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19章一生之选（4）

看着如芯纤细的背影渐渐远去，小毛氏很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这是公爹的决定，连婆母都没办法置喙。她当儿媳妇的，哪里敢反驳？

        哪知，还没为如芯的事儿伤感完，苏道安的矛头便对准了她。

        只见苏道安缓缓看向小毛氏，已有所指道：“大媳妇，你是出自这毓京的高门。毛家累世官阶，难道出阁前，亲家夫人没告诉你，当家主母该如何教养孩儿？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这些本该是你这个做母亲的该教该授的。如芯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怎生也不好好教养？如芯生母去得早，她几乎是你一手带大的。你不止是她的姨母，还是她的嫡母。她的一言一行，皆受你影响。如今她有过，你这个做母亲的，第一个逃不过罪责。”

        小毛氏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苏家媳妇，定力自然比如芯一个孩子好得多。公爹苏道安要说教，身为媳妇最好就是如她现在这般，低下头，做乖顺状，由着公爹滔滔不绝即可。

        “还有你，赏儿。”教训完儿媳妇，苏道安继续教训儿子。“为父知道毓京的官难做。可是，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家若不齐，谈何天下？儿女的教养，都是父母的责任，任是再忙，孩子该管的还是要管。女儿尤甚之。养不教父之过。如芯今天会说出这种话，全是你为人父没有管教好的祸。你看你闺女，都八岁了，还没如蔚一个三岁的孩子懂事。”

        在一旁当旁听者的苏赞听到父亲这话，连忙站起身，拱手道：“父亲谬赞如蔚了。这孩子这些年都不在儿子身边，能有如今的乖巧懂事，全赖大姐教得好。”这话恭维苏桂不假，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因为如蔚如芯让他和苏赏兄弟之间有嫌隙。惩罚如芯是一回事，若父亲言语里过渡偏袒他人，便不是好事。

        苏桂暗暗抽了抽嘴角，心叹苏赞这人滑不留手。

        苏赏知道不能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于是父亲说啥他就应承啥。他跟小毛氏越是乖顺，如芯才能少吃点苦，早点从祠堂出来。

        毛氏看苏道安将儿子媳妇数落了一通后气消得差不多了，便柔声道：“好了，老爷，该罚的也罚了，该说的也说了。不若去用晚膳好了。这桂丫头也来了好一会儿了，咱家说要请客吃饭，怎好让贵客一直等着？更何况，孩子们也饿了。蔚儿，告诉祖母，是不是肚子咕咕叫了？”

        站在苏桂身边的如蔚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在毛氏的温柔攻势下乖乖点头。

        今晚的主题自然是宴客。但宴客前，苏道安还另有打算。他打断道：“不忙，还有件事得现在办好。”

        逡巡了一圈屋里的人，最后，苏道安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如蔚小豆丁身上。他努力扯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冲如蔚招招手，一脸慈爱道：“来，如蔚，到祖父身边来。”

        苏桂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如蔚悄悄看了眼苏桂，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跑了过去，站到苏道安跟前，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家。

        苏道安伸手摸摸如蔚的小脑袋，轻声询问道：“蔚儿告诉祖父，在蔚儿心里，有没有蔚儿特别喜欢的人？”

        小丫头对回答这种问题十分拿手，毫不犹豫地咧嘴笑道：“当然有啦。蔚儿可喜欢姑姑了。嗯-还有祖父、祖母、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二叔、三叔、四叔、五叔，梅姑姑，周妈妈，梦楠姐姐……不过，蔚儿最喜欢的还是四哥哥。四哥哥说，要我每天想他好多遍。因为他也会想我很多遍。”

        听着那丫头滔滔不绝的数人，苏桂鼻头有些酸。

        正春悄悄把手搁在母亲肩上以示宽慰。

        从如蔚嘴里听到白家人，苏道安并没有觉得奇怪。他也知道如蔚嘴里的“祖父祖母”应当就是苏桂的公婆。可如蔚把苏梅跟“遗世山庄”的人都捎带上，这就很让人意外了。不但苏道安，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惊讶。算算日子，苏梅跟如蔚的相处不过半月，怎就对上眼？就是苏赞这个亲生父亲，在如蔚眼里也没有苏梅的分量，甚至连山庄下人都比不上。可想而知，在山庄的日子如蔚是怎样的开心，才能连下人也一起记挂着。

        苏道安抬眼看了看小儿子。苏赞脸上一阵潮红，既尴尬又内疚。再看看闺女苏梅，那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明显有了湿意。苏道安心中已明了。

        他低下头冲小孙女一笑，继续耐心问道：“那蔚儿，祖父现在要问你一个重要问题，你得听清楚，想明白，认认真真回答祖父可好？”

        如蔚眨着大眼睛点点头，满心期待。

        苏道安拉起如蔚的小手，指着屋里的一圈人，和声道：“蔚儿，你瞧这屋这么多人，如果祖父要你做个选择，除了你桂姑姑外，以后每一天，你想让谁陪着你？一起玩耍、读书、吃饭、散步、休息……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如蔚回头看了看苏桂，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别人陪着？如蔚有姑姑，有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陪着呀。如蔚不要别人陪着。”

        苏桂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的蔚儿还这么小，还不明白宅门里的门道，就要面临这样难的抉择。苏桂突然有些后悔，这三年没有多带她进关内走动，让她多熟悉一些人。虽说因为战乱闭了关，可除了第一年入关困难，共和二、三年入关并非毫无可能。或许是她内心深处自私又抗拒，一心希望能把如蔚留在身边，不愿把她带回关内。导致如今，如蔚除了苏梅主仆，所有熟悉的人全在关外。若能早带她进关，多带她熟悉其他人，也许这个抉择对她而言便没那么残忍。

        守在苏桂身后的心竹看主子情绪上来了，轻轻唤了声“夫人”。

        苏桂这才把眼泪憋回去，站起身，吸了吸气，勉强换上个笑脸走过去。她弯腰伏在如蔚身边，柔声道：“好蔚儿，你听姑姑讲，事情是这样的。这几天晚上，你姑丈一直托梦给姑姑，跟姑姑反复说一桩生意。这生意得去到很远的地方。那里又热又潮，不适合小孩子去。所以，姑姑想，你先留在关内，让别人先照顾你一阵子。你看可好？”

        如蔚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的问道：“姑丈说的生意很大吗？能赚很多很多银子吗？”二哥哥说了，能赚很多银子的生意才是好生意，才是大生意。如果姑丈能托梦告诉姑姑，那这生意肯定很大，也能赚好多银子。

        苏桂被如蔚的话驱散了些愁绪，轻笑着点点头，道：“是，生意很大，能赚很多很多银子。你姑丈说了，这银子是以后给蔚儿当嫁妆的。我们的蔚儿，日后要请最好的先生，穿最漂亮的衣服，学最考究的女红，弹最上乘的琴，嫁最富贵的夫婿。”

        如蔚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懂事道：“如蔚知道了。如蔚明天就回家去，乖乖等姑姑回来。”等姑姑回来，应该又会往家里搬进很多银子，给她带很多新奇玩意儿。这一次会带什么呢？泥人？糖人？机关盒子？八宝盆？想着自己未来可能得到的礼物，小丫头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兴奋情绪写满整个小脸。

        听到闺女懂事乖顺的话语，苏赞猛地心头一抽，如蔚心里的“家”，怕是那远在关外的阿木伊白府。

        换作往常，她这样说，姑姑大概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好。而这一次，姑姑却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每一次出远门那样承诺给她带礼物，而是摇头道：“不行，姑姑很快就要启程，没办法送你回家。”

        如蔚偏头看向白正春道：“那大哥哥送我就好。”

        苏桂继续艰难的摇头拒绝：“大哥哥也不行，大哥哥要随姑姑一起去。”末了还补上一句“这是你姑丈要求的”。

        如蔚没有气馁，抬起小手再指苏梅，道：“大哥哥不送，就梅姑姑送我回去。”

        苏桂依旧擒着温和的语调，耐心道：“蔚儿，你梅姑姑身子骨不好。之前在山庄里你是听到的，你梅姑姑每天晚上都在咳嗽。再加上前几日为了你手臂也受了伤，你忍心让她这样奔波吗？”

        如蔚愣了愣，忽道：“姑姑，你不要蔚儿了吗？”

        苏桂看如蔚眼睛湿润起来，赶忙抱住小丫头软软的身子，怜爱道：“蔚儿，不是这样的。刚刚姑姑不是说了吗？姑姑跟你大哥哥要出远门，所以只能托付别人照顾你。你看，蔚儿……”苏桂把小丫头反转个身子圈在怀里，让她能面对诸人看清周遭。苏桂抬起手，指着屋里的人一字一句道：“这里，有祖父、祖母，有大伯、大伯母，有父亲、母亲，有梅姑姑，有如艾姐姐，成衍哥哥、成德哥哥。蔚儿告诉姑姑，最喜欢谁？最想谁在姑姑去做生意的这段时间照顾你？”

        如蔚眼里蓄满泪水，听苏桂说的话，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苏桂竭尽全力忽视小人眼里的泪珠，耐着性子劝哄道：“蔚儿乖，你答应过姑姑的，要好好听话。姑姑跟大哥哥也不想离开你，可是那是你姑丈希望姑姑做的事。梦里，姑姑都答应你姑丈了。还记不记得姑姑跟你讲过，承诺不可轻许，许了就要做到。姑姑已经答应了你姑丈，就一定要做到。你是姑姑的好孩子，是姑丈的好孩子，一定不希望姑姑食言是不是？”

        如蔚扁着嘴，努力憋住眼眶里的泪水，好半响方委屈道：“那……那……那姑姑什么时候来接我？”

        听到这话，苏桂险些就要跟着如蔚破功。

        好在正春及时喊了她，苏桂才能忍住情绪起伏，努力调整好语调后方道：“这事儿，只能蔚儿一个人知道，是姑姑和蔚儿的小秘密。这里人多，回头没人了，姑姑再告诉你，可好？”

        小丫头毕竟只是个孩子，一听苏桂的话，立刻起了玩心，连忙抹了抹眼泪，笑着点点头，高兴道：“好好好，姑姑晚上再告诉蔚儿。”

        苏桂怜爱地摸着如蔚的脑袋，道：“那蔚儿可以回答祖父跟姑姑的问题吗？以后，你想让谁陪着你，照顾你？”

        憋了许久的成衍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拍着如蔚的肩膀道：“如蔚妹妹来我家吧。哥哥把狮子犬送你，你教我怎么让它听口令坐下好不好？”

        小毛氏皱了皱眉头，轻斥道：“衍儿，不许胡闹。你如蔚妹妹自是要跟随你叔父、婶母回雍州的。”

        成衍翻了翻白眼——母亲难不成没听清刚刚祖父和堂姑姑说的话吗？祖父跟堂姑姑不是让如蔚选跟谁一起过日子么？可以跟叔父婶母回雍州，自然也可以留在毓京跟他住在一起呀。家里那么大，总不至于养不起如蔚一个小豆丁吧？再不济，他还可以把自己的饭分如蔚一半。

        想到这里，成衍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理直气壮道：“那就不回去了呗。让如蔚妹妹跟我一起住不就得了。我那屋大。我吃的分妹妹一半。怎么样，如蔚？跟哥哥一起回去吧？”说着，成衍伸手牵住如蔚，轻轻一使力就把小豆丁从苏桂怀里拽出来。

        如蔚先是一愣，再剧烈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衍儿……不得放肆，快放开如蔚。”

        小毛氏话音刚落，如蔚就低下头咬了成衍一口。

        成衍吃疼的松开如蔚。

        如蔚只看了老爹苏赞一眼，扭头就跑向坐在苏赞对面的苏梅。

        随柳激动的捂住了嘴。

        苏梅静静的看着那大红娃娃跑到自己腿弯边，抱着自己的裙摆道：

        “我不要别人，就要梅姑姑。”说完这句话，小丫头还“意犹未尽”的回头看着苏桂，斩钉截铁道：“姑姑，我要梅姑姑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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