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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山中练剑


陈圣以手刀劈下一截翠绿竹枝,削出柄小巧的短剑,笑笑别于腰间。

扭头看见少年站在一片竹林下,静静看着这边。

陈圣微笑:“小师叔也想换把新剑?”

少年木然摇头,越过陈圣,去往山间一处隐蔽所在。

溪涧流水潺潺,少年一人走在前头。陈圣把玩着腰间竹剑,笑吟吟跟在后头。

其间少年几度回头,每每皱眉陈圣都视若无睹,只顾着埋头跟上,少年踱步他便跟着停下,时时保持着十五步的距离。

终于,蹲在暗处的老山主憋不住了,在一次少年扭过头去后,急急现出身形,一把拎起陈圣便又消失了。

少年再度回头,不见那道白袍身影,微皱了皱眉头,便再继续走了。

老山主瞪着陈圣,语气不善,“你小子是真傻假傻?看不出小羽不喜欢你跟着?”

陈圣咧嘴,这个称呼许多年都不曾见到了。

老人见他傻笑,悻悻然缩着脑袋,只当这小子是真傻。

目光又落回弟子身上,只见那少年拎着竹剑,站在一条巨瀑之下,出剑收剑。

陈圣探头探脑,“小师叔这是?”

“练剑。”老山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骂道:“没眼看?”

陈圣悻悻然,所幸那老人没再细究,只是看着自家徒儿在瀑布下,以那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武夫手笔劈开瀑布,眨眼间银河闭合,反复往返。

老山主看得津津有味,兴起时还会与那陈圣吹嘘几句,说起少年剑法如何如何高深,出剑如何如何犀利。

陈圣定眼看去,实则手段平常,多是些水磨工夫,一剑两剑稀松平常,百剑千剑也一般,就是时间久了,少年明显有些坚持不住,嘴唇发白头上冒汗。

陈圣扭头看老山主,发现他虽然攥紧了手掌,满脸紧张神色,却没有半分要出手的意图。

老山主似乎是不忍看着徒弟受苦,索性扭过头,与陈圣四目相对,淡笑道:“好奇我明明可以出手,帮助小羽度过最难的一关,为何却选择袖手旁观,任由他去走这笨的不能再笨的路子?”

陈圣微微点头,他自然知道陈落羽的修行天赋,故此便更加好奇,这个少年为何放着一天通天大道不走,反而要去走这最为艰险且注定看不到希望的武夫之路。

可惜老人只是自嘲笑笑,便收声,因为瀑布下的少年手中竹剑折断,连带着少年一起落入下方深潭之中。

老山主怪叫一声,急忙下水去捞人。

瀑布上方蓦然出现一人,笑道:“三百下,小师弟如今越来越有出息了。”

陈圣哑然,确信藏月山绝对没有这么一位弟子。

果不其然,老山主喊出了一个陈圣从未听过的名字,“曹泊,你小子还敢冒头?”

曹泊嘿嘿怪笑,指着老人怀中的少年,问道:“还能坚持?”

少年虎口开裂流出诡异的淡金色血液,眼神明亮,依旧惜字如金。

“能!”

老山主既羡慕又恼怒,冷冷瞥了眼上方的曹泊,那人急忙会意思笑哈哈道:“武夫修行之事贵在坚持,走得是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今日我看你的修行已经够了,便随着师傅回去歇息吧。”

少年陈落羽似乎很听此人的话,果真不在坚持,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截短剑松落水中,昏睡了过去,劈水练剑消耗不小。

老人带着少年离开后,陈圣盘膝坐在瀑布下,开始有样学样。

曹泊见状啧啧称奇,“你这小子傻不傻,瞧不出来我是骗小羽子的?”

陈圣点头,他又不瞎,更不傻,走近此处劈了几剑才发觉,这瀑布远远不同于其他瀑布,其中蕴养了些无主灵气,对滋养体魄效用极佳,对少年的身体有着不小的益处。

掺杂了灵气的流水注定会变得极重,自高空落下更是威势不小,所以陈落羽能够坚持挥出三百剑,却是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有可能伤及筋骨。

看着身旁站定的曹泊,陈圣开口道:“从未见过你。”

曹泊愕然,“我上山数十年,你个第一天登上的家伙,说这话不觉得有些不合适?”

陈圣反问道:“的确未曾见过,有何不合适的?”

明显被噎住了的曹泊愣了一会,才一巴掌拍过来,看似无心落在陈圣肩上。

一席白衣被掌风带动,身子却是岿然不动。

曹泊有些悻悻然,“你这小子,明明是个修士,哪里来的这般强健体魄,看着也不像是金丹修士啊?”

陈圣有些意外,因为曹泊这一掌并没有动用任何的修为术法,乃是实实在在的肉身力道,着实不凡呐。

过了一会,曹泊忽然说道:“咱俩换拳?”

陈圣微微点头,抽身退出去几步,随后脚下猛地发力。

两个体魄都十分强壮的家伙一拳接着一拳,最终陈圣看着曹泊有些坚持不住了,便举手告饶,言说已到了极限。

曹泊将信将疑收回拳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身子拔高御风飞向瀑布上方。

陈圣揉着下巴,看来这一世因为自己境遇的不同,藏月山的处境也变了许多。

麻烦咯!

沿着原路返回,路过竹林之时陈圣心思微动,劈下不少翠竹,削成大小长短各不一的长剑插在地上,等着那位黑衣少年来日再来取用。

陈圣端详着地上的竹剑,怎么看怎么满意。

至于陈落羽会否满意,这点不需要质疑,自己瞧着喜欢,另一个自己又怎么会不喜欢?

白衣少年顺着石阶往下,隐隐感到山道两侧藏着好几人,修为皆在金丹境界,其中有两人气息掩藏的极好,陈圣只能发觉,探不出具体修为。

临近饭点,山中无半点炊烟,只有山顶上一座修缮的还算过得去的宅邸,其中有一老一少,此刻老人正以丹火煮着一锅鱼汤。

若是给旁人瞧见了,只怕是要吓一大跳去,以丹火炼药的某些大师们也要折服,因为老山主正用丹火一点一点剔除鱼肉其中杂质,嘴里边嘟囔着:“曹泊这厮懈怠了呀,捕上来的灵鱼品质越来越差,看来那天得去敲打敲打才行。”

说着,蓦然捂住嘴,做贼心虚般看了眼身旁不远处抱着剑鞘的弟子,讪讪笑道:“师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陈落羽置若罔闻,依旧神游天外。

直到锅中鲜香阵阵,少年才定定回神。

老山主拿着一只玉碗,刚舀了一勺鱼汤,扭头笑道:“小羽莫急,很快就好了。”

陈落羽笑笑,目光落在门外。

陈圣抱着三四条鱼以及一堆干柴,黑着一张脸,“小师叔,吃独食有些不太厚道吧?”

岂料刚说完就被老山主一个暴栗敲在脑门上,响得很,老人怒骂道:“谁让你偷抓潭里的灵鱼了?”

陈圣苦笑不得,“我这是从溪水里抓来的。”

说着抛过去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老山主仔细看过几遍,才嗤之以鼻,“这等凡俗食物也拿来果腹,不怕脏了修行?”

陈圣哑然,这老山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面子。

好事!

陈圣心中大慰,自顾自生火烤鱼,用的是一道火焰符箓,以竹片为纸绘就,给老山主吓得不轻。

老人围着陈圣啧啧了几圈,“我怎么不知道隐脉有擅长符箓一道的弟子,你小子不会是冒充的吧?”

陈圣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陈落羽双手捧着能够隔绝热量的玉碗,看着口头不屑,实则老老实实蹲坐在火堆旁,甚至还能偶尔指点陈圣几句烤鱼技巧的老人。

“陈圣啊,不是我说你,你这都烤焦了,哪里会好吃?”

“山主,您不是不喜欢吗?”

“咋!老夫好心指点,你还不乐意了?”

老人吹胡子瞪眼,陈圣只好满脸无奈道:“弟子错了,这条尚未烤焦的给您就是了。”

说着,陈圣果真递过去一条火候掌握极好的烤鱼,肥美鲜香。

老山主这才心满意足,看着这位数十年来唯一的后  进弟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当然了,再怎么喜欢也比不过小羽。

想到这里,老人神情稍稍黯淡了些许,随手丢下啃了一大口的鱼,拍着手掌起身,又蹲到陈落羽身旁去了。

陈圣双手皆攥着两条大肥鱼,哑然失笑,看着远处笑容和蔼的老人,心头一暖。

当年初上山那几年,老山主也是如此,只是陈圣再大些开始修行了,进境快得吓人了,老人就渐渐来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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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丹与阴世养伤完毕,就被接引使丢出山谷,恰好落在卢素面前。

给卢大管事吓得急忙就要喊人,结果看清是这两个家伙后指着黑袍少年的鼻子,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挺能跑啊,找遍了整个秘境都不见你们。”

刘金丹急急站定,悄然躲到一旁,生怕给这位心情明显不太好的管事逮到,平白无故挨上一顿骂,这可就不太妙了。

黑袍少年被骂得发愣,反应过来后刚要发怒,就被卢大管事一剑鞘拍下,“屁话少说,给你们俩各自安排了个护道人,到时他们会帮你们去争夺那十人之列。”

刘金丹闻言大喜,然后就瞥见卢大管事喝了口茶水,便悻悻然闭上嘴。

果不其然,卢素又接着说道:“刘供奉,你如今算是半个自家人,故而价格便宜些,日后到了掩日峰上,多炼制几件仙器出来就是了。”

刘金丹心说我炼你大爷,真当仙器是路边的大萝卜?

张口就来?

心中如此想,刘大供奉可没有胆子在卢管事面前说出来,当下苦哈哈道:“卢管事好意,刘某怕是无福消受。”

“咋的?”卢素瞪眼,“又不是要你立刻变出几件仙器,日后懂不懂,还是说你小子对将来能够炼制仙器没有信心,若是如此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你的供奉之位了。”

说着,卢素又扭头对阴世道:“至于你嘛,穷光蛋一个,又没啥本事,不如就在我掩日峰做个百年供奉,最好拉上你那个师傅一起,磕碜是磕碜了点,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

黑袍少年咧着嘴,满口答应,反正被卢管事盯上是跑不掉的,还不如早些将好处捞在手。

满意点了点头,卢素大手一挥,身后就有两个压境金丹走出,各自站定在刘金丹与阴世身旁。

刘金丹瞥了眼卢素身后还跟着的四人,有些意动,咽了口唾沫问道:“卢大管事,若我说愿意变成掩日峰完完全全的自家人,价格上能否再打个对折?”

卢素斜了他一眼,笑道:“行啊!何止对折,骨折都没问题!”

刘金丹立刻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道:“我堂堂多宝宗弟子,挂个供奉已经是极限,哪里能够真正另投他人门下,这等不忠不孝之事我刘金丹是万万做不得的。”

卢素笑了笑,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身后跟着的除了血妖与何道人之外,乃是他威逼利诱拉来的掩日峰供奉,记名的那种,都是山间野修,一听卢素开出的条件后便都爽快的答应了。

两人一个姓张,是中土散修,另一个则是东海遗民,家乡早已毁在大水之中,也是个无处可去的,故而被卢素简单忽悠一番后,便应承下供奉之位。

两位金丹供奉,哪里是如今的刘金丹能比的,况且只要刘金丹肯当供奉,哪怕是只挂了个名字,卢大管事就有把握,早晚将这个年轻人骗到手,哪里用得着多付出什么代价。

能不花钱的买卖,我卢素又不是大善人,多花一个子都觉得心疼。

青年道人摩挲着手里的龟甲玉钱,颇有种雨过天晴的豁然,起码接下来不用再担心被那些个金丹前辈记恨了。

想到这个道人就恨的牙痒痒,卢素这个黑心的家伙,每次碰到一个压境金丹,都要将这位道长好好吹嘘一番,说是全赖他的玄妙道术,才让卢素能够找到这些恨不得将自己埋藏在老鼠洞里的家伙。

最最该死的是血妖,每次卢素说得口干舌燥,再想不出溢美之词,这个老魔头就闪亮登场,恨不得掏空满肚子的辞藻。

两人一唱一和的结果就是,这一路走来,青年道人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身后投射来的目光,那是真的能杀人。

因此,青年道人看着刘金丹与阴世两位,颇有些得到解脱的意思。

就要将龟甲玉钱收入囊中,忽然瞧见卢素盯着这边,道人立马警觉道:“你要的人都给你找齐了,还要如何?”

卢素笑容灿烂,与血妖一左一右,后者狞笑道:“我劝你还是从了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道人立马认怂,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却没料到精明无比的卢大管事,竟然要谈一笔看着就稳亏的买卖。

“我可以让他们帮你去争。”卢素指着身后两位新供奉,对道人说道。

青年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生出一种荒唐至极的感觉,破天荒有了几分胆量,伸手摸了摸卢管事的额头,喃喃道:“见了鬼了。”

黑袍少年忽然开口:“你若想见鬼,我可帮你叫些游魂出来。”

刘金丹也是将目光投注过来,表示愿意帮忙,几张招邪的符箓他刘金丹还是拿得出的。

道人听完在心底跳脚大骂:“掩日峰就没一个正常人了?”

到了此刻,青年道人才发觉,一位金丹剑修,扶风李氏的弟子,邪道修士阴世,还有那明显在多宝宗地位极高的刘金丹。

这他娘什么恐怖的宗门?

这些人每一个放在寻常宗门里,那个不是捧在手心的心尖肉?

再加上卢素这么一位能够随手打杀压境金丹的大管事,最要命的是那些金丹修士大多都对卢管事十分敬畏,甚至有些还算是恐惧。

事实上有两件事青年道人没有发觉,掩日峰上最可怕的是那位时时刻刻立于首位的陈圣,以及卢素一路走来都在刻意拉拢。

包括与血妖那看似滑稽可笑,让青年道人懊悔不行的一唱一和,都是为此铺路,否则以卢素的性子,即便是找不到那些压境的老家伙们。

还不能闹出点大动静,惹得你接引使不得不亲自出面指路?

青年道人此刻通体冰凉,木然抬头看着卢素,苦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卢素愕然,旋即一巴掌摔在他后脑勺上,怒骂道:“保护了你一路,尽是做些亏本买卖,现在想死了?”

血妖在一旁附和道:“对!你小子想都不要想,欠债还钱!”

“对!”卢素一拍大腿,朗声道:“你小子没还清债务之前,想死都难!”

青年道人一翻白眼。

得!这是吃死自己了。

遂无奈道:“到底要如何给个痛快话吧。”

卢素嘿嘿一笑,“我会让他们帮你,但你也得拿出点实力,不许再藏着掖着,尽全力了做不到,算你没这福分,可要是被我知道你小子偷奸耍滑,白白错过一个池底捞宝的机会,可别怪我。”

卢大管事扬了扬拳头,血妖趁机放出一身恐怖气势。

青年道人脸色有些古怪,也只好悻悻然答应下,至少目前看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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