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冲突
在这个春节里,刘初心的内心饱受煎熬,在各种“为她好”的声音里慌张失措,小心翼翼。
好像除了她之外的每个人都比她更加痛彻心扉。
无论是走亲戚还是别家来串门,臻爱女说着说着都会提到女儿的事情,一副愁绪满腹的样子。
一边诉苦女儿的不听话,一边随口的贬低自己的女儿。
旁人听了个乐子,嘴上宽慰她几句,她反而更加来劲。
这天,家里架起了大柴烧火取暖,一大家子人几乎都到齐了,这么整齐的聚首也是过年才有的现象。
大家围坐成一圈,聊些家长里短,磕着瓜子吃着水果,氛围好不轻松。
“初心交男朋友了没有?”余琴婶子突然抛出了话题。
刘初心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臻爱女一下子就接住了这个话题。
“哎,余琴啊,提起这个我心里就是气,好好的一个事情被她弄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让我们父母省心,今年这个年都过得不舒心。”
“究竟是咋回事嘛?我听说初心交了男朋友呀。”
“他们前两天分了,现在这些年轻人我也看不懂了,天天这不合适那不合适,不知道她想找个什么样的。”
臻爱女一股脑倒出自己的烦忧:“这种性格以后有她的苦头吃,秦风那么老实的人都受不了她的脾气,她一天还东挑西选。”
“我挺心疼秦风那孩子,被她耽搁了一年,我在镇子里遇见他亲戚我这脸上都是不好意思的。”
“我看她总要挑个漏油的灯盏。”
母亲的言语,令一旁的刘初心神情尴尬,坐立不安。
她每天在家里看父母的脸色,忍受他们随口就来的责怪甚至是刻薄的言辞,早已身心疲惫。
今天有这么多人在场,母亲又这样随意贬低她。
刘初心想说些什么,又觉心情起伏不定,脑中也一片空白。
她克制住情绪,缓了缓神。
眼见母亲越说越多,刘初心只觉一股热气直充脑门:“不要说了。”
“你说什么?”臻爱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说了。”
“你在跟谁说话,你这是什么语气?”臻爱女顿觉被女儿在人前下了面子,语气生硬的想要呵退她。
“我说,你不要再说了。”不过几个字,刘初心却觉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艰难,干涩。
看到女儿如此让自己没脸,臻爱女生气了,说道:“嘿,我又没有说你什么,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你这个样子我看你还想动手打我勒。”
刘初心无言以对,只看着母亲。
眼见情形不对劲,身边的人赶紧拉着臻爱女的胳膊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过年大家就高高兴兴的过年。初心还小,她的事情她会处理好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边对刘初心说道:“你妈也是关心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臻爱女黑着脸别过了头。
刘初心低垂着头,紧盯着脚下。
气氛一时有些沉静,不过几秒钟,就又忽的热闹起来。
这是刘初心第一次打断母亲的话,也是第一次人前没给母亲留面子。
以往她事事退让并不是怕事,只是不舍让家人不乐,所以,她宁愿自己受着,也想小心地呵护着父母的一丝开心。
可如今的他们实在太过分了,逼迫的她无法再忽视这一切。
自分手以后,白天听着他们的指责或辱骂,夜晚独自躲在被窝里落泪。
这个以往带给刘初心温暖的港湾,现在只余伤痛。
她想阻止这一切,却又不得其法。
独处的时候,刘初心总是胡思乱想,脑子里仿佛有许多声音,他们争吵不休,相互推诿。
恍惚中,她听见有声音在呼唤着“救我。”
是谁?
你在哪里?
救谁?
某一天晚上,她来了,在梦中与刘初心见面。
刘初心不认识她,但看到她的那一刻,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是那么的亲切,通身散发着白润的光芒,不发一言只微笑着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刘初心,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刘初心扑上去拥抱着她大哭起来,好似对相识许久的老友一般释放着心里的委屈。
她只轻轻的抱住了她,没有任何言语,但刘初心却已感受到了最大的安心。
刘初心觉得,她终于来了,来救她来了。
在抱着她的那一刻,刘初心终于明白,那求救声就是她自己呀!
那是灵魂深处的另一个她在梦里救自己。
为什么唯一的温暖却是来自梦中?是自我的开始觉醒,还是不敢面对现实的逃避?
梦醒时,眼角泪痕未干,枕巾斑斑泪渍,但心里却留有余温。
梦外,面对所有的指责,刘初心依然无力反抗,或者说是多年的性格使然。
“长辈即使是错了,你也不能反驳”的教育方式,让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一切。
习惯了唯父母之命俯首帖耳,也让她难辨是非。
或许是最近心神不稳,刘初心感受到了许多从前不曾体会过的东西。
就说春节吧,如今春节的意义,越来越多元化。
不再是纯粹的阖家团圆,也再没有从前那般简单的一二三四。
新年,早已变得多姿多彩。
少了一分纯粹,少了一分真心,少了一分坦然……
大家见面,最喜欢打探的就是工作、薪资及婚姻情况。
各方面条件都一般,方能取悦他人。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甚至平庸的。
大概,只有真正内心纯善的人,才会真诚的盼望他人更好。
不妒忌,不八卦,不左右逢源,各自脚踏实地的过自己的生活,才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
这本是人人可拥有,人人触手可及的。
但,却少有人企及。
相信每一个回家过年的单身青年,大多都经历过新年别有的特殊经历——相亲。
这是父母为儿女们精心准备的一场盛宴。
短短几天,难得回家与父母团聚的儿女们,大部分时间却都奔走在相亲的道路上。
儿女们或抗拒,或妥协,或应付,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像大白菜一样被人点头评足。
白菜总有价,但你可能还不及白菜价。
显然,分手后的刘初心,也免不了成为待价而沽的菜帮子。
去镇上赶个集,都会被拉着相一场亲。
夸张的是,她当天才分手,第二天就有人得到消息前来说亲。
老家信息的传播速度真是快呀!
而臻爱女夫妇,一边继续对女儿前一段分手往事怒其不争,批评指责。
一边又接受别人抛来的橄榄枝,让女儿去相亲。
不考虑两个人合不合适,好像是个男的都可以,甚至有的连介绍人自己都不清楚介绍的对象有哪些黑历史。
介绍人一般的说辞都是:“人老实,有上进心。”
刘初心的父母也不挑剔,常说:“人虽然学历不高,身高长相也一般,工作暂时也不稳定,但是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都是老实人。老实人你嫁过去才不会吃亏,以后你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房子车子慢慢都会有,他的工作也可以慢慢找,再说了年轻人还怕找不到事情做吗?你们的小日子照样能过的红红火火。”
父母希望她找一个学历,家境各方面条件都稍微差一些的对象。
他们认为,只有那样,男的才会老实,即使有不轨的心思,也有心无力。
父母尤其叮嘱她:“不要找城市里的人,那样的家庭,不会瞧得上我们,对我们父母也不会好。”
相亲过程中,八字还没一撇,就有声音要求刘初心辞去在丽都市的工作,跟着相亲对象去他工作的城市上班,还口口声声帮她也找一份工作。
闻言,刘初心哑言。
脑袋里闪出无数个问号,自己明明有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还算稳定,有周末双休,也有五险一金。
虽然只是温饱,但也比跟着一个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去外省某生活好吧。
况且自己从读大学就来了丽都市,早已熟悉这个城市,所有的朋友圈也在这个城市。
为什么父母觉得男的帮她找一份洗碗刷盘子的工作,也是她的幸事?
明明工资待遇,工作环境,样样都及不上自己现有的一切。
自己的一切在他们眼里就这样毫不重要,毫无意义吗?
仅仅只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有个依靠。
刘初心跟父母提出了自己的异议,却得到了另一种说法:“工作哪里都能找,你那个工作工资也就那样,以后家里撑起一片天的还是男人,你有听说过有哪个女人能养家糊口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你好好打理好家里,性格好些,男的才会对你好。再说了,两个人就要在一处才好,一个在省外,一个在省内,始终不是个事。”
在和父母的交谈中,刘初心明白了,父母心中的幸福婚姻生活和自己想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他们看来,好的婚姻生活是妻子做好自己的本份,每天在家打理好家务,做好饭,留一盏温馨的灯,等丈夫回家。
而丈夫只要每个月能把钱拿回家,就算得上是好男人。
刘初心满脸错愕,心中有些犹疑和茫然,她不是很能接受父母的想法,但也不敢对他们的话直接提出异议。
只是她从不知道女性在他们眼里是如此毫无地位的,一言不合是可以被男人随意赶出家门的。
父亲刘默常说:“你不改一改脾气,以后总要挨打嘛。男的不要你了,想把你赶出去你就只有干受着。”
尽管被视为叛逆,视为不知好歹,刘初心仍不能接受父母的封建古板思想。
所以,与大多相亲对象都是一面之缘后便不再联系,基本上也相安无事。
只一个例外,交流不过五句话,莫名就赢得了他“小懒猪”的爱称。
呕……
刘初心没有搭理他,以为跟以往一样不了了之。
过了几天才得知,对方到处说是自己看不上刘初心。
大年初五,清晨,一阵电话铃声将刘初心从梦中吵醒。
是母亲的电话,又是让她去相亲。
刘初心不想去。
臻爱女劝说,只是让她上集市去见一面,去看一眼就行,如果见面后不满意,也不会勉强她。
刘初心还是不想去,但母亲说自己不好推辞,因为都是熟人,都答应对方了。
并一再让女儿穿戴整齐,别失了颜面。
在不时的催促声中,刘初心满腹牢骚的到了那里。
留着齐耳短发的她穿着鹅黄色的短棉衣,黑色齐膝裙,乌红色的提包随意在手里荡着秋千。
刘初心面色不虞的跟在介绍人身旁,年初的集市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但这份热闹,与她无关。
介绍人指着不远处一男的,告诉她那就是今天的相亲对象。
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缝隙,刘初心心不在焉的抬眉瞟去。
呃……
虽然来之前已经初步了解了对方的情况,高中毕业,在工地上开车,虽然比她大一岁,但据说已工作近十年。
果然,是他们口中的老实人形象。
个子不高,长相一般,黑黑的,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工装,手里还拎着个塑料瓶。
例行公事的留了联系方式,相亲结束。
意外的是,这次家里人也一致觉得不合适,在几天后男方托介绍人来询问的时候,也就一口回绝了。
本以为不过是新年的小插曲,谁又知,搅动浪潮遮天蔽日,安宁自此与卿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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