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垂叶虹鸟(四)
漆黑的阴影随着莱纳的行动一点一点朝着森林扩散吞噬,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都被染成了墨水一样的稠黑。
萨利碎成一地的身体被潦草的打包塞进了空间袋里面。反正他总是能够找到复活自己的方法,把他这些垃圾带回去他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多余的就不要想了。
达瓦尔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在莱纳的吞噬领域之中,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他的领域同化,不管是生命还是非生命,都会成为他掌控的一部分,这也是莱纳能够成为他们的头领,并且在他们之中稳稳立足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那么远吗?”克莱尔第一个产生了疑问。
倒不是说他感觉到吃力了什么,只不过按照他的演算和推测,也应该到垂叶虹鸟的领地了。周围的环境虽然依旧被莱纳的领域同化了,但是他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分辨出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环境。
倒不如说,这里的环境看起来反而距离垂叶虹鸟会居住的环境越来越远了。
莱纳收回了自己的领域,暴露在他们眼中的已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
“应该是幻境——或者其他的空间折叠之类的,这里的植被生长和之前垂叶虹鸟的栖息地的植被类型已经截然不同了。”
克莱尔马上就分析出了现在的情况。
那个护林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照理来说在莱纳的领域覆盖之下基本上是不会有任何手段起效的,但是偏偏他们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足以证明了护林员有什么他们不能抵抗的手段。
这就有点危险了。
本来还以为这个护林员身上没有一点能量波动,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达瓦尔的指尖一转,那缕若即若离的透明丝线就像是蜘蛛收回的丝线一样,被他轻柔熟稔的捻在指尖转了回来。但是丝线的另一头依旧隐隐约约的仿佛维系着什么东西,只不过顺着丝线望过去,投入密林之中的未知虚幻的就好像走不到尽头的路途。
“我没感觉到空间魔法的波动,应该是幻术了。”
既然已经陷入幻术之中,连带着追踪的牵丝都被套进了幻术之中,那么再维持这个魔法已经没有意义了。达瓦尔掐断了丝线,用指尖轻轻搓了搓,一点微弱的魔力波动从他的指腹传出,最后融进空气之中,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
魔力的联结与外界断裂,从这一点现象来看就能证明,他们现在身处幻境无疑了。
“要是萨利还活着就好了,”达瓦尔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波动,语气冷淡的就仿佛是去的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而不是他们的同伴,“毕竟我不擅长精神系魔法,也就只有他擅长这种玩弄人心的无聊把戏了。”
精神系魔法一直处于一种被人歧视的地位,即便是达瓦尔这种掌控全系魔法的天才法师,对于精神系魔法钻研过一段时间之后,也兴致缺缺的把它扔在一旁了。
“不过能将我们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困住的幻术,也的确是很了不起,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幻术。”莱纳倒是提起了点兴致,至少暂时的将楚真从“不知道值多少钱的稀有物”这一栏之中挪到了“有点意思的稀有生物”里头。
“但是幻术这种东西,也只有没有被人发现的时候才有点用处。”
他沉思了片刻,领域再次扩张,这一次漆黑的墨水像是翻涌的海潮一样从他的脚下层层咆哮朝着周围席卷。伪装的天衣无缝的幻境倒是出人意料的结实,在一点轻巧的涟掠过之后,又恢复成了古井无波的宁静祥和模样。
不过莱纳并不着急,他的吞噬领域可以同化任何接触到的东西,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建立这样的一个幻境必定是会有一个核心的,只要同化了核心,什么时候都可以离开幻境。
而且能将他们拉入其中的幻境核心,他是的确很感兴趣。
楚真冷眼旁观着那些如同被暴风雨污染的海浪一般卷起的浪头,坠着虹光的斗篷在几乎被完全吞噬的微弱光线之中展现出了璀璨的全貌,将她保护在其中,严严实实地挡开了每一次黑潮的侵蚀。
她的指腹划过弯弓被摩挲的油亮光滑的弓身,纤细柔韧的弓弦一点一点绷紧张开,坠着翠色箭翎的箭矢掠过她肃穆的面容,闪烁着银色星光的箭头略过几人,最后落在了达瓦尔的眉心上。
楚真的动作缓慢而又优雅,但是张弓的时候却意外的充满了沉重的张力。弓弦一点点的绞紧,分布着细腻纹理的弓身一点点弯折,在这个过程之中,所有的观众似乎也将自己的心栓到了那一张朴实无华的弓上,坠在箭矢的翎上,随时准备和锋利的箭芒一同舔舐鲜血。
多年生死游走的本能让达瓦尔张开了自己最为熟练防御力最高的护盾,但是有着破魔效果的箭矢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护盾穿过它的眉心。
看起来无比坚硬的箭头却又在这个时候朦胧的就像是一团烟雾,穿过他的眉心透过他的头骨,最后钉入树干之中化为一团雾气蒸发,徒留达瓦尔表情瞬间空白的倒下,连眼睛似乎都空洞洞的失去了光彩。
那些雾气扩散的甚至比瘟疫都要迅猛,几乎是在达瓦尔倒下的一瞬间,其余的几个偷猎者也接二连三的倒下,只有莱纳依旧清醒着没有受到波及。
吞噬领域的反应速度比楚真意料之中的快多了,即便星珠化为雾气的时间让人的反射神经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但是比它更为迅速的则是莱纳已经控制的比自己本身还要敏感的吞噬领域,立马反收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速度快的直播间的观众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就看到他们的交锋已经开始了。
不过没有关系。
在领域的领域的反噬根据楚真射出的这一箭标定她的位置卷过来之前,楚真早就轻捷的离开了原位。
她的习惯就是射出一箭之后不管什么结果,立马离开自己原先的位置。
她也曾因为站桩的习惯吃过大亏。
这一次她的行动比领域的反应更加的迅速——非要说起来的话,也有一部分花鳞虹鸟破魔效果十分强大的羽毛的帮助的原因,她才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撕开将莱纳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的魔力一把抓住他的咽喉。
即便个人更加喜欢用魔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莱纳的体术会比他的魔法差劲很多。
事实上作为常年需要在各种极端环境之中游走寻找珍惜猎物的赏金猎人,他的体术和体质一直都不比战士差劲,就算被楚真一把抓住了喉咙,他也立刻反应迅速的抓住了楚真的手腕试图将她直接扯过来制服在地——毕竟比起男性,女性在力气上面总是要吃亏些许,就算是男性战士与女性战士,评判的标准也依旧有很大的差别。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被他扯住的楚真就像是扎根在地上的古树一样纹丝不动,甚至伸出了另一只手拽住他抓着她手腕的手,腰身一扭,硬生生把他从领域的保护之中扯了出来。
莱纳的反应再迅速,也比不过被这个世界赋予了野兽的本能与灵动的楚真。她的体质几乎可以被称为是人类的形体之下可以达到的肉身巅峰,仅仅试图用□□方面来撼动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换句话来说,明明知道楚真是这个世界的护林员,却还依旧试图用常理来推论她,对于莱纳来说,是一种很明显的轻蔑了。
脊背与后脑勺被重重的磕在地上,哪怕有枝叶的缓冲也依旧让莱纳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梗塞,以至于扩散开来的领域也因为他这一瞬间的恍惚迅速缩回了他的身体之中,仿佛受到了重创一般蛰伏了起来。
他本身主动收回领域是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但是因为他的失控导致领域的回缩,这就意味着短时间里面他不可能再使用自己的领域。
他的领域很好用,只有这一点不方便而已。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一点不方便,反倒要成为他的致命点了。
楚真横跨过他的腰腹,双膝屈起用力压制住他的手臂,一把做工精致形状如同流水波纹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擒在手中,尖锐的锋芒几乎只差一点就可以划开莱纳的喉管,堪堪悬挂在他喉结上方不过一个指节的地方稳稳停下,甚至都没有一点多余的颤抖。
他们的交锋加起来不过也就一秒出头,楚真面容严肃唇肉抿紧,悬停在莱纳喉咙上方匕首闪烁着鲜艳的朱红,如同一团在刃身上游走的火焰,或者一尾沿着刀刃甩尾掠过的金鱼。
她没有把匕首刺下去,并不是她手软或者心软,只不过是——
像是延迟了片刻才显现出来的黑色丝线错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楚真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被这些黑色的丝线压迫的凹陷下去,恐怕只要肌肉稍稍绷紧鼓起,这些锋利的丝线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切割成碎块。
因此她现在只能像标本一样僵在原地,被割裂的发绳断裂落下,金棕色的长发如同日光垂落,挂在黑色的丝线上,仿佛融化的黄金,为过于晦暗的陷阱之中蒙上了华美的假象。
“作为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人来说,你做的的确是能够做到的最好了。”
莱纳的面色有点苍白,强行催动龟缩起来的领域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创伤,甚至会严重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不得不销声匿迹的疗养,但是作为交换来的代价,的确是十分可贵的。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感觉出这个护林员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了。
毫无疑问是没有的,他对自己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过她身上拥有的那些东西,也足够将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人武装成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了。
虽然付出的代价稍微有点大,但是在莱纳眼中,楚真也不过只是一只需要他花点力气受点伤就可以抓到的猫而已。
“你知道什么吗?”
楚真无动于衷,琥珀色的眼眸像是镶嵌在眼窝之中的宝石,莱纳甚至认为她的眼睛比起自己曾经经手过的那块日轮琥珀都不相上下。
美丽的只想让人挖出来好好保存珍藏,看看它是不是如同真正的宝石一样,近乎亘古不朽。
“请说。”
他眼睛一眯唇角一挑,带起的笑容透出几分血腥的斯文。
“你们这些外来偷猎者,总是会太过轻敌。”
锋利的丝线在楚真的身上拉出细细的血痕,莹白的像是霜雪羊脂一般堆砌其起来的肌肤被勒的凹陷了下去,脆弱的就像是即将在鱼线面前被分割的四分五裂的豆腐一样。
但是她毫不在意,手臂微微用力,将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送了点。仅仅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那些缠绕在她手上的丝线顿时绞紧嵌进了她的肌理之中,血珠沿着她的手臂汇聚留下鲜明的痕迹,最后落入了被她握在掌心的匕首上。
那一抹在刀刃上游走的猩红被注入了鲜血,尾尖灵活的一甩,从水波一般的刀刃上跃出,直直钻进了莱纳的咽喉之中。
二次失控的领域像是被人切断了脊椎还在肌肉抽搐扭动的蛇一样,楚真垂下眼睫无动于衷,就好像那些勒进了她的身体之中死线只是一些缠绕在指腹上的头发丝。
但是等到那些丝线消失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被切割的鲜血淋漓。所幸伤口都不是非常深,最深的不过是她抓着匕首被重点关照的那条胳膊,但是虽然被割的皮肉翻卷,可也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鲜红的烙印出现在了莱纳的喉咙上,像是纹身或者烫花死死咬住他的脖颈。楚真站了起来,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伸出手虚虚一抓,莱纳就感觉到胸腔一疼,紧接着就是蔓延开来的血腥味。
染上了血色的无色箭矢显现出自己模糊不定的形象,楚真抖了抖手腕将上面扩散的血珠抖落,然后将这枚箭矢收回了箭囊之中。
之前被困在火焰牢笼中的时候,她用于突破牢笼的就是这枚箭。
气象龙的龙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脱落生长。就像是大多数的龙一样,龙角是他们身上最具有代表性,也最不可缺的武器之一,气象龙的龙角拥有着气象龙本身的大部分特性,比如说拟态,比如说气象化。
之前席卷的魔力气流并非是什么风系魔法道具带来的效果,仅仅是因为这枚龙角箭根据她的思绪构造出了一场风暴撕开火焰,然后带着强烈的气压胁迫着他们而已。
最开始的气流并非魔力的聚合体,只不过是将改变了形态的气流作用在周围起到攻击与防护的作用,后面的气压才是引动了魔力的压力,因此会被他们的魔法护盾挡下。
但是龙角箭已经在最开始的时候顺着气流没刺入了莱纳的胸腔,之所以没有被发现,也是因为它的拟态在第一时间就起到了效果,麻痹了莱纳的大脑,将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对待而已。
火球在垂落的斗篷上炸开,溅起一团的星火,楚真转过身,看到了达瓦尔努力试图凝聚起来的视线——以及正在凝聚的第二枚火球。
“你是很珍爱自己天赋的人。”
楚真走到了他的面前,达瓦尔看到她踩着皮靴的腿落进自己视线之中,一起落进来的还有她琥珀色的眼瞳。
楚真整个人都鲜血淋漓,但是唯有一双眼睛亮的像是不夜晨星。一点深紫在她的眼中浮现,落入达瓦尔眼中,像是朝他吞噬扩散而来的深渊。
“你应该知道,如果现在依旧继续强行动用自己的魔力,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没人比魔法师本身更了解自己的状态,达瓦尔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之中有一部分重要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割裂。即便他已经在尽力的控制了,但是就像是破了洞的桶,根本兜不住流下的水。
如果再继续强行动用魔法,他的魔法基将会彻底破碎。
达瓦尔一直都是个理智的人,所以那一点火花逐渐从他的指尖熄灭。
星珠并非实体箭矢,是她所剩无几的专门作用在精神与灵魂的特殊箭矢之一。
星珠的制作材料取自于贵君帝魔的魂晶。作为一种以灵魂为食,几乎不会被驯服的极其乖张暴戾的妖兽,贵君帝魔的破坏性可想而知,作为他溢出的能量的结晶体,它的魂晶打造的箭矢在针对灵魂方面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以及破坏力。
星珠的洞穿不会伤害到□□,但是能够割裂下被它洞穿的部位所掌控的一部分灵魂。
简单的来说,如果被星珠穿过手,就等于灵魂之中象征着肢体的这一部分被星珠割裂,一个手脚灵活的人很可能从此就再也难以做出以前可以轻而易举做出的灵活动作,而被星珠洞穿了颅骨,对于这种依靠天赋吃饭的魔法师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
颅骨对于魔法师而言是魔力汇聚的中心,是所有天赋以及知识储存的原点,在魔法师之中,头脑与颅骨这两个名词一直拥有着特殊的地位。星珠洞穿了达瓦尔的头颅,意味着从此以后,属于他的魔法天赋将被彻底的从他的身体之中割舍而下,他将永远都不会再拥有这样惊艳绝伦的天赋。
即便他依旧是个顶尖的魔法师,但是他也永远只会是这样顶尖的一个魔法师了。
“这个世界不欢迎你们,现在不欢迎,以后也不会欢迎。”
楚真的嗓音像是催人入睡的安眠曲,在灵魂上遭受到重创的达瓦尔难以支撑下去,最后还是不甘心的合上了眼皮。
“接下来只要把同伴解决了就好吧……头领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应该会好处理很多……”
楚真喃喃自语了一声,那一点魔魅的深紫也逐渐从她的眼眸之中脱离,最后汇聚成了一只完整的鸟类形态,紫色的正是它的眼瞳。
“星珠可是用一支少一支……”
想到所剩无几的星珠,楚真肉疼的不行。
贵君帝魔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星珠的原材料也无从取材。介于基本上没有偷猎者会不长眼的招惹那种暴君生物,所以他们消失的唯一可能就是在他们的原生大陆上,他们原本的族群数量已经趋于稳定了。
不管数量是多是少,但是既然他们的身影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之中消失,那么就意味着这个数量对于他们来说,足够稳定的可以支撑种族延续了。
对于她或者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是有时候后续的问题也会稍微让她感到些许棘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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