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辈子再赎罪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隐秘身型这种低劣的把戏还玩不够么。”
尘弦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唤出潜渊，指向面前的空气，强大的魔气被尘弦释放了出来，潜渊也似乎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发出了低低的嗡鸣。
嗖！
突然，数支镂着银纹的黑羽箭从四面八方射出，尘弦眼里闪着冰冷刺骨的杀意，仿佛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嗜血狂魔。
“破！”只见尘弦冷冷勾起嘴角，在万箭穿心之前将潜渊插进地面，紫黑色的灵力从以潜渊和尘弦为中心像爆炸一样瞬的荡涤开来，万千羽箭瞬间在强大的灵力震荡中化为齑粉，闪着点点火星飘散在夜色中，很快便化为尘埃。
尘弦将潜渊拔起，黑烟散去，一个血肉模糊的黑色身影呻吟着倚在了巷子尽头的墙上。
他想自裁，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只得在挣扎着后缩，看着这位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们魔族的殿下，握着散发着强大压抑感的黑剑缓缓向自己走来，抬手凭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黑衣人突然狂笑了起来。
尘弦也不多说，只是淡淡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黑色的瞳孔已是一片血红。
黑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神情转为淡漠。
“说吧，阿锻，谁派你来的。”
眼前之人正是尘弦从小的玩伴，阿锻，汤汤魔界，少有的可交心之人。如今此情此景，尘弦只感到唏嘘。也许身居此位，就不应该奢望感情，就应该成为一个冷血无情，高高在上的殿下，像许多年前，伯父将自己接到偌大的临渊殿，尘弦跪在黑曜石所铺就的冰凉石板上，膝盖跪的生疼之时，伯父才幽幽开口说的那样。
”弦儿，喜欢这里嘛。”
“伯父的临渊殿宽阔雄伟，弦儿自是喜欢的。只是，这偌大的殿内只有我与伯父二人，感觉清冷了些。”
“那弦儿，要早些习惯这种清冷，魔族生命恒常，哪会时时刻刻都有人陪着？而现下这些陪在身边的人，你可知，是否真心待你？抑或有所图谋？”
“墨曜...领主。”阿锻神情呆滞，已是被尘弦控制了精神。
“他交给了你什么任务？”
“去人界查探你是否还活着，若侥幸苟活，也必是身负重伤灵力低微，彼时用黑羽箭击杀便可。”
“你怎么找到我的？”
“头发。头发上的气息。”
尘弦想到了小时候他们三人在魔界黑水山上探险时为了判断对方位置而互相给对方留了一缕发丝。
果真，是物尽其用啊。尘弦冷笑。
香料可敛去魔气，却敛不了血气，是自己疏忽，竟被他们钻了空子。
“如何判定我是否已死？”
“发丝枯寂成灰。”
发丝枯寂成灰？用术法就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毕竟他们三人一起长大，墨曜怎么就能确定，阿锻不会反悔？
“他因何信你？”
“血...契...他...他控制了我的族人，软禁了我的我的父王和母后...逼我订下血契，杀了你...他们才能活着...”
看来现在墨曜那家伙已经知道自己没死，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用法术让发丝枯寂，装作阿锻完成了任务，然后......
尘弦解了术法，阿锻贴着墙滑倒了地上。他不及喘息，便发现眼前这个自己熟悉到不能熟悉的人已经用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尘弦一翻掌，红线束的黑丝便自阿锻的衣领中飘出，悬浮于他的掌心，随后被尘弦的灵力化成了灰烬，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烧焦味，像是对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最后的悼念。
“弟弟他......”阿锻看着化为灰烬的发丝，心中似有一块巨石落地，艰难的从充血的喉咙中沙哑的挤出三个字。
“他为了护佑魔族而战死，比你值得。”
“好，那就好......殿下......我翼魔一族，全族上下都是无辜的，我可以死，但还望殿下，不要将我的过错迁怒于他们......”
“我不杀他们，但，是因为阿铸。”
阿锻闭上了眼，笑了笑。
“殿下，下辈子，阿锻，再来赎罪。”
阿锻的表情开始扭曲，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尘弦知道，他已经自毁了灵元。
潜渊被尘弦收去，他转身看向无尽星穹，慢慢闭上了眼。
他感觉到身旁之人的三魂七魄在渐渐消散，风一样，渐渐隐于夜色，如他来时那般。
尘弦抹去了魔气和打斗的痕迹，撤掉了结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朝巷口走去。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尘弦只觉着这条巷子真的是过于偏僻了，望到巷口也望不到节日该有的热闹喧嚣，车水马龙。他迈着沉甸甸的步伐，就这么走着，恍惚间，感觉漆黑的路上铺满了尸骨，神族的，魔族的，甚至，还有些妖族的。尘弦杀过很多人，仇人，敌人，想杀他的人……无一例外，尘弦大多都记得他们最后的样子。不甘的，挣扎的，绝望的，恐惧的......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冷汗涔涔的醒来，曾经那些亡于潜渊下的魂灵最后的样子，血肉鲜明，恍如昨日。
尘弦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身为魔族，却没有魔族好战的天性。他虽然身负魔族万年不可多得的天资，却不喜欢把自己变成开疆拓土的杀戮机器。只是这一切，并不由得自己，自己也无法选择。
“殿下！”
远远的，巷口，似是阿锻和阿铸同时在唤他。
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他许久未见的向他敞开怀抱的父母，和总是一脸威严的伯父。
还有，还有身着天界服饰的朝戈，红鸾。
朝戈佩剑着铠而立，似是来找他例行切磋的。
红鸾则抱着她的天琴鸾鸣，黑发如瀑，红衣似枫，一如初见。
他似是十八层地狱里饱受折磨偶然瞥见天光一心想着逃离的囚徒，奋力朝那仅有的温柔奔去，踩着累累尸骨，鲜血满身，疯狂的样子就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恶魔。
哪怕是虚妄，是执念，也要奋力奔去，拼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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