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凌晨4点，闹铃准时响起，刘初心磨蹭着不愿动弹，好半响才见一只胳膊从被窝里伸出，被冷空气袭击的肌肤瞬间布满了鸡皮疙瘩。
“嘶，好冷。”
她打了个寒颤，胳膊颤悠悠地朝床旁的凳子伸去，摸索着在手机屏幕上胡乱划拉几下。
室内又重归平静。
但她实在不愿离开暖和的被窝，便又在被子里赖了好一阵，才不得不艰难的爬起来。
刘初心没有马上开灯，而是在黑暗里闭目缓了缓神，再侧身看向窗外。
外面暗雾沉沉地看不清景象，还不时传来风“呜呜……”的嘶吼声。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家外出上班，刘初心心里有些不舍，但又隐隐觉得有些轻松。
摸索着穿戴整齐后，她出门打开客厅灯，分别去敲门叫爸爸和弟弟起床，他们今天有事要去霍都市，要和自己搭同一辆客车。
只不过到了霍都市后刘初心还要去坐高铁才能到达丽都。
刘初心拖着行李箱下楼，来到旁边厨房洗漱，冬晨的水异常冰凉，扑到脸上像是抹了一层冰，瞬间困意全无。
三人都收拾完毕后，刘初心上楼跟母亲辞行，在母亲的叮嘱声中下楼来，和父亲弟弟一起出了家门。
父亲刘默扛着行李走在前面，他们姐弟俩打着手电筒一前一后的跟在后面。
山风很大，刘初心额前的头发不断被风拂起挡住视线，手也被冻的生疼，她忍不住用衣袖将手卷起来再紧紧地贴在腰前侧。
一路上三人很少说话，只疾步赶路，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就只有远处偶尔经过的车子发出的鸣笛声。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刘默开口叮嘱女儿外出工作要照顾好自己，个人婚姻问题更要慎重。
刘初心都一一轻声应答着。
或许是离别将至，她心里对父母的怨怼少了许多，更多的却是对家人的不舍。
冽冽的冬风充满了萧败的味道，刘初心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吹的飘散零落，随风沉浮。
心下一半是温暖，一半是冰凉。
抬眼看向满天繁星，心下更是惆怅，星星这么多，却点不亮她此刻的心路茫茫。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镇上，已有不少人候在客车旁。
节后赶车最是拥挤，镇上每天只有一班去霍都市的车，错过了就得等到第二天。
他们来得不算晚，待司机开门放好行李后，车上的空位还有不少。
刘初心指着车子中间并排的两个位置，说道:“爸，你和弟弟坐这里吧，我去前面那个位置坐。”
“行，你去吧，别一会没座位了。”
“嗯，放心。”
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刘初心便开始发起呆来。
她是特意和他们分开坐的，因为她心里急需要一个单独的释放口。
车窗外的街道上，灯光昏暗，一两户人家亮起了灯火，偶尔有几声咳嗽声传出。
街道上不时传来人们疾行的脚步声，行李箱在地上蹭蹭蹭的滚动声。
赶车的人陆陆续续到来，司机也随即打开了灯，清点人数。
客车发动了，车内又恢复了黑暗，沿途停停歇歇，不断有人上车。
售票员的电话几乎没停过，都是询问她客车走了没，还能不能坐人，他们在哪里等着搭车。
车上座位在出发时就几乎满了，一路上又上了好些人，如今过道里也站了一半。
坐到终点站的只有三分之二的人，其他人只是搭其中一小段，或一半路程，或去赶集，或去串门。
一路上，时静，时闹，都是浓浓的家乡味儿。
刘初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安静地靠在座位上。
她把衣服上的帽子扯下来挡住视线，脸鼻也被围巾包裹住。
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独一无二，能包裹住她所有心神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刘初心微微抬眼，看向窗外，窗外的景物飞快向后倒退着，她与家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家被甩在了很远的地方，她的心也跟着跳出了那里。
回过神，刘初心缓缓收回目光，继续作低头垂眉状。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在帽子里睁大眼睛瞅着黑暗，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但慢慢的她的眼泪却一颗一颗不受控制的滚落出来，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将围巾湿透。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这一车坐的大部分都是老家的熟人，别过头装作看窗外的景致。
一边悄悄用纸擦着眼泪，身上的纸快用完了，却怎么也擦不干眼泪，到最后，她只得用手偷偷去揩。
揩着，揩着，她干脆停下了手，任它流个够吧，虽狼狈但也痛快。
鼻子里堵得厉害，呵呵，原来人流泪的时候，也会变成鼻涕虫啊。
窗外的风声绵延不绝，刘初心把脸凑到车窗上，嘶……好凉，她赶紧缩回脖子，不一会又是沉静如钟。
心里升起惆怅，身体像被寒风洗礼，刘初心从未如此清醒着，明白了一些多年来发生许多次，但从未重视的事情。
家人与她，她与家人，她们之间多年以来的相处模式究竟正确与否。
对与错。
从前的她，从未想过。
脑子里很乱，走马观花般的回放着最近的一系列事情，桩桩件件都难以忘怀。
刘初心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家人会这样对她，她们不是家人吗？
从前一直想念的家，如今于她而言，有忐忑，有阴影，有陌生感。
“买票了哈，大家都准备好零钱”，售票员开始在车上挨个收费，却不收她的车费，一问得知有人替她付了钱。
刘初心有些摸不清状况，“请问是谁帮我付钱了？”
“他帮你给的”，售票员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一个中年男人。
她侧身看去，心里更加奇怪了，我不认识他呀？
刘初心告诉售票员自己不认识对方，请售票员把钱退还给他。
可售票员不愿意，口里念叨着：“有人帮你给钱，你还不高兴啊”，一边径直朝前面收费去了。
既然售票员不愿意退钱，那她只能自己退。
想到父亲或许认识那个人，便打电话询问：“喂，爸。”
“嗯，怎么了？”
“刚刚有人帮我给了车费，是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刚刚售票员也不收我和你弟弟的钱，说是他帮忙给了车费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是谁呀？车费肯定要退给他呀。”
“你不认识，现在车上说话不方便，一会下车退给他就是了，下车再说。”
“哦，那就好，下车再说。”
被这件事一分神，刘初心的心情被冲淡了许多，连难闻的汽油味，也不那么冲鼻了。
一下车，他们便找到中年男人，要把车钱还给他。
可对方坚决不收，说小事一件不必在意。
刘初心悄悄问父亲对方是何人？
这才知道他就是那个黑黑的相亲对象的父亲，听说他这次是去霍都市照顾住院的家人。
在僵持中，最后因为对方赶着时间要走，且态度很坚决的不收钱，他们也不好一直拦着，退车费的事也就暂时搁置在这里了。
也是这个时候，刘初心才记住了相亲对象的名字，“郝仁”。
她不去想郝仁的父亲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因为她和郝仁不会有交集。
之前秦风也是她们一个镇子的人，她和秦风之间之所以流言蜚语传得如此厉害，除了有围观人员的吃瓜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两家距离太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牵扯出一段风波。
加上这次的事情也让刘初心看到了自己家人的另一面，她也不愿意再在距离家太近的地方考虑个人婚姻。
距离产生美，比邻是非多，适用于所有人。
“爸，这个事情怎么办？”知道跟相亲对象有关后，刘初心还是有些担忧。
“没事，我事情办完了过两天回家再去给他钱，你还要赶高铁，先坐公交走吧，别错过时间了。”
刘初心看了一下时间，确实不能再耽搁了，便说:“好，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
“我们没事，你到了丽都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路上慢一点，过马路注意看车。”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坐车。”
后来听家里说，他们几次在集市上碰见郝仁的父母亲，都没能给钱成功，他们家里坚决不收这个钱。
得知了这个情况，刘初心让父母暂时不要再去退了，等有合适的机会再来处理这个事情。
万般皆有因，有因必有果。
郝父的这个行为种下了‘因’，那么‘果’又会是什么呢？
此刻的刘初心还不得而知，如果她能未卜先知的话，或许……
可，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而此时远离家乡，身处丽都的刘初心，还沉浸在年后的余伤中，自照着凄凄哀哀，整天一副百般愁结的憔悴样。
旧事未了，又添新忧。
阴差阳错下，她竟和郝仁有了联系，罪魁祸首全是她那迟迟舍不得换，时常掉链子，经常死机的手机闹出的误会。
话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正在公交站台等车的刘初心无聊的摆弄着手机。
手机当初入手的便宜，不过几百。
因为她对手机的需求无非就是发发消息打打电话，所以也从不愿意多花钱在这些上面。
虽然它时常死机，反应不给力。
但她都是能用则用，不烂不换。
刘初心照常的点开□□，无意间看见□□联系人那里显示有新朋友。
“新朋友？”她有些疑惑，“哪来的新朋友？”
刘初心手贱的点进去看，呃，是他，那个黑黑的相亲对象。
她脑袋死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相亲时介绍人让她存了他的电话号码。
当时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着过后删了便是，结果就忘了。
等会还是把电话删了吧，心里这么想着，扫眼看到□□顶端显示有朋友新发的朋友圈，她便想点进去瞅瞅。
手指滑动，屏幕没反应了。
“又死机了”，刘初心嘟囔着，一边用力晃了晃手机，拍了拍背面，还是没反应。
她不耐烦的拿手指戳着屏幕，打算关机重启。
突然，“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铃声传来。
这是？
用手挡着光，朝手机屏幕看去，刘初心脑中响起了一片轰隆声。
屏幕上显示，它正在给郝仁发视频邀请，“卧槽”，刘初心低呼一声，赶紧不停地戳着屏幕想要挂断连线。
这时手机又卡死了，怎么也挂不断视频。
刘初心慌的一匹，突然脑袋里灵光一现，死死按住关机键。
手机终于关机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绷紧的神经缓了缓，幸好没有拨通，她暗自庆幸。
经过这一番折腾，刘初心更加嫌弃的看着手机，对它彻底没有爱了，好感度直接下降到－100％。
得嘞，换你没商量了。
心里又担忧起郝仁那边看到了视频邀请会不会疑虑？
他应该没我电话号码吧，未必会知道我是谁。
反正是意外，她问心无愧，随他怎样猜测。
晚上回家，刘初心正坐床上玩着手机。
突然，□□弹出了一条打招呼的消息：“你好(w)”，一看发送人正是郝仁。
又不认识，有啥好的，心里虽是这么想，但刘初心还是客套的回复，“你好啊”。
郝仁：“请问你是？感觉好像认识。”
见他这么说，刘初心知道这娃估计清楚自己是谁。
她也懒得管弯抹角，单刀直入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前有见过一面，是老乡。今天手机死机，不小心点错了，抱歉哈。”
郝仁：“在哪里见过啊？”
“过年的时候在集市上相过亲，初五那天”，她干脆直白地亮明了身份，遮遮掩掩对方指不定会胡思乱想。
刘初心又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当时介绍人让留了你的号码，今天我用□□的时候，手机死机了，点屏幕的时候手机明明没反应，但不知怎么竟然发视频到你那里去了，抱歉哈。”“你知道新存进通讯录的手机号码都会出现在□□新朋友那里的嘛，所以才会闹出这个乌龙哈。”
郝仁：“哦，是这样啊，我知道□□有这个功能。”
刘初心：“嗯，我就是这个原因才发错了消息的，那行吧，事情跟你说清楚了我就先下□□了。”
郝仁：“你吃饭了吗？”
刘初心：“吃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说了哈。”
郝仁：“那好吧，你先忙。”
刘初心：“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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