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荣禧堂后院，王夫人刚刚用完一盏燕窝，正准备去小佛堂念念经，就看见周瑞家的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王夫人心中不喜，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急躁的毛病，若不是她男人周瑞还得用些，早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那周瑞家的可不知道自己被王夫人嘀咕了一番，她向来是太太身边第一得脸的人，进出荣禧堂从来都自由地很，心里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只走到王夫人的身边说道：“方才鸳鸯来了，说老太太打发琏二爷和二奶奶去扬州，这几日家里就要劳烦太太操持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还能了得，当即怒道：“可别是鸳鸯那丫头胡说八道？凤丫头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好端端地去扬州做什么？！”

        她心里不可谓不气，才暗示了自己不想让贾琏去扬州的意思，没想到这死丫头不但没有照做，反而就连自己也要跑去扬州，难道这是要反了天不成？！

        王夫人实在想不通，那扬州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凤姐儿跑一趟的？

        没有，什么都不值得她那心里只想着继承荣国府的侄女儿跑那么大老远！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凤姐儿在故意与自己作对！

        好好好，真是好样的，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

        王夫人愈想愈气，左右贾政在前院书房，屋里只有周瑞家的一人在，王夫人直接摔了一套茶具，这才觉得心里稍微好了些。

        那周瑞家的见此连忙说道：“鸳鸯姑娘自是不敢乱传话的，恐怕接下来这段时日，太太少不得要劳累了。”

        别管外面的人怎么奉承王夫人，周瑞家的自闺中时就伺候王夫人，早就将她的真面目看的一清二楚。

        知道王夫人听了这些话必定会发怒，所以根本就没敢让鸳鸯进来，万一脸上没绷住，叫老太太知道了岂非又是一场是非？

        周瑞家的自觉十分能干贴心，何况今日来她还另有一桩事，见王夫人怒气上头，正是好时机，说道：“这二奶奶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非要去扬州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大姐儿身边的奶嬷嬷赶了出去。也不知是否哪里冲撞了，怎地这般不对劲儿呢？”

        王夫人一听也觉得很是不正常，问道：“那奶嬷嬷是不是与你家有亲？可说了因为什么？”

        周瑞家的赔笑道：“难为太太还记得这个，说起原因就更是让人想不明白了！”

        她简单地与说了说，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因为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凤姐儿突然发疯，奶嬷嬷根本没错！

        王夫人一听，生气之余又多了些费解，说道：“这还了得？咱们家可不是那等没脸面没章法的，在外一向有个怜贫惜弱的名声。自老太太那里起，凡是在主子身边经年伺候过的，比小主子还要体面最贵些，这凤丫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

        其实若放在平时，王夫人未必肯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但是今日凑巧得很，她正为凤姐儿违逆自己的意思儿发怒，自然不肯放过这等再添上一桩罪名的事情了。

        周瑞家的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来之前可是跟奶嬷嬷打了包票的，直说她运气好，过不了几日二奶奶就得亲自来把她请回去！

        想起奶嬷嬷千恩万谢的样子，周瑞家的不禁一阵得意，奴才又如何，主子又怎样，只要出了这荣国府，回到自己家里，那是既不缺人伺候也不缺人奉承，过的照样是人上人的生活，什么奶奶小姐的，统统都比不上自己！

        不过，周瑞家的也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源自王夫人，是以在她面前向来本分老实的很，见王夫人已然动了大怒，便也不再火上加油，反而规劝道：“太太仔细气大伤身，有您看着，二奶奶那里怎么也出不了大错的。您且宽宽心，万不能被气坏了身子。”

        这番话算是提点了王夫人，那凤丫头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小辈儿，只要有自己在一日，就永远也别想翻了天去！

        王夫人在荣国府说一不二多年，平时受老太太和贾政的气也就罢了，区区一个王熙凤又凭什么让她动此大怒？

        她当即说道：“随我去一趟凤丫头家里，咱们去瞧瞧她究竟怎么了？”

        周瑞家的心中一喜，知道她此去定然是算账的，连忙跟了上去。

        凤姐儿正要给大姐喂些羊乳哄入睡，王夫人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一进门就好大的阵仗，小丫鬟们报了一次又一次，凤姐儿知道她来者不善，就连忙先让平儿把大姐抱了下去，然后就当做没听见，依旧坐在椅子上通头发。

        王夫人都要掀帘子进门了，还不见凤姐儿出来迎接，心里更加地不爽，进来后瞧凤姐儿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菱花镜前，当即冷哼道：“琏二奶奶好大的威风啊，怎么如今眼里连长辈也没有了吗？”

        若是以前，王夫人这样的口气，凤姐儿吓也吓死了，然而到了现在，凤姐儿根本连个眼皮子都没抬，直接说道：“太太怎生了这么大的气，可是周瑞家的伺候的不好？要我说，不省心的奴才合该换了就是。”

        周瑞家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本来是想看好戏的，却没想到一进门就被针对了，恼怒的同时，也确实觉得奇怪，这二奶奶往常最是孝顺讨好太太的，怎么突然就换了一副面孔？

        就连王夫人也成功被带偏，说道：“你如今是本事大了，成了当家做主的奶奶，竟连我身边的人也开始指手画脚了。”

        凤姐儿：“太太息怒吧！别人不知道我这家当的不如不当的好，太太也不知道吗？只说管家这几年，我光嫁妆就往里贴了五千两！我都没脸跟别人说，太太如今还来拿‘威风’二字来笑话我，索性咱们今日就把话说明白，这家我早就不想当了，太太既然觉得威风，不如自己去当！”

        这番话是王夫人万万料想不到的，她愣了许久都不敢相信，仿佛突然就不认识凤姐儿了似的。

        这凤丫头为了当家，跟个哈巴狗儿一样地讨好她，生怕自己一个不高兴把管家的权利给收回去，怎的竟说不要了？

        骗人，这凤丫头一定是在故意骗自己的！

        还是周瑞家的拍了怕她的肩膀，这才醒神，这会子生气倒是次要的，只觉得凤姐儿太不正常了，直接把平儿唤了进来：“你们奶奶近日可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别是中邪了吧？”

        这话问的，若不是平儿教养好，挺想翻个白眼给王夫人瞧的。

        你才中邪了呢，你全家都中邪了！

        平儿没有说话，因为凤姐儿笑在了她前头，只听她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明明很是悦耳，然而王夫人怎么都觉得她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嘲笑。

        脸上浮起一丝厌恶，王夫人制止道：“别笑了，黑天半夜的也不嫌聒噪！”

        凤姐儿才不管她呢，只笑够了才停下，抹着方才笑出来的眼泪儿说道：“不能怪我，实在是太太说的太好笑了。倒是要让太太失望了，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您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儿回家休息吧，我还要打点去扬州的行装！”

        不提扬州还好，提起这个王夫人更生气，说道：“你既没有失心疯，难道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跟我作对有什么好处？咱们姑侄两个向来亲热，你怎地突然就变了？”

        王夫人很是纳闷儿，凤姐儿就差把自己当做亲娘一样孝顺了，直到昨日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除了中邪真的没有别的解释了。

        凤姐儿却不愿再与王夫人多说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上辈子她到死都不懂这个道理，王夫人是警幻选定的神瑛侍者之母，与她王熙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同路人！

        于是，凤姐儿直接下了逐客令：“太太误会了，我怎会与您作对呢，这荣国府里除了老太太就是您，我又算什么。今日您也忙活一整天了，回去早早歇息吧！”

        想起上辈子忙前忙后的自己，凤姐儿的话里终是带上了几分委屈、几分怨气，怎能不怨呢，真心相待的人，连一丝一毫的善意都不肯回馈，怎不叫她怨怼！

        王夫人瞧凤姐儿这一番的冷言冷语，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老，临走之前放话道：“这管家之权是你自己不要的，凤丫头，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看来是自己慈悲的太久了，日后一定要给这死丫头点颜色瞧瞧！

        周瑞家的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到底闭上了，直到平儿出来相送，便想着明日不如找她来探探口风。

        太太生了好大的气，今晚她还有一场硬仗要应付！

        终于把人都打发走了，只是凤姐儿的心里还是不好受。

        想起在太虚幻境时，姐妹们伤心不甘的样子，凤姐儿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将那些曾经受到的欺辱统统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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