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挟幼童
用卡芬太尼汽化技术交换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岁半孩子,不啻于异想天开。
“他怎么不说要换个原子弹呢?”“或者绑个总统也行呀。”搞明白内情的警员们如此议论纷纷。
确实,卡芬太尼汽化技术关乎国家战略安全,一旦被犯罪集团掌握,将可能导致毒品迅速流通与失控式泛滥,对全世界都是一场灾难。尽管因为国际上诸多毒贩对卡芬太尼汽化的异常关注,所以各国情报安全部门相关合作机构不得不做应对式、前瞻性研究,希望在毒贩掌握技术之前控制技术,从而让军警系统管控原材料、关键生产技术、关键生产材料,做出无论何时都能掌握先机的精准打击与全链条控制,但合作机构研究成果等同于最高级军事机密,决不可外泄。
就和原子弹的技术一样。
且不论天正到底掌握不掌握,为了一个孩子,交出这样牵连甚广的技术,都是不可能的。
康凯想得更远一点,“这种提法,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行,薛强这不会是故意要撕票吧!”
不是没有可能。
撕票这个词让李家嫂子更是绷不住了。她一个家庭妇女并不懂技术、安全、战略这些复杂诡谲之事,只晓得自己的心肝宝贝正在狼窝里面。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或许救不回来,像是疯了一样就扑过来。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呀!”
“老李报效国家,从来都不能照拂我们。我们这么难,奉献这么多,日子这么苦,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呀!佼佼,佼佼还在呀……”
闻者头疼,见者躲闪。且不说大家没有想过放弃,就着军人的孩子风险多,金贵至极动不得的论调……对,可也不是那么对味。
一人与一千人,谁死谁生?许节宁心里想着,这是一个亘古无解的哲学命题。除非自愿,否则没有理由强迫一个人为了一千人放弃生命,也没有理由让一个人的安危威胁到一千人的安危。
何况,现在还不是这样一个是非对立的关头,照薛强提出来的汽化技术,事实上并不成熟。毒品金血的成分也没有明确,是不是适用技术,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样,这是牵连赵氏武装和涉密技术的大案。我无权决策,必须上报天正中央安全情报局定夺。”康凯勉强抽身,狼狈但坚毅地对着已经只在抽泣的李家嫂子道,“无论如何,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天正公民的性命。军人的孩子,平民的孩子,都是天正的孩子,都是我们誓死保卫的人。”
中央安情局的重视是显而易见的。不出四个小时,一局分管副局长林衍舟就风尘仆仆赶到了云边城这个西南小市。从直升机上下来,顾不上吃饭喝水直接就扎进会议室,听康凯讲了案情进展、线索分析,并敲定和赵氏武装周旋的策略。用他带来的一套专门用于迷惑敌人的战略性储备文件来引蛇出洞。
争取变被动为主动,反向诱敌,营救孩子的同时,将赵氏武装已经露头的关键人物薛强等一并一网打尽,从而强势出击。
“他们来挑衅,我们就该让他们有去无回。”林衍舟落音如刀。
李显通频频点头,眼神热切堪比最虔诚的信徒见到耶稣降临,缠着林衍舟不断恭维和感谢。
康凯及云边城警察局的专案组全部先领命干活去了。
“林叔叔。”许节宁等在小黑屋的门口。
小黑屋里现在只剩下她和武子鹤临时办公,武子鹤在心无旁骛地写代码,做修复,并没有在意这位刚刚莅临大领导。系统内按照职级已经算副局级的实权大领导,同时也是许节宁的爷爷一手带出来的干将。因为祖辈的关系,许节宁也没有所谓大领导的认识。
“小宁。”林衍舟抬手拍了拍许久不见、惹事不少的许节宁,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坐在屋里的似是似非的西北——武子鹤。转瞬,就轻飘飘地收回目光,含笑逗许节宁道,“我们安情局的实习探员,做得可还开心?”
许节宁机灵地往前一站,端正姿势,严肃吐槽道,“一点都不好,康凯管的严死了。保密守则一点都不错,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结果被林衍舟打断,一手指戳在脑门上,“你知道保密,还整天给他下绊子。”
许节宁不服气,“那也是因为他有些细节留意不到,我好心提醒呀。比如说这个绑架,我发现告诉他的……最开始就注意到稀奇古怪的,不符合逻辑,想给他提供线索,他就知道按照规则和专案组讨论。”
林衍舟包容,或者说更有上位者的从容和大气,以及拨弄风云所需要的抽丝剥茧,笑着追问,“那你倒是说是看?”
“比如对象,要是换涉密的技术,应该选一个大官的孩子,比这种38岁的呆少校的孩子好多了。既然这么选了,那说明是不是意图并不一定真的技术。要技术就是虚晃一枪,遮掩的是什么呢?而杀人又不用这么复杂……”
林衍舟点点头。
许节宁继续道,“还有那个邓一莲,好好的带孩子上什么后山呀……”
林衍舟思路清晰,是情报战场上的老手了。听见许节宁的提醒,由微知著,一边让康凯等人继续和赵氏武装周旋救人,一边也不肯放过任何看似不疼不痒的细枝末节。当晚,再次亲自传讯邓一莲。
“你这个丫头既然没事,就审讯室外间给我做个记录吧。”顺便一句话,又把毛猴子按在了五指山下。
邓一莲身上的四身衣裙已经在昨晚被换下,如今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衫倒是一下子褪去了集市上那种近妖古怪感,只显得清纯惹人怜爱。邓一莲进来的时候,许节宁转过身在阴影里躲了躲,
出于直觉地不想看到。
这世界本就说大不大,邓一莲被带进来,林衍舟才发现,原来还真是熟人。邓一莲的养父或说叔父邓仕章是天正中央报社知名大记者,曾经对安情局做过专报专访,和林衍舟颇为熟悉。连带着,也在酒局上见过邓一莲一面。
当初,这个如花般娇憨的姑娘被养父一丝不漏地护在羽翼之下。而今,却独处西南,像是雨打花瓣,脆弱将腐。
林衍舟先周旋了一会,聊了聊无关紧要的事情,安抚住邓一莲的情绪。邓一莲也似乎真的相信,这就是跟着养父邓仕章在酒桌上见到的所谓好叔叔,是可以依傍相信的自己人。
她用和酒桌上一样的吴侬软语糯糯地开口,不自觉的就带出了浓重的撒娇意味。“爷,”就是吴语中的爸爸,“前呛和吾说要争取优秀实习生,毕业才能留在报社,吾听话,就主动报名了这个出差报道活计。路上和李佼玩得好呢。昨天他妈妈不舒服,他又倍要玩耍着,吾一时冲动拎勿清,带着去庙里逛逛,谁晓得就着了钟生的道。墨墨黑的林子里,吾一下子就昏过去了,真的么子都不晓得……”
这语调惹得写笔录的许节宁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抬眼透过单向玻璃好好观察了一下,邓一莲温润小巧的唇搭在短而深刻的人中下面一张一合,时不时抿住,显得憨巧单纯,完全是直男最爱的那一挂。
审讯室里,林衍舟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唔,毕竟是正式的问话,案情关键,还是少用方言,讲普通话吧。”
邓一莲抬起头,努力眨了眨眼,弱弱地,“林叔叔说,那,好,好的呀。”
“事实上,”林衍舟话锋一转,“之前安情局得到消息赵氏武装在天正军警系统内部设有潜伏者,代号可能是书生,会和薛强有固定联系、接头。这次薛强去普济寺法事,时间也能对上,你又正好赶上作案……独自在后山……”
话里暗示的意味很明确,邓一莲得提供证据把自己和武装摘开,不然难免让人遐想成同伙。
单门进出的狭小审讯室里,高瓦数的白炽灯晃着所有人的脸,将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衬托清楚。邓一莲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微微低垂眼眸,温吞吞道,“我……我……就是好奇。是李佼那个孩子说的,后山有书生,要去探险。”
出乎意料!也没法核对,两岁半的孩子就算在场,也未必说得清楚当时情况。
邓一莲倒过一口气,“那孩子在集市上跑来和我说听人讲书生在后山,要探险什么的。我也觉得人多,就去了了嘛,想着山里清闲,反正不走深了就是。现在听叔叔说来,我们是误入了险境。我的罪过,罪过在我的。”
“只是探险?”林衍舟声如狙枪。
“是……是有坏人,李佼指给我看的,背影凶凶的三个人。但是孩子学不清楚什么事情。我想着看看,找到重大线索发现重大新闻上报社里还能立功,谁知道,就……就……呜呜……”真真泪不盈睫。
林衍舟的语气越加犀利,“有案情,为什么不报警,或者哪怕是告知李显通,你应该知道他是情报军官,可以提供的分析线索更多。没有说,直接带着李显通两岁半的孩子步入只身犯险,说不通吧。”
“就……一时糊涂,英雄主义作祟……”读过书的邓一莲似乎很擅长分析心理,给自己开脱。
林衍舟不接话,继续道,“还有一点,你是怎么晕的?你说你被捂住口鼻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除了小说里,没有一秒钟就能放倒你且不存在副反应的迷魂药。□□、氟烷、异氟烷、恩氟烷和笑气一氧化二氮等,通过鼻腔吸入,到达肺部以后被吸收进入血液,再通过血液到达大脑,实现全身麻醉的效果,至少需要4分钟才会使你完全丧失意识。当你柔弱,也会保留两分钟的挣扎可能,还有清醒的意识,至少可以说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凝滞,空调机里吹出来的自然风都变得格外冰冷,裹着寒气痒痒地往人的脖颈里钻。
邓一莲啜泣半晌,像是痛下决心是的,彻底不再撒娇扯软语调了,只决然道,“因为……因为我怕。我一时糊涂,带着李佼上了山,去探个究竟,想当英雄。路上突然想起不对来。想起,集市上,我看见一些奇怪的人打手势,恐怕真的是犯罪集团的大案子。当时我就想往回走。然后听到树林里有人模仿鸟叫声交流,应答。我顺着望过去,一边是几个壮汉,还有一边看不清楚,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吓蒙了。就这会,有人靠近我,用浸了药水的手帕捂住我的鼻子。”
“我看过的!”邓一莲突然挣扎着向前探了一下,如同想通过动作强化自己言语的可信度,“这种药都很厉害,是管控的,有药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大歹徒。我怕他们伤害我,就不挣扎装死,反正也是要我昏过去的,以静制动对不对?我不敢睁眼,没一会就彻底没意识了,又惊又怕,说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打手势?说清楚点。”林衍舟抓住一个关键。
“就是……就是我在糖葫芦摊前那,看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商量些什么。男的手上戴着个玉佩,手指头比划来比划去,像是给我对面的人传讯。后来女的给他吃东西才停了。”
这就是□□裸的脏水了。审讯室外间,许节宁几乎想要掷笔推门去和邓一莲直接对峙。一男一女糖葫芦摊,男的带着玉佩,不就是在说武子鹤和她!
她许节宁知道的很清楚,当时武子鹤就是陪着她玩,后来也是她一力主张才一同追人上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邓一莲丢孩子的因素之一,成为可能的薛强的同伙了。
许节宁窝火。
但是,许节宁控制住了,咬咬牙,继续提笔,如是录写。
又过了半个钟,反复确认过细节之后,林衍舟终于结束了问话,把邓一莲送出去。继而返回审讯室外间,就看见阴影里的许节宁正在生闷气。像是搞不定自家青春期的小女儿一样,笑着摇了摇头,拉了另一把椅子过来,坐下,随手翻阅着刚刚的笔录。
“邓一莲说的打手势的男人,就是武子鹤吧。后来上山的也是你了?那鸟叫声的呼应,也是他喽?”
“他不会。”许节宁闷闷否认。
“你觉得他是警察,是好人?”林衍舟反问,但没有给许节宁表达或者说申辩的机会,就又说道,“可他也有可能不是西北,何况就算是西北,也可能是……”
后面的音没有发出来。林衍舟的嘴型停在一个竖向向上张开的爆破音上,就戛然收声,似乎是觉得继续说不好。
但是聪敏如许节宁,不难猜到,没说的词是“叛变”,或者说林衍舟在讲,如果西北是双料间谍,那不是没有可能借机和赵氏武装通风顺便干点什么阴谋勾当。但是许节宁想起和少年朝夕相处的点滴,想起少年在夜晚蜷缩在缝隙里身影,想起少年干净的眸子,想起少年对信息技术的渴望与发自内心的喜欢,就是没有理由却异常执拗地相信,武子鹤不会。他不会是赵氏武装的犬马,不会是披着人皮的狼。
许节宁岔开话,“邓一莲说的,就算反复核对也不一定对。不能因为见过她爸,就直接确定她是好人呀,我总觉得……”
后面的话被林衍舟打断,“她说的我们自然会去核对,集市上应该有监控,可以把周围情况做详细分析。而且,康凯说过你知道,手环是可以收音的,虽然我们不主动侵犯什么隐私,但是碰到这样的重大嫌疑,这也是一个洗脱嫌疑的方式。你是安情局自己的人,别犯傻。”
许节宁沉默了。
林衍舟看许节宁垂头不语,抬手看看手表,摆出尊长的威严,“好了,夜也深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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