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收

　　秋天大人们都在地里收庄稼，钟慧家里原来也有十五亩地，现在家里人手不够，年初的时候把十亩地包给钟奶奶的一个本家侄儿刘文山种了，剩余的五亩留着自家种。

　　钟奶奶娘家姓刘，是早些年从山里搬到这儿来的，现在几代人过去了，本家在村里也有些人了。

　　这地说是包出去，但这会儿人们家家都没钱，其实也就是到秋收了给些粮食。

　　开春的时候是找邻村大姑父刘卫国帮着张罗种的。到秋收了钟奶奶看着别人家都收的差不多了，昨天就去找了本家的几个叔伯儿说好今天帮着一块收。要不再过几天地里都该上冻了。

　　今天一大早，钟奶奶就领着钟超上地干活了，家里只有钟慧在家看门。

　　慧慧给鸡喂了些昨天她从河边捉的蚂蚱和蝌蚪，又撒了一把糙米喂上，再用糠给毛毛整了点狗食儿，就坐在了屋门口台阶上晒晒太阳，顺手给毛毛顺了顺毛。

　　这毛毛是个本地土狗，养了也有五年了。家里和钟慧最亲。以前家里偶尔吃肉，有时候钟慧就把自己那份都偷偷的喂了毛毛。

　　毛毛此时就趴在慧慧脚边，懒懒的眯着眼打盹。

　　“姑，在家没有，忙啥呢？”一个人推开栅栏门并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边推边喊。

　　毛毛一下窜出去冲着“汪、汪、汪”的大叫，慧慧抬头一看，这大嗓门原来是刘家表舅刘文山。随即把毛毛喊回来，毛毛抖了抖身上的毛，哼哼唧唧的又跑到慧慧腿边蹭了蹭，跑一边打盹去了。

　　“表舅，我奶和我哥都上地里了。您有啥事呀？”

　　刘文山一边把栅栏门推大，一边把后面的驴车往里赶。

　　“哦，没啥，我把今年的粮食给你们送来，让你们也趁早吃些新粮。慧慧，你这狗够凶的，我把这几袋粮放院里了，你奶回来和说一声啊。”刘文山在院里大声说道。然后就准备把车上装的七、八尼龙袋粮食往院子里卸。

　　“舅，院里有鸡呀，你把袋子放屋门口吧。”钟慧喊道。

　　这刘文山一米八的大个，脸是上宽下窄，一笑牙床就露半嘴。不知是不是个儿太高给压的，走路总是含着胸。听了钟慧的话就又提起已经放下的袋子放到了屋门口。

　　“表舅，你进屋喝口水呀。”钟慧道。

　　“不了，我先回了。慧慧没事儿去舅家找石头玩啊，哦，对了，袋子绳子我过两天来取啊”

　　钟慧答道：“好的”

　　刘文山说完就又赶着车走了，慧慧一看栅栏门没关，赶紧跑过去，使了吃奶的劲连拽带推好不容易才给门推上。心想可不能把院里的鸡给跑丢了。

　　中午钟奶奶和钟超回来后，慧慧说了粮食的事，钟奶奶看了一下，嗯，有八袋子粮食，也不少了，毕竟村里这地的产量也不高，再说又是亲戚也可以了。

　　钟奶奶和大小子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午睡了一会儿，下午又早早的下地了。

　　帮忙秋收的人也都知道钟家的情况，中午饭也都没想着在钟奶奶家里吃，就各回各家简单吃点，约着点的一起下地了。

　　下午起晌了，巷子头的王晶晶来找钟慧玩，晶晶和钟慧同岁，又是一个巷子的，从小到大一块玩。

　　晶晶长了一张小脸，眼睛一条缝，感觉总像眯着眼，鼻子、嘴哪都小，和钟慧一样大，但要矮半头，王晶晶父母这几年带着小儿子在城里卖土豆粉条。

　　说起这粉条，冬天要是吃上一碗热呼呼的浇汁土豆粉，配上点豆腐干，绝对美味之极，这种吃法估计也只有燕北这边有，像钟慧也只是以前在过年的时候自己家做压粉条的时候吃一些，平时也是吃不到的。钟奶奶身体不好，这两年连过年都没压过粉条了。

　　王晶晶家这几年真赚了不少钱，巷子头的房子前几年就都新盖了，也买了三轮车，还修了那种能进三轮车的大门洞，也装了很气派的大铁门。不过平时就只有晶晶和她爷爷奶奶住，她父母也就是隔三岔五的回来一趟，生意忙的很，待不了几天就又走了。

　　下午两个人玩了会儿石子儿游戏，又扒了会儿上午收回来的玉米棒子。一直到天黑钟奶奶和钟超回来，王晶晶才回家去了。

　　半下午那会儿村里就停电了，村里一年有半年在停电，收秋、过年的时候最厉害，县城里就好的多，听说供电不足，先可着城里人用电。再说现在村里管电的电工，也业余的很，一个电表箱烧了都能修三个月。

　　到了晚上也没来电，他们只能熬了点糊糊，热了几个窝窝头就着咸菜凑合一顿了，晚饭后钟奶奶和钟超把那几袋粮食挪到了隔壁的闲屋里。

　　奶奶让钟超进屋拿了煤油灯挨个袋子看了下，顺手抓起一个袋子里的粟子，钟奶奶两个手一搓手里的粟子，四五成的空壳，一看就是收的下风头的粟子。扔下粟子又抓起另一个袋子的黄豆，就看到灯光下像水泡过又风干一样的豆子，细看中间还夹杂着小沙粒。

　　再看谷子，比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钟奶奶挨个袋子看了一遍，除了土豆像点样外，别的竟然给的都是很次的粮。

　　老太太感觉到心里发冷，有点头晕了，咬着牙说：“小超，跟奶去刘文山家，拿上手电筒。”钟超进里屋从炕上摸出手电筒，跟在钟奶奶身后就往外走。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钟超对着跟过来的钟慧和毛毛，道：“慧慧，你自己在家，别怕，哥和奶一会儿就回来，哥把大门锁好，你先睡吧，到时候我们拿钥匙自己开门。”

　　“知道了，哥”，钟慧回道。

　　钟超帮钟慧把栅栏门锁好。赶紧跟上已经快走到巷子头的奶奶。院子里钟慧领着毛毛检查了下鸡窝的门关好没有，又去了趟茅厕，就回屋了。

　　钟家在村中间。离在村东头的刘文山家得走十五六分钟。

　　到了刘文山家，大门还没上锁，推开他家大木门，钟奶奶领着钟超就往屋里走，估计也是从地里回来晚，听着现在屋里才正吃饭，“刘文山，在家吗？”钟奶奶就朝屋里喊了一句，就听到趿拉鞋的声音。

　　屋子的纱门帘被撩开，刘文山媳妇走出来，刘文山媳妇瘦瘦的，中等身高.脸上散落着一些雀斑，梳个短头发，边走边说“姑呀，咋这么晚过来了，快进屋吧，吃没呢？”，“吃了”钟奶奶冷声道。

　　屋里刘文山正和四个孩子围坐在炕上吃饭，刘文山家三个闺女，一个儿子，最大的十三，比钟超都大一岁，最小的儿子和钟慧同岁也六岁了。只见炕上铺了个桌布，正中间放着的两个盆里，一个盆里有煮熟的玉米、红薯土豆、南瓜、豆角、胡萝卜。一个盆里有十来个玉米面发糕，边上还放了一大碗凉拌拍黄瓜，一大碗咸菜，一小盘炸花生米。

　　刘文山看到钟奶奶和钟超，坐在那儿笑着问道：“姑，你们吃了吧，咋这么晚过来了，是送袋子来吗？改天我去取不就完了，哪还用专门送一趟。”又对媳妇说：“给我姑和小超找两个凳子坐呀。”又回头冲他边上两个闺女喊道：“你俩不好好吃饭，干啥呢，吃饭都没个消停。”

　　文山媳妇从边上拿了两把凳子过来，钟奶奶一手推开，说道：“拿啥凳子呀，我们娘俩有个站的地儿就知足了，刘文山，我来是和你说说地的事，明年我们自己种了。你今天送的粮食也收到了，姑谢谢你帮种了一年的地啊，今儿我这不着急来谢你嘛，都忘了提酒了，改天啊，改天姑给你送两瓶好酒，管饱，让你喝个够”。说完拉着钟超就往外走。

　　文山媳妇忙起身拉住钟奶奶“姑，这是咋了，嫌粮食少了明年再多给些啊，我们就是封上嘴也不能少了姑的不是，姑家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帮衬谁帮衬呀。”。

　　这时候刘文山沉着脸接道：“姑，您也甭寒碜我，就说您那地儿，可都是山坡梁上的地儿，离得远不说，还年年不出粮。说真的我今年光农业税我都多交不少。年初要不是您来找我，换个人来我可懒得管这事儿。我自家那十来亩地都顾不过来呢”。说完就拿起一块发糕自顾自的吃上了。

　　钟奶奶甩开刘文山媳妇，开口道：“那姑真是委屈你了，放心，明年就不用你费心了”说完钟奶奶和钟超就出了屋径直回家去了。

　　屋里刘文山媳妇指着刘文山说：“你这个榆木疙瘩，明年不让咱种，少多少口粮啊。拿啥养活孩子呀。”

　　刘文山眼一瞪，说道：“拿啥养活？我辛辛苦苦种一年地，给她送了八麻袋粮食还嫌少，地主老财啊。年初来的时候说的好，说咱家地少孩子多，照顾咱呢，这一到收粮了就变脸了。哦，养咱们一家不够，我还得把她们一家娘三都养了。她儿子干啥去了。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刘文山媳妇叹道：“那二牛不是在外面打工还想着找秀兰吗？”，刘文山嗤了一声，不屑的道：“这话也就你们娘们儿信，我看他是觉得老婆没找回来没脸在村里待，连老娘孩子都扔了。”。

　　文山媳妇又问道：“那明年真不让咱种了，咱们咋办？”，刘文山大声道：“不让我种，以后她啥事儿也别找我。怪不得我娘那会儿老说这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不懂事儿，现在老了更糊涂了，好坏不知了”

　　“哎，明年咱儿子石头都该上小学了，用钱的地儿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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