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贾母听了凤姐儿的话，先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说道：“按理说你姑妈那里没人照应，你很是应该去一趟的，可是全府上下又有那一刻能离得了你的？”
哼！凤姐儿就知道老太太恨不能她半步也别出府，最好在荣国府鞠躬尽瘁，什么时候累死什么时候算完！
所以贾母这些话全在凤姐儿的意料之中，早就想好了说辞：“老太太说的是，只不过我想着，两位太太昔日里治家理事都不在话下的，我不过是仗着年轻这才担下了这个名头。本该在京里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们，只是念着姑妈和表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那林家又没个旁支，除了咱们连门正经的亲戚也没有，这后院里也只几位姨娘上不得台面，哪里能出来主事，只怕若有个万一，委屈了敏姑妈。”
其实凤姐儿这话说的十分不要脸，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去林家主持丧事，又提了后院的姨娘，又说林如海如今官运亨通，这是在暗示贾母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可是还有续弦的可能性的！
不若让她过去，除了操办贾敏的丧事外，说不得还能动点手脚，将那些姨娘都按住！
这些本是阴暗龌龊的心思，然而用来说服贾母却是极为有用的！
果然，贾母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了，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子，她比凤姐儿更加地清楚，林如海这个女婿可不仅仅是身居高位，巡盐御史向来都是各家争破头的官职。
就连当年的金陵土皇帝甄家也极力争取过，只不过却以失败告终，那会子太上皇还在位，甄太妃正如日中天，甄家却也不能如意，可见这个巡盐御史是何等地要紧。
有这样煊赫的官职还不算，林家五代列候五代单传，这家底儿一分钱都没有被分出去，如若林如海不续弦，将来这些钱，说不得都是宝玉的……
可若是林如海生出了个儿子，哪怕是个庶子，黛玉的嫁妆也终究很有限度。
想到这笔巨款若是飞了，贾母马上就觉得自己的心口疼的厉害了，恨不得凤姐儿马上就启程去往扬州，说道：“还是凤丫头想的全面些，此去扬州务必将你姑妈和表妹照看稳妥。林家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
凤姐儿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贾母一番，这林家又不是你的，你说托付就托付啊！
不过自己也达到了目的，便说道：“老祖宗就放心吧，如今您正紧该用些参汤才是！”
想起自己的女儿，贾母虽然还是伤心，但她自己亦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生死悲欢之事见得多了，慢慢地便也开解了些许，何况眼前还有一个贾家需要她操持，就也顺从地在凤姐儿的服侍之下用了几口饭。
三春也连忙一起伺候，其实方才凤姐儿和贾母的那一番话里暗含的机锋，迎春和探春也多少听出来一些。
从贾母的正堂退出来后，探春便来迎春这里做些针线绣活儿，只是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十分地不平静，便叫丫环们都出去，只与迎春感叹道：“老太太待敏姑妈都如此，将来我们还不知如何……”
迎春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她内心聪慧剔透，听明白了探春话里的意思。
敏姑妈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据说当年还在闺中之时，连两个哥哥都不及她受宠，那真可谓是千娇百宠于一身了。
可即便是这样，老太太为了让凤姐姐照料家里，却不愿意让她远去扬州帮忙操办身后事，后来松口也是为了些见不得人的算盘。
而她们三个姐妹如今又哪里比得上敏姑妈了，眼看着自己到了将要说亲的年纪，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长到这么大，除了去寺庙外没有几乎没有迈出过家门一步，顶多就是到隔壁宁国府走动走动罢了。
而正经高门大户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早已应该跟随长辈出门到处相看了。
只是迎春也知道，她与探春不过是庶女，老太太将她们姐妹三人养在自己的房中已是怜爱了，再多得只怕也不能有了。
大房这里，大老爷和大太太是什么样的人，迎春的心中一清二楚，哥哥贾琏与她并不是一母同胞，也不可能浪费心思在自己的身上，嫂嫂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只一门的心思放在老太太和太太那里。
想想自己于谁也无用处，反而是个拖累，迎春便打定了主意，万事不说不想，只让这日子稀里糊涂地过去算了。
没想到今日探春居然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素来也是个聪明谨慎之人，与随波逐流的自己不同，三妹妹是个不愿将就的人。
只是这些事情，光凭她们自己又能如何？
一没能耐，二没本事，三没银钱，只怕除了这个家门立时就无法活下去了，根本没有任何法子的。
瞧着三妹妹忧愁的样子，迎春也不忍心装作没有听懂，便劝说道：“总归不会让咱们出了门子就没有活路的，没有法子的事儿想了却也无用，只会平添烦恼。”
探春听了迎春这番自暴自弃的话，从心底就不赞同，且也不甚服气。
刚要反驳，可是细细想来却也觉得迎春的话里有几分道理，想想她们现在的处境，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除非她是从二太太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否则只她亲娘是个从家生子里出来的妾室这一条，就什么出路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探春不由地心下茫然，难道她这辈子就只能眼睁睁地盼着别人好心拉自己一把，除此之外就再无他法了吗？
提起这话题，姐妹二人的心里都不大舒坦，一时连针线也不做了，只早早地歇了去。
不过，迎春、探春二人并不知道凤姐儿这辈子就是来帮助她们脱离苦海的。
只不过是事情有个轻重缓急，三春姐妹的终身大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眼下还是扬州那里比较急上一些。
凤姐儿晚上到了家里后就开始打点行装，此事自有平儿帮忙，她只嘱托道：“往日里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一件也不要带过去，只给你二爷和我准备几身素净合用的便是，能精简就精简些。”
平儿应道：“奶奶说的我都省的了，不会出错的。”
凤姐儿点了点头，便让平儿自去忙活，这会子她终于腾出手来抱一抱自己的好大闺女了！
上辈子是姐妹，这辈子是母女，凤姐儿想想也觉得甚是有趣，待将来再回太虚幻境，这丫头还要不好意思呢！
不过，以前这丫头就是姐妹里最小的，凤姐儿照顾起来也相当地顺手。
只是如今的大姐儿病病殃殃的，只安静地靠在凤姐儿的怀里瞧着她，虽然被凤姐儿几句话就逗的笑眯眯，却也不大张口说话，大姐这是身上没有力气。
想到这里，凤姐儿就生气！
她们家的这些女孩子，又没什么病，却天天跟朵风一吹就倒的娇花儿似的，一有个什么就不爽利，叫太医来瞧也只说没甚大碍，可偏偏就是不舒坦！
想来这必是那警幻在作怪，否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日日难受，这该死的老妖婆，一刻也不叫她们姐妹们好过！
她王熙凤偏要改变这样的状况！
于是，凤姐儿叮嘱奶娘道：“大姐如今也大了，以后不可再抱着她，小孩子很该跑跑跳跳才健康些，就是摔着磕着也无妨，记着了没有？”
那奶娘心里很是不赞同凤姐儿这话，高门大户里哪个女儿家不是如此娇养的？万一磕着碰着了那可是要命的大事，怎地二奶奶如此不知轻重？
这奶娘原先曾是跟着凤姐儿从王家出来的，如今又在小小姐的身边伺候，自认为有些面子，就反驳道：“奶奶这话说的，姑娘家向来以安静贞贤为是，跑跑跳跳的不成个体统。这小孩子的骨头又软，奴婢日常抱着才没损伤……”
凤姐儿瞧这老婆子自以为是地说个没完，登时就不高兴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女儿身边的这个奶妈子居然也是个连她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难道王家出来的人，个个都这般眼里没人吗？
真是好极了！
凤姐儿十分地生气，说道：“妈妈可别说了，我说一句你倒有无数句在等着我！如今我也不与你理论许多，左右您老人家面子大辈分高，我这座小庙哪能容得下？收拾了东西家去吧！”
那奶妈万万没有想到，凤姐儿居然是这样的态度，自己好心劝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仗着身份这般给自己一个没脸！
那妈妈能到小主子的身旁做奶嬷嬷，自是有些体面的，除了她是凤姐儿的陪房外，跟周瑞家的也有些亲戚上的关系，是以平日里在那些小丫鬟们的面前很是尊贵，就连凤姐儿也能逐渐不放在眼里了！
何况她自觉根本没错，站在有理的一方，不过是进了一句忠言，如若就这么被凤姐儿撵了出去，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府里行走？
这婆子心里几下就有了定夺，当下就说道：“奶奶要赶我出去，我这老皮老脸的也不敢求情，左右在这里也讨人嫌，家去算了！”
说完就抹着眼泪儿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平儿就进屋了，问道：“嬷嬷怎么了？怎就流着眼泪走了？”
凤姐儿冷冷一笑，说道：“好姑娘，你瞧瞧咱们府里多少藏龙卧虎的能人！任凭你是主子又有什么用？人家照样想拿捏住你！哼，等着吧！这出儿好戏可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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