是他上前说道:“既然是个读书人,那就应该知书达理,乱世春秋盗贼横行,我的人只是例行检查,你为何不愿?”
吴启仁闻言,纤细的眉梢顿时皱了起来,面现为难之色。过了良久,他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解下身后书箱放在了地上,两眼不时的瞟着许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许峰见他神色异样,不禁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莫非这小子真有问题?他朝着一旁城门兵使了个眼色,然后握紧腰间刀柄,轻轻弹指推出寸许刀锋,只待情况不对,立马抽刀砍人。
那城门兵吞咽了口唾沫,如临大敌似的看着书箱,缓缓伸出手去掀上面的盖子,待到书箱被打开的那一刻,吴启仁当即闭眼扭过头去,周围官兵尽皆愕然。许峰长刀归鞘,神情古怪的看了眼这个秀气的锦衣书生,从书箱内取出一本册子拿到他的面前问道:“这就是你平时看的圣贤书?”
只见那本线装册子的封面上写着‘春宵秘戏’四个字,无需翻开扉页便知晓这本书跟圣贤之理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再翻看箱子里面,基本上都是这类书籍画稿,底下只有一件白色狐皮裘垫着,被沾染了一股子的墨香味。
吴启仁轻咳一声看着一脸玩味的许峰,目光清澈的与其对视,好像那本书并不是从自己书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许峰无奈的摆了摆手,将里面的书籍画稿全部拿了出来,对一脸紧张的吴启仁说道:“走吧,这些有辱斯文的东西没收了。”
“大人,这……不太好吧?”吴启仁看着那些书籍就这么被拿走了,顿时感觉心在滴血。
“去去去,再废话把你押到矿山去。”许峰不耐烦的将书箱丢给吴启仁,只是当他将书箱拎在手上时却感觉颇为沉重,不禁暗道:一个空竹篓竟然都这么沉,这个书生是怎么一路背过来的?
吴启仁接过书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被两名城门兵驱赶着走进了城内。
许峰见吴启仁离开了,赶紧翻开手上书册,只看了两眼便直呼受不了,随即转身对手下士兵说道:“你把这些书画送去我府上,切记莫让我夫人瞧见了。”
那城门兵愣愣的捧起面前十几本书册,犹豫着说道:“将军,这些可都是有辱斯文的东西啊。”
许峰闻言眉头一挑,骂骂咧咧的喝道:“他娘的,老子一介武夫,斯文与我何干?赶紧给我送去,若是让我夫人发现了,老子扒了你的皮。”说完抬腿便是一脚。
那名城门兵被他一脚踹在屁股上,身体向前一个趔趄,赶紧用衣服包好书册,狼狈的朝着城内飞奔而去。
进入烟州城后,入眼便是繁华的街道,街上人头攒动,如赶集一般,沿街铺子里的商贩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此景只在南江繁华之地才能见到。
吴启仁背着书箱,顺着人流左顾右盼,对于自小出生在北江的他来说,南江的一切都充满新鲜感,当然,最吸引他的还是南江美食。
当行至一间酒楼时,一股浓郁的酒菜香气勾起了他肚中馋虫,抬头看去,这间酒楼的匾额上写着望舒楼三个鎏金大字,很是气派。
他往上提了提书箱,拍了两下肚子便走了进去,此时正值午饭时候,酒楼之中厢房已满,便连楼下散客也坐了十几桌。
店中招呼客人的小二看见这么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走进来,立刻就迎了上来,恭敬的将其领到一处空位旁落座,然后一脸献媚的问道:“公子要点什么?”
吴启仁看了眼邻桌的酒菜,笑着问道:“小二哥,你们店里都有什么特色菜?”
店小二听他这么一问,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掰着手指头说道:“公子,不是我在您面前吹牛,咱家店里的酒菜在整个烟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您就说那火腿冬瓜富贵鸡,莲蓬豆腐珍珠鱼,水晶肘子白斩鸡,翡翠虾仁焖白鳝,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江米酿鸭烩海参,这些菜在别家可都吃不到的。”
吴启仁默默的咽下一口口水,点头说道:“不错,不错,那就给我来一碗清汤面,一壶罗浮春吧。”
“好嘞,一碗清汤面……啊?”店小二愕然看着满脸微笑的秀气公子哥,咧了咧嘴确认似的问道:“您只要一碗清汤面和一壶罗浮春?”
吴启仁又点了点头,“没错,赶紧的吧,饿死了。”
店小二闻言,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立马收了起来。
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清汤素面外加一壶烟州名酒罗浮春就被端了上来。
吴启仁也是饿极了,两三口便扒掉了半碗面,然后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一口罗浮春,胜过百味珍。闻着壶中浓醇酒香,他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却在这时,酒楼后厨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传来一声呵斥:“负锅小贼,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随即便是一阵哐啷声响起,格外的刺耳。
吴启仁睁眼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胖硕男子举着擀面杖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在他前面,一个瘦弱的身躯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口大黑锅。
胖子跑过去,一把将那摔倒的孩子提了起来,面目狰狞的冷笑道:“小贼,看你这回往哪跑。”
说完他便将那孩子重重的扔到地上,那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也许是长期吃不饱饭,纤细的手臂上没有多少肉,身上那件单薄的粗布麻衣缝补的到处都是线头,裤腿上只挂着几根布条,露出整节小腿,脸上沾满了泥土和锅灰,根本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一对眸子格外的明澈。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一样,竟然只是瞥了一眼便自顾自的吃喝了起来,这一幕落在胖子眼里,使得他更加肆无忌惮了,只见他抬腿重重的一脚踩在了孩子的身上。
这一脚力道不轻,那瘦小的孩子当即便痛苦的闷哼一声,双手抱着头,脸颊紧紧贴在地面上,嘴角溢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胖子见状不仅没有收回脚,脸上反而显得越发狰狞,他狞笑一声,举起那足有孩童手臂粗的擀面杖,狠狠的朝着地上孩子砸了过去,这一下只怕是要直接将那孩子的脑袋砸开花了。
酒楼之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那孩子的身上,仿佛都在等待着鲜血迸溅的场面。
就在那擀面杖快速下落之际,横向里一只纤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结实的木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竟被那只手稳稳的接住了。
酒客们打眼看去,这徒手接木棒的居然是个年轻的华服少年,只是他这会儿脸皮抽搐,眉头紧皱,不停的吸着凉气,再看那紧握擀面杖的手更是颤抖不止,想来是疼痛到了极点。
胖厨子被人横加阻拦,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不悦的抽回擀面杖怒声喝问道:“你谁啊?在这多管闲事。”
这人自然就是吴启仁,他揉捏着几乎麻木的右手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对一个孩子下死手呢。”
那胖子闻言,粗犷的眉毛一挑,竟然像是受害者一样喊了起来:“你知道个屁,这小子是个惯偷,逮啥偷啥,上次摸进厨房偷盐巴,差点把酒楼给烧了,我若是不狠狠教训他一顿,下次只会变本加厉。”
吴启仁听他这么一说,转头就要询问身后的孩子,只是他这一看却傻了眼,那孩子竟不知何时已经跑没影了,连带着那口大黑锅也没了。
胖厨子倒不关心那小偷的去向,反正有人会买单,他抱着膀子看着吴启仁,显然是要让他给个说法。
吴启仁顿觉一阵头疼,只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啊,竟摊上这么一件倒霉事。最后他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钱袋取出几粒碎银子放到了柜台上,然后背起书箱走出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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