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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第171章


柳简站在时玉书身边,听着身后有脚步声,当即回头去瞧,外头走进来一人,方正脸上桃花眼,正是大理寺寺丞崔至,他脚步很急,至堂中先朝着上道行了几道礼,后才向时玉书:“少卿,人带来了。”

        时玉书当即与宋樊济解释:“要断宋二公子的案子,须再审一人。”

        宋樊济摆了摆手,下令让崔至将人领进来。

        柳简便看着崔至从堂中退下,没一会工夫又走了进来,身后是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着一个面容老实的男子,瞧着好像是被吓到了,走路都有些飘,前行全靠两旁的衙役半扶半拉。

        一入堂中,两个衙役便撤了手,还没等人提醒,他便一下跪在了地上,堂上坐的何人他都没看,就径直叩拜下去:“草民余诀拜见老爷。”

        崔至提醒道:“堂上坐的是陛下,不是老爷。”

        “陛、陛下!”

        余诀一下抬起头,见了同坐在堂上的一男一女,男子不怒自威,女子雍容华贵,他在京都活了将近三十载,边观大黎旁处,已算得是离陛下都近的百姓了,可从来都只是隔着数不清的人头,远远看个轿子。

        于他而言,天子不过是那轿子里若隐若现的黑发。

        可眼下,他离这大黎的君王这般近,近得甚至能看到他乌黑的眼珠子。

        他更胆战心惊,赶忙低了头:“草民余诀拜见陛下,陛下、陛下老爷万岁。”

        宋樊济并不怪罪他的慌乱,只看向时玉书:“时卿,你说星衡之死与这个女子无关,那便将真相速速道来吧。”

        早见了余诀被押进公堂的归弦绝望闭上了眼,只可惜余诀被眼下所吓,竟还未曾留意到她。

        时玉书应是:“宋二公子之死,并非是归弦所为,她认下这桩罪过,实则是为了替旁人顶罪。”

        打量宋文衡的目光更加光明正大了,宋文衡脸色苍白,却无力争辨,他自持问心无愧,将头昂起,任由着旁人猜疑。

        时玉书并无意卖关子,他伸手指向余诀:“替的,便是他,余诀。”

        此言一出,一堂皆惊,即便是秋梧,都露出些许疑惑神色。

        宋安济已缓过些许,却是想不通眼前这个布衣百姓,怎么会与自己的儿子有关联:“你与我儿,有何仇怨?”

        余诀循着声音抬眼望去,见也是一华衣男子,亦不识得,只摇了摇头:“这位老爷、又是……”

        时玉书如炬目光射向他:“余诀,你杀的人你忘了吗,这便是你杀的那人的父亲!”

        柳简心中狂跳起来,在余诀出现在大理寺前,时玉书并未审过他。为了拦下宋樊济往昭明山去,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揭开近日在京都的诸桩案子,可若是稍有偏差,那么今日突然被打断的祭典,将带给她们无法想象的恶果。

        时玉书却无犹疑之色,他注视着余诀,看着他的由茫然变成惊惧,却犹抱侥幸地开口:“我杀的……我杀了何人?”

        宋樊济亦看向余诀:“此人是何身份?星衡怎会与他相识?”

        时玉书答道:“此人乃是昌明坊铁匠铺的打铁匠,依微臣之见,宋二公子与他,并不相识,亦无仇怨。”

        秋梧抬眼落到柳简身上,又轻飘飘地移开,她向时玉书道:“既不相识,又无仇怨,他怎会杀了宋二公子?”她轻声道:“若本宫不曾记错,宋二公子虽年不至弱冠,却已经在湖川军中做了将领,前年归京时,也曾与京中公子比试,功夫并不低,此人又是如何杀得了宋二公子的呢?”

        时玉书使人将先前从归弦处查得一应物证呈上,他解释道:“凶手杀害宋二公子,正是因为他们不相识。”

        此话让堂上一众人再生疑惑:怎么不相识,反而成了杀人的理由?

        但时玉书未先解释这个问题,他答了秋梧的第二问:“其实归弦已然将作案手法说明,凶手以瓦罐砸了宋二公子,在宋二公子尚有余力时,再以利器将其杀害,事后布置了酒楼的现场,宋二公子头上的伤,是在脑后,说明凶手伤宋二公子,第一击,是偷袭,二公子功夫虽高,可却无防备,等他有反应之后,凶手却已拿出了利刃……”

        “倘若凶手不是归弦,那她又是如何知晓杀人的手法?为何从她身上,搜得证物?”宋樊济猜测道:“是凶手告诉归弦的?”

        “也许,是她就在现场。”

        宋安济沉声问道:“那是他二人合谋杀了我儿?”

        时玉书道:“倘若是合谋,行事不会如此莽撞。

        “我想,当日情形,当是如此。”时玉书偏头看向跪在一处的两人:“归弦先入酒楼,或许在她并未留意时,凶手随她进了酒楼,而在她入得宋二公子席中时,凶手带着瓦罐入内,而后杀害了宋二公子,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致于酒楼外小二也仅仅是听到了一声碎裂之音,等小二上来唤时,凶手便以打翻了酒掩盖过去。宋二公子是贵人,酒楼小二不敢随意入内,送了酒在外间,有人接过便离开了,却不知,接过酒的,却并非是宋二公子,而是凶手。”

        宋樊济想了想:“朕见过刑部递的公文,上有述,屋内皆乱,倘若小二曾入了屋中,即是外间,也当能瞧见那一屋不堪,怎地就无反应?”

        “因为屋中的杂乱,是在小二送酒后才乱的,且这屋中之乱,非是打斗时所为,故而酒楼的伙计也未听到声音。”

        宋樊济更为疑惑:“什么?你不是说,在小二送酒前,星衡便已身死,若他已然身死,凶手不忙着离开,反而却留下将屋中的所有打乱,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时玉书答道:“不,是有人想掩盖真正凶手曾来过现场……”他看向归弦:“或许从宋二公子身死的那一刻起,她便想好了要替凶手顶罪,所以她布置了现场、让真正的凶手离开京都、再设计自己被抓……只是她不曾想到,那个凶手并未如她所设想的那般远离,而是跟随着一个商队,再度回到京都。”

        众人目光落在余诀身上,看着这个面容有些憨厚的男子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恐惧神色,不免暗自摇头。

        比起这个遇事无主的老实打铁匠,那个方才言辞激烈、杀机充分的归弦,好像更像一个因怨恨过往而动手杀人的罪犯,可到底一句人不可貌相,案件如何,看得是证据。

        秋梧忍不住问道:“少卿说得在理,可无论是归弦姑娘所述,还是如少卿推断,杀人之事都是一人所为,既然归弦姑娘已经承认,为何少卿却以为是旁人所为?”

        时玉书看着一地的证物,从其中拿起两块瓦片:“这是在屋中所寻瓦片,另一片是武侯们从归弦家中取得的证物,二者材质相同,断口亦可合起,可见原本便是一物,敢问归弦姑娘,你曾道是拿瓦罐砸伤宋二公子,不知这瓦罐是自何处寻得?”

        归弦抿了下唇:“随手拿得,记不清了。”

        时玉书低头问道:“依你所言,你入酒楼本为送画而去,而至席间,才起杀意?”

        她方才证词便是如此,自然不可辩驳。

        时玉书得了她迟疑地点头,抬首向堂上:“这种瓦罐,是寻常百姓家中蓄水、炊具之用,而酒楼之中装饰摆件,皆为大肚瓷瓶,倘若归弦临时起意,那么杀人的凶器只会是屋中瓷瓶,而非在酒楼中轻易寻不见的瓦罐。”

        归弦眼睛眯了眯,显露出一分迷茫神色。

        一片瓦罐的碎片,便断清了她的嫌疑。

        她那些自以为是的说辞,竟从一开始,便已经露出了破绽。

        “瓦罐碎片,仅可证杀人者并非归弦。”时玉书看向余诀:“定下你罪过的,是宋二公子腹部的伤口。”

        他将尸检单拿起,轻声念道:“腹部伤,深长三寸三,浅长三寸,深三道、浅八道,伤薄、痕细长……你曾在大理寺前欲伤柳姑娘,那时大理寺对你手中利器有详记……你的那把利刃无护、无柄,从宋二公子伤口的数量和力度,想必的你的手上,也会留下伤处。”

        他示意了一下左右,立即有官吏上前将的紧握的手掰开——其实不必掰开,因为他的虎口至整个掌心,是深可见骨头的伤口,许是这几日匆忙,他连包扎都最没有好好包扎,只以一条蓝黑色的粗布束着伤口,眼下将粗布拿开,伤口周边已经白得起皱。

        痛意让他额上生出冷汗来,使他不敢挣扎。

        时玉书又拿起原先裹着瓦片、沾着血迹的布,他看着手中边缘并不齐整的碎布,语气平淡:“看来这片布,亦是你的。”

        “是,那个公子,是我杀的。”

        余诀眼眶里盛满了泪水,柳简看到他捏紧了拳头,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他们都说弦娘杀了人,要抓她,可我的弦娘只是个弱女子,怎么会可能会杀人,京都抓她的人太多,我想她一定是躲了起来,我找了许多地方,我想告诉她,哪怕整个大黎的人都不相信她,我都信她不曾行下那等恶行……可我从城中找到城外,甚至连我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都去找了,都没有找到她。”

        他吸了下鼻子,已然认出了跪在他身边的女子是何人,他深情地看向那个低着头的女子,声音温柔:“但那天我在街上走着,突然就看到了你了,我喊过你的名字,可能是街上的人太多,你没有听不见。那时我看到了大理寺的人,我怕你有危险,就跟了上去……我看到你站在一扇门前,很害怕、很不安,那扇门打开,我看到了一个穿得很好的公子喊你进去了。我想,他就是那个打你的主子了。”

        归弦怔怔抬起头望着他,震惊至极点,反而使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冷漠:“你、你是因为这个……”

        余诀跪爬向她一步,却吓得归弦向一旁倒坐,余诀道:“你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倘若再被打一回,该多疼啊……”

        时玉书看着他:“所以,你就杀了宋二公子?”

        余诀低下头,对于杀人之迹,他觉得很是羞愧,甚至有些害怕,他说:“那个瓦罐、有些裂开了,我想拿去补一下……因为看到了弦娘,我便一直抱着,然后我敲门进了屋子,用它……打了那个公子……等他不动了,我才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弦娘哆哆嗦嗦地让我离开,我不肯,我本来是想去衙门的,但她说,那个公子不是普通人,若是到衙门,我们都得死,我不怕死,但弦娘给那个公子当婢女,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不想她有事,便听了她的话。”

        必然是弦娘让余诀离开京都了,但柳简不明白,余诀为了归弦能杀人,又为何会丢下归弦一个人离开京都:“她说了什么?”

        余诀看了一眼归弦,后者已然绝望,双目无神看着地上,他抿了下唇,答道:“弦娘说,我杀了人,等人家发现,我肯定走不了,所以要我先躲在东市,等开了坊门,就跑出京都,她没有杀人,就算旁人知道了,也不会将罪过怪到她身上,她还有些细软,要回去拿,她教我在京都城外等着,她拿了行囊包裹,就与我私奔,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他看着归弦,有些自责:“我在京都城外,等了你一整天,可一直没看到你来,我想,我有些担心……直到方才,我才明白,原来你是想替我顶罪,弦娘,你怎么这么傻,虽然我们没有拜堂成亲,可在我心里,我已经将你看作了我的妻子,这世上哪有做相公的做了错事,反而让自己的妻子顶罪的道理。”

        “不要叫我弦娘。”

        归弦跪坐在地,佛说因果,她此刻才觉这二字之重,她此时所承的果,皆始她种的因,她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她郑重道:“我不是弦娘,我本是宁州沉月楼里的娘子,与你种种,皆是欺哄于你。”

        余诀激动的神色一下便愣在了脸上,他眼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目光,自顾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若哄我,那日尽可一走便是,为何应下要与我私奔……”

        “我生平最不喜欠人恩情。”归弦抹了一把眼泪:“你因我杀了人,我便将这命还你。只你固执又太蠢,我才编了一两句谎话哄你离开,偏你逃都不知逃,左右你我都将落罪送命,我便与你实话说了,我早有心慕之人,却绝非是你。”

        余诀怔怔看着归弦,好像已经不再认识眼前的女子一般,他犹豫着开口:“所以,弦娘是假的,要嫁我是假的,与我私奔也是假的……”

        他看着归弦红着眼眶落泪的模样,已是不能理解,分明被骗的自己,怎么她竟哭了,他颤颤伸出手,想替她拭泪,又想起归弦说她已有心慕之人,手又顿在半空,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这样,也好。”

        街头的老许头说,人活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两个过了许久许久都忘不了时候,是那种一想到就觉得眼前的苦日子都不苦的时候。

        可回看自己这一生,余诀竟不知想停在哪段回忆中,幼年与兄长相依为命,少年在打铁铺中受尽嘲讽冷意,如今因一段谎言行下杀人罪行。

        哦……

        他想到了。

        那是一个冬天,过年时节,万家团圆,烟火满京都。兄长用替人家抄书换得的十余铜板,买了两个大肉饼。

        他们坐在桥头,抬头看着烟火,吃着刚出炉的肉饼,肉饼烫得他嘴都歪了,吸气之际他听见兄长祝他新年安康,一生无忧。

        故人不再,旧时蒙尘。

        他这一生,少无无忧时。

        余诀突然站起,冲向一旁。

        今日是立冬日,再过不久,整个京都的红梅花都会盛开。

        大理寺,今日开了第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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