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楚荣目视皇后，点了点头，心中涌上一阵更强的憎恶，他看向皇帝御辇的方向，想象其中舒服坐着的宁贵妃和楚霄两人，眸光不由变得冷硬起来。

        御辇中的宁贵妃此时正觉得冷气嗖嗖，车厢里有些发凉，将楚霄将怀中拥得更紧，看到她手臂抖了两下的皇帝立刻将一件备着的外衣披上她的肩，说道：“贵妃这样冷，怎么不靠朕近一些？”

        宁贵妃抬起头，目带感激地看他一眼，却很快收回目光，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车厢里冰湃的水果凉气，还是忽然想到什么感到胆寒，披上衣服的她没有挪动位置。

        宁贵妃不过来，楚穆安只好坐过去，将她揽在怀里道：“御辇里除了小皇子没有其他人，贵妃在担心什么？”

        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宁贵妃觉得通身温暖了些，从心底里说，她多么希望倚仗眼前的皇帝，可他待自己越好，她就总是惴惴不安。

        停顿片刻后，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臣妾是怕得宠太甚，惹得其他嫔妃不快。”

        楚穆安听得哈哈一笑：“有朕护你，不必害怕。况且朕宠你不是一日两日，她们纵有不快，也不敢动你分毫。”

        这点宁贵妃自然是信的，若不是进宫以来皇帝相护，自己几次险些被谋害了性命，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正说话间，原本安静的楚霄便在宁贵妃怀里动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她，第一次用软糯的嗓音喊出了两个字：“母妃。”

        皇儿会喊自己了！

        宁贵妃胸中似有什么东西涌上，热乎乎的一阵，烫得胸口发热，她有些兴奋地看着楚穆安，笑道：“皇上，听见了吗？”

        楚穆安伸出手在楚霄脸上轻掐了一把，笑了起来：“霄儿这样伶俐聪明，是朕和贵妃的福气。”

        楚霄被掐得脸蛋微微泛疼，他抬头，定定看着视野中全是下巴的皇上，心中某种尘封的记忆揭开了一角。

        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咧开嘴巴作势要哭，果不其然，皇帝一看到他这模样就心疼得不得了，继续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轻轻一捏，楚霄就停止了哭泣。

        此刻楚霄虽然脑海中隐约有了些前世片段，却仍是儿时的智识，聪明自然是聪明的，可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姿态，听不不懂两人的话，只是通过相互之间的肢体动作来判断母妃对皇帝的依赖。

        后半程，因为楚霄的醒来，宁贵妃和楚穆安觉得路上有趣多了，他们教他说更多的话，撩起车帘让他看窗外的景象。

        楚霄小手扒在车窗上，目光在外间的树木山石上游走，时而瞪大眼睛看得异常认真。

        楚穆安见他对外界这样好奇，忍不住叹道：“平日里在宫里拘得久了，人也闷，出来转上一转总是好的。”

        自从被宁贵妃抱着看向窗外，楚霄就有些流连忘返不愿意坐下了，宁贵妃刚抱他回来，他就鼻子一皱准备开哭，她只能重新将他转回去。

        楚霄抬起头，透过高大的树冠看向碧蓝澄澈的天，一仰脑袋就没个时间，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看完了天穹被宁贵妃拽回车里的时候，他仍然向后昂着着头，吓得宁贵妃连忙去触他，以为他脖子不会打弯了。

        碰到他脖子的时候，楚霄觉得发痒咯咯一笑，脑袋终于回归正常，宁贵妃这才有了笑容。

        浩浩荡荡的车队走了将近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万湖园。

        这座万湖园为先帝所建，是临近皇城绝佳的避暑胜地，万亩湖田犹如其名，大大小小的湖畔连缀在一处，制造出蜿蜒秀致的湖畔景象。

        这地方湿度比皇城高上不少，放眼望去四处是氤氲的淡淡雾气，缭绕在林木之间，如仙境一般。

        刚从御辇上下来的宁贵妃望见眼前风景，忍不住猛吸了几口这里的清新空气，怀里的楚霄仰头看见她的动作，也模仿她抽了抽鼻子。

        唔，好舒服的气息，带着若有似无的青草树木味道，让他忍不住陶醉其中。

        甚至宁贵妃都停止了大口去吸，他却还抽动着小鼻子吸呀吸的，好像总也吸不完似的，满脸陶醉模样。

        楚穆安先发现了楚霄的反应，笑着问宁贵妃：“小家伙干什么呢？”

        宁贵妃低头去看，见他正努力地“呼呼呼”往里吸气，可爱十足，遂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道：“应该是在呼吸新鲜空气。”

        万湖园氧气含量高，来过的人都能感到胸腔浊气一荡而空，平时咽喉总有不舒服的宫人，一到了这里住上几天，嗓子里的异物感也就消失了。

        楚穆安伸展一下手臂，在胡有得带领下准备前往万湖园的行宫，迈步前还没忘捏了捏楚霄肉乎乎的手掌心。

        一旁正下车的皇后恰好看见这一幕，极力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嘴角还是没忍住抽了抽。

        楚荣跟在皇后身后，心里自是有些沉重，他这位皇弟可真是好幸运啊，一出生就成了皇帝的心头肉，他何时对自己有这么好过……

        正发呆间，楚荣忽然被什么人摸了下发顶，他有些不耐烦，抬头去看，却发现摸他脑袋的竟是楚穆安。

        皇帝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关切道：“荣儿一路奔波可还辛苦？”

        楚荣忙敛了眼角原本露出的嫌恶情绪，转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答道：“皇儿和母后一同作伴，不辛苦。”

        楚穆安欣慰地点点头，说道：“从前你来万湖园避暑，也曾和朕坐在一处，不记得了吗？”

        楚荣听得一愣，猛然想起脑海中好像的确有极小的时候坐上明黄的御辇被宫女抱着的经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可的确是真实存在过的。

        记起了这些回忆，似乎意味着皇帝曾对自己有过偏爱，胸腔涌上的某种念头忽然变得不合时宜起来，他只好说：“皇儿记得。”

        楚穆安点点头，拍了下他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楚穆安渐行渐远的背影，楚荣心头情绪复杂，直到去乘舆上取东西的皇后再次出现，拧着眉头对他说了句：“这次皇子公主都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便是在他们中也表现好些，让父皇对你多点好印象，听见了吗？”

        楚荣在原地站了半晌，转过头半信半疑地问皇后：“父皇真的不喜欢儿臣吗？”

        皇后见他问出这话，先是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随即换了种语气，安抚他道：“倘若荣儿表现再好些，他说不定能够回转心意。”

        楚荣恍然似有所悟，方才楚穆安摸他脑袋那一下，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现在想起来，却没来由地叫人感到失落。

        楚荣垂着脑袋不再说话，只跟着皇后向前走去。

        宁贵妃被安置在距离皇帝瑶华殿旁不远的云央宫，放好行李后，胡有得遣人来报，收拾好了众人须前往瑶华殿用膳，皇帝预备了好酒好菜及一些各地献上的节目，邀众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一同去赏，算是去去舟车劳顿的尘土气。

        宁贵妃应了声“好”，等时辰差不多时便带着楚霄动身前往。

        多数嫔妃都在，又有小孩子声响，席间嘈杂，提前几天到达万湖园的太后不愿参与，只想安静待在自己宫里，因此并未出现。

        宁贵妃在席间坐定，位置在皇帝右侧，左侧自然是皇后和五皇子楚荣，其余众人也都分列左右两侧，桌前是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对面则是一处空地，应当是表演者所在的区域。

        皇帝原本等待胡有得取东西回来再说话，可余光瞥见，身旁的楚霄已经按捺不住，小手在桌前抓呀抓的，抓完再按按肚子，似乎已经饿得不行了。

        宁贵妃只能将他抱离那些饭菜，轻声提醒道：“皇儿莫急，等你父皇动了就能吃。”

        楚穆安担心霄儿饿着，此刻也不等了，简单叫大家开动，并伸出筷子，往身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水晶肉。

        皇帝为众人设宴就有这么个问题，所有人都须看他脸色行事，不如在自己宫中那样自在。

        见他动筷，等候开饭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几位小点的皇子公主颠簸一路早就饿了，这会子赶紧开动。

        楚霄见众人动了筷子，宁贵妃也放松了些，他开始“吃、吃”地用短语叫着要吃东西。

        宁贵妃喂他吃了一阵，察觉到自己肚中的咕噜噜响声，只好暂时一手抱紧他，另一手夹菜快速吃几口。

        趁这个功夫，楚霄双手玩起桌上的东西，宁贵妃一会儿没看住，他就往自己头发上挂了十几只剥落了的花生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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