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待一切安排就绪,决战之期已经不远。
真玉行祭天大典,率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征而去。
百官同玉京百姓迤逦送到城外。
等到最后一批追随相送的百姓身影也被慢慢丢在后面的时候,真玉立刻就被灵翰塞回了宽大的马车里。
真玉抱怨说:“朕觉得坐在外面挺好的。这里面像个笼子一样。连窗子也不许开。”
灵翰说:“马车骨架都是铁制,四壁和车顶也都经层层处理,箭射不进,枪捅不破。陛下待在里面,臣等会很放心。”
真玉说:“可朕还没出过京,想要一路看看风景。”
灵翰哄她:“雁来去巡视了,等她回来,有她在身边时,陛下再出去吧。”
真玉说:“你不是已经在沿途各处城镇提早埋下眼线监视了吗?雁来也派出数个小队的骑兵,来回飞马探视,怎么现在她还要去巡视。”
灵翰说:“虽然做了各种安排,但为了确保陛下万无一失,臣和雁来还是要交替每日巡视两次才行。陛下先回马车中吧。”
真玉虽不情愿,但是也知道自己这趟出行,雁来和灵翰压力之巨。不好再给她们添烦。只好乖乖待在马车里。
马车极其宽大,里面有几个宫人伺候。她环顾四周,说:“曾和睿,你简直是把整个天女宫给朕搬来了。”她指指曾和睿正在泡的茶:“就连这茶具都是朕平时用的。”
曾和睿一边给她沏茶一边说:“臣是怕陛下远行不惯,所以一切都尽量如天女宫中一般。”器物,宫人,御厨,若不是真玉的凤床实在太大,只怕也会搬了来。
她温柔问:“陛下从一早撑到现在,要不要歪一歪?臣等先退到外间?”
马车中间设了道间隔,以备真玉不想被人打扰时,寻常宫人就在外间听唤。
真玉说:“把温谨叫来陪朕说话吧。”
温谨被召到真玉的马车上。他心中忐忑,说自己不应在众目睽睽下公然与天女同车,会让人以为真玉荒唐无行。
真玉抛过一份文书示意他看。
温谨打开,看了两行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了真玉一眼:“陛下……”
真玉示意他噤声:“这是绝密,不可泄露。你且看着,若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再与朕说。”
温谨点头,认真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雁来回来复命。真玉说要吹风。雁来就找了匹马给她。
真玉骑在马上,果然觉得比闷在马车里要舒服多了,她与雁来并辔而行。
真玉看了一会儿沿途风景,就游目四顾,见身后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前面坐着期钰。他显然也是不肯闷在马车里,在外面摆了个小几,慢慢地饮茶。
期钰自负美貌,仪态端庄,目不斜视,喝茶的样子优雅从容,一举一动皆可入画。周围兵将虽知不应该,还是会找种种机会,偷偷瞄上他一眼。
只是他终究贪玩坏心,一个副将刚回过头来偷看他,期钰转脸对她露齿一笑。那副将不防突然与美人对了个眼,心中紧张激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她本是在马上,晃一下就滚落了下去。
期钰大笑起来。刚才沉静温文的皇室风范荡然无存。副将灰头土脸地爬上马,再也不敢往前赶了。
期钰见真玉在回头看她,冲她挥挥手,呲了呲牙。
真玉这才发现期钰促狭,用墨汁把几颗牙齿涂黑。他刚才呲牙一笑,那副将并不是被美人倾倒,而是突然看到他的牙,心中一惊掉下马的。
真玉很是无语,不想理他,转回头来对雁来说:“三皇兄装模作样一番,故意逗人,实在顽劣,还跟小时候一样。上次听锦风明雪说,女人最喜欢的是如大家公子般的花郎,和如花郎般的大家公子。原来三皇兄是得了这般真意,怪不得年年都是美人榜的魁首。”
雁来说:“陛下为什么要带三长皇子出来?”
真玉说:“朕带了温谨和彭羁,又早早把二皇兄派去荼州。三皇兄吵着要出来,说不能厚此薄彼。朕也不好回绝。”
说到这里,雁来问:“臣还想问陛下有没有收到盼钰的信,他最近如何了?”
盼钰和林随被真玉派去掌管男营,那里完全封闭,与外界不通音讯。只有盼钰和林随可以向真玉传递信息。所以这些日子来,雁来想要知道盼钰的消息,都要找真玉打听。
真玉说:“盼钰好得很,说他学会了骑马,因为太阳晒得多,也变黑了一些。还让朕告诉你说,他很想你。”
雁来听得喜滋滋的。又抱怨说:“陛下为何搞得神神秘秘,因为要由陛下转告,盼钰跟臣连句体己话都不好说。”
真玉说:“咱们不正在赶往荼州的吗?等到了荼州,你自然就能解相思之苦了。”
彭羁也在队伍中,他并不轻易抛头露面,他的人在军中过了明路,不断把从椿国获取的信息报给真玉。
于是众人得知,椿帝果然调派大军驻扎在凤池关外。真玉从玉京中动身数日后,椿帝也带兵出了京城,往凤池关而去。算算时间,两位帝王应该是同时到达战场。
真玉笑说:“椿帝没有早早过去,以逸待劳,也算义气。朕简直觉得她是真的想跟朕正面打一场了。”
彭羁皱着眉头说:“陛下不要掉以轻心。逆帝越是做出守诺的样子,反而代表她心中把握越大。”
真玉点头:“朕知道。椿帝不屑于作假,是因为归正书的事已经捅开,她明白你会把椿国动向报给朕。她也不在意让自己的兵力总数和粮草状况传入朕的耳中,是因为这些都是诱饵。诱朕上钩。”
大军一路疾行,每日清晨即起,中午原地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行军,一直到天晚方才饮食休息。沿路城镇都不曾停留。当地官员只能骑着马跟着真玉的马车走一段,送一些风仪土产,就只能看真玉带着大军远去。
就这样一路赶到荼州。荼州知府孟远图率众在边界处迎驾,请真玉驾幸府衙休息。
真玉照例谢绝,直接带人去了凤池关。入主中军大营。
这里总计驻扎了六十万大军,其中十万是男军。椿帝则带来三十五万大军,七万是男军。
真玉召集各路将军每日来中军议事,这些人当初都是她亲自任命。后来金满羽被架空,真玉与这些将军直接联系,对她们很是熟悉。其中林随是唯一男将,年纪又最小,原本为众人轻视,经过几日相处,众人见他对战事很有见地,纷纷刮目相看。
大战之前,循例两国君王会先见一面。
见面之处选定在边界处一座矮矮的秃山上,两国皇帝各自身边只带一名护卫,在山顶相会。
真玉终于见到了椿帝。
椿帝六十余岁,头发半白,青黑色印记浮凸在她的半张脸上。让这张脸显得怪异狰狞。
椿帝说:“常人若如你这样久视朕的脸,朕早就令人当场杖杀了。”
真玉说:“女子无丑相。椿帝又何必如此在意外貌?”
椿帝冷笑说:“朕本天命之君,却因相貌被亲妹夺了皇位,怎能不恨?”
她又说:“朕以为玉朝的小皇帝会不敢应战。没想到你倒真如人所说,有几分血勇之气。”
真玉微笑说:“朕身后有六十万大军,几乎倍于椿帝。朕有何不敢?”
椿帝笑了下:“也是。”她转了话题问,“听说你大张声势地带来了罪帝遗子?”
真玉想,彭羁把椿帝称为逆帝,椿帝倒把彭羁的母亲称为罪帝。她答说:“是,朕带着彭羁随行。在你之后,他将是新的椿王。”
椿帝重复她的话:“椿……王?”
真玉说:“败则俯首称臣。这不是你亲自公示天下的吗?”她说,“朕扶植彭羁,本来打的主意就是让他称臣,如此一来,他在椿史上必然会留个骂名。朕心中也不免会微觉歉疚。现在你主动揽下这个骂名,朕要替彭羁谢你。”
椿帝笑了:“小皇帝很有锐气,笃定自己会赢。”
她说:“人啊,总要为年轻付出点代价。”
真玉说:“也不只是年轻人易冲动犯错。年高者也往往会因为执着于某事,而铸成大错。就像椿帝你。”
椿帝说:“你觉得我有何执着之处?”
真玉说:“因你相貌,旧帝取代你为帝。所以你恨了她一辈子。恨到杀了她还不够,你还想要对所有人证明你比她英明,一开始就应该由你来做这个皇帝。
椿帝说:“朕本来就比她强。”
真玉说:“旧帝有一件好处,一件坏处。好处是她在位期间,椿国国力空前强盛;坏处则是她不自量力攻打玉朝,最后又将椿国陷入泥潭。”
她冷笑说:“你想要胜过令妹,但是椿国战后景况惨淡,无论如何进取,在你有生之年,也无法让椿国比旧帝时更加富强。可是你太想赢她了。所以一有人告诉你,只要你愿意配合,玉朝会拱手割地给你。为了达此不世之功,你轻而易举地被人诱惑,与我朝为敌。”
椿帝说:“小皇帝,你说这个是想劝朕停手吗?朕也不是不能考虑,只要你答应同样的条件,再把罪帝遗子交给朕,朕就可以告诉你,贵国作乱的是何人。”
真玉说:“不,朕不希望你停手。朕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赢你。朕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你为了一己执念,倾一国之力,去做阴谋诡计之人的手中刀。单凭这一点,你就远输令妹。”
椿帝说:“未到终局,怎定胜负?三日后,你我战场相见。到时再看笑到最后的是哪个。”
话已说尽。两人同时勒马转身而去。
真玉回到营地,命人速传荼州知府入见。
荼州知府孟远图入见。她大约四十出头年纪,文质彬彬。
真玉交给她一份密旨,说:“卿回到府衙之后再打开。密旨中事须即刻施行。此事极为重要,不可有误。去吧。”
孟远图跪拜接旨而去。
真玉紧接着又叫来灵翰,嘱咐她几句,灵翰匆匆而去,直到决战时也没回来。
平时灵翰总在真玉身侧不远,这下众人都觉得奇怪,中间好几个人问她灵翰去向,就连期钰也问真玉说:“皇妹身边的哼哈二将,怎么只剩一个了?”
真玉只说:“朕命她办差去了。”
转眼三日过去,决战之期已到,两国在事先选定的战场上,对面摆好了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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