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19章一生之选(2)
(一)
酉时正,门房来报,苏桂母子已乘车离府。
苏进安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虚弱的躺在罗汉床上,双腿盖着浅金色羊毛毯,神色萎靡暗淡,似是累极!
何管家见主子这副模样,十分不忍,禁不住劝慰道:“老爷莫要难过。本就是那白正春不识时务。淑琴小姐这样的姿色和性子,配他一个关外蛮小子着实可惜。如今也好,您再给淑琴小姐相看相看。准有更好的。”
苏进安一动不动的看着香炉顶上吐出的一缕青烟,久久方叹了口气,道:“不会了。不会再有了。白正春拒了,怕是很难找到他这样合适的人了。不怪他们母子,是我没用。连一门好亲事都求不来。我,对不起梓儿,更对不起薄家。”
“老爷,您不要这么想……”何管家后头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屋外传来吵闹声。何管家眉头一皱,提着声调喝斥道:“外头怎么回事?何事吵吵闹闹?”
话音刚落,外屋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淑琴红着眼眶跑了进来,瞬间惊到苏进安主仆。何管家一看情况不对,赶忙把下人赶了出去,亲自关上房门守在门口。
苏进安的目光落在淑琴手里的锦盒上。好一会儿他方挪开眼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都猜到了。”
这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淑琴心头猛地一抽。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直看向外祖父,开口第一句便是“为什么”。
苏进安轻轻咳了咳,柔声安慰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公本想替你谋一门好亲事,奈何事与愿违。也罢,他白正春有眼无珠,非你良配。淑琴,你放心,外公一定会为你寻一个更好的人。”
锦盒从淑琴手里跌落。盒盖洞开。玉扣落在铺着厚毛毯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在罗汉床前的脚踏边停下来。
淑琴身子一歪,颓然瘫倒在地上,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愿意娶我,不愿意要我。外公,为什么?是我不够美,不够温柔吗?为什么他不接受这门亲事?为什么?”
苏进安怜爱的摸着外孙女的头,无可奈何道:“淑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白正春注定不是你的良配。姻缘事,最是不能强求。若他为了荣华富贵违心娶了你,不但外公瞧不起他,日后你们也不会幸福。”
淑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泪眼汪汪的望向苏进安,道:“可是外公,您不是说了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姨母也不同意我嫁给正春表弟?我堂堂薄家嫡出小姐,会配不上他们阿木伊白家的门第吗?”
苏进安几近无力道:“淑琴,这门亲事,不是你姨母拒绝的。”
淑琴大吃一惊,愣愣的看着苏进安,仿佛他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绝望道:“我不信,我不信……外公,我一个字都不信。”过于震惊和难过,让淑琴说完话后也没顾上礼节,转身掩面就跑。
“小姐,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等等我呀!”
“淑琴小姐,淑琴小姐……”
“老爷,这……。”
苏进安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半天方缓过气来。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他断断续续道:“让……让吕怀,好好看住她。不准她……不准她去苏桂母子面前闹。不管怎样,薄家,薄家……还是要脸的。”
虽然不忍淑琴小姐受这委屈,可毕竟苏进安的命令更重要。何管家只能恭敬应下,屈身以示得令。本打算再说些宽慰解乏的话。可苏进安已经挥手让他退下。他也只得默默退出去,唤来下人好好守住主子这屋。
(二)
因正春、淑琴亲事的耽搁,苏桂的马车酉时过半方回到“乐圆别院”。刚一踏进院子,等待许久的周妈妈便迎了上来,一脸焦虑的告诉苏桂,苏梅跟如蔚已经被苏赞接走了。苏桂闻之,也没耽搁,将就着梳洗一番,快速换了身衣裳,由正春清点好厚礼,急急忙忙赶往位于东安二街的“苏府”。
从东安五街到东安二街不过须臾。
才在马车里晃了没一会,“苏府”牌匾便依稀可见。
远远地,苏桂瞧见苏道安府上的大管家纪南亲侯在大门处,应当是在等她。
心竹看苏桂有些紧张,便道:“夫人,您可得沉住气。梅夫人跟咱姑娘,可就全靠你了。”
苏桂摇摇头,道:“你以为阿梅就没为蔚儿打算吗?若是无心,她怎会刻意让云妈妈把蔚儿从正堂带去祠堂?不就是为了断桂氏那心思。好让赞弟跟五叔下决心。如今,蔚儿已经是嫡女了。她给谁养,桂氏插不得手,更没任何筹码去和赞弟吹枕边风。赞弟跟五叔那边,我不担心,唯一有可能出纰漏的,是苏赏。我这位堂弟啊,入得京官本流,可不是省油的灯。”
心竹听苏桂这么一讲,原本信心十足,这会儿却隐隐有些担心。她忍不住追问道:“那夫人可有应对之法?这会子,梅夫人都在‘苏府’了,情况怎样尚未可知。咱们都来不及对好口径。万一赏老爷坚决不同意梅夫人养蔚姑娘,那可怎么办?赏老爷可不是赞老爷那么好说话。”
“只能看看等会儿有没有机会敲打一番。”苏桂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停住。车帘外传来纪南老驰沉稳的问候声。苏桂整理了一下思绪,换上一张标准的笑脸,由心竹掀开车帘扶出马车去。
此刻,“苏府”内院客院内,一只通身雪白的狮子犬在一个大红俏娃娃的拍手口令下扑通一声坐到地上,立刻引得周遭惊叹连连。那大红俏娃娃喜滋滋一笑,随手就把手里的点心喂给狮子犬。跟在娃娃身后的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孩瞪大眼睛盯着吃得很欢脱的狮子犬,半响都没反应。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矮个子的男孩语带惊叹道:
“这也太神奇了。如蔚,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红俏娃娃苏如蔚得意洋洋一笑,撒腿就跑向明间一侧的高脚椅边,一把抱住那素白裙摆,兴奋邀功道:“姑姑,姑姑,你看到没有?蔚儿让它听口令了。蔚儿是不是很厉害?”
苏梅冰冷了大半晌的脸上溢出柔美的弧度。她抬起手掏出绢子,拭去腿弯处小丫头的一头汗,柔声道:“蔚儿自然最厉害。”
随柳站在苏梅身后,时不时往大门处张望,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来招呼他们。
个把时辰前,她们方结束筵席回到别院。苏梅原本打算教如蔚读首诗,写两篇字便哄她睡觉。谁知她们前脚刚踏进别院,苏赞后脚便来了。苏赞跟苏梅说了什么她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姐弟两说完话没多久,苏梅便吩咐云妈妈给如蔚洗个澡换身衣裳,自己也回屋快速梳洗了一番,换上平日惯穿的素白绢丝裙后,领着梳洗好的如蔚随苏赞来了“苏府”。
从马车上下来,迎接他们的不止桂氏和大管家纪南,还有难掩激动的苏道安和一脸温和的毛氏,跟着她们便被簇拥到这客院来。一开始都是苏赞在没话找话说,可苏梅一直没怎么回应,尤其是在苏道安插话时。后来,小毛氏把苏赏的四个孩子领过来,还说苏赏在书房等他们两。苏道安和苏赞方离开。随后,毛氏领了小毛氏和桂氏一同去布置晚膳。客院里便剩下苏梅、如蔚和苏赏的四个孩子。
如艾、如芯是姑娘家,年纪稍长些,没有男孩子那么闹腾,从进入客院到现在,便一直坐在苏梅斜对面一侧的秀墩上,少有说话。成衍、成德抱来狮子犬,倒是很快和如蔚打成一片,自见面到现在,三个孩子一直叽叽喳喳,这屋就没消停过。
然而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如蔚、成衍、成德围着狮子犬玩了三个回合,却一直不见有人来,随柳愈发显得担心,往外头张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苏梅瞧着有些好笑,便拍拍随柳的手,示意她莫急。
成衍从屋子的另一头跑过来,一把抓住如蔚的手臂道:“如蔚,我拿我最好的东西跟你换,你教我口令呗。”想到能拿这个去好朋友面前炫耀,成衍就兴奋得不行。
如蔚斜眼看了看成衍,想起午后狮子犬落水那茬,嘟着嘴拒绝。
成衍急忙道:“你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东西。干嘛就说不要?你快答应我,等下我带你回家,去我屋里看,你自己选你要的。”
如蔚倔强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态度十分决绝。
成德围了过来,也加入游说行列,同哥哥一起鼓动如蔚答应。
然而小丫头很有原则,不要就是不要。
如芯百无聊赖的坐在秀墩上,从成衍、成德、如蔚和好到一起玩弹子到训练狮子犬坐卧,本就已失了耐心。再看看坐在一旁的如艾,低垂着眼睑毫无表情,对这一切似乎视而不见,如芯莫名的怒从中来。耳畔,三个小的又在为个口令争论不休,屋里十分瓜噪,如芯当即没忍住,开口讥讽道:“成衍、成德,你两有点出息好不好?不过是小把戏,有什么了不起?何必处处讨好个野丫头?回头让马房师傅教你们不就是了。训练个畜生而已,还能难到哪里去。”
话刚说完,如芯便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注视投到自己脸上,转头一看,苏梅正冷冷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仿若千年寒冰,射得人措手不及,后背直发凉。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骇如芯腰骨。她从未见过这样冷漠的人。不管是在祖父祖母这里,还是他们自己府上,她身边的人,要么对她毕恭毕敬,要么待她如珠如宝。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温和、恭敬的。就算是闺中密友,也没有人是苏梅这样的冷漠性子。
方才母亲亲自领他们姐弟四人跨进这屋,她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大抵是因为这人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上好的茶也不喝,精致的点心也不吃,没有聚焦的眼神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在看到如蔚时迸发爱意、溢满笑容。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冷漠的人都能对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笑语盈盈?凭什么她的两个弟弟都喜欢围着这关外野蛮人养大的孩子转?甚至是祖父祖母,叔父,也对这“野孩子”十分上心。凭什么?她不服,她就是不服。凭什么大家都见不得她的好?她的出身、行事、风仪、说话,又有哪点不如一个三岁娃娃?难道她不应该是最受关注的孩子吗?
如艾听出如芯情绪不对,赶忙站起身,对着苏梅福了福身,道:“姑姑不要见怪。二妹妹今天身子有些不适,说话不得分寸,还请姑姑原谅她无心之过。”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如艾也吓一跳。今日伯祖父的午宴上,大家都觉得榕姨母家的秋波表姐最好看。可她却觉得,谢秋波的美过于俗艳,反倒是自家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姑姑,最是清丽动人。都说美人一怒也是赏心悦目,就算此时此刻苏梅一脸冷漠的看着如芯,如艾也觉得姑姑美到极致。
如芯最烦她这个庶出姐姐的维护。每次如艾出面帮腔,都搞得好像只有她最乖巧懂事,而她苏如芯便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要你多嘴。”如芯一脸愤愤不平。
冷言冷语完,不待如艾说什么如芯便从秀墩上起身,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两个弟弟,道:“你两给我过来,不要跟野孩子玩。”
成衍一看姐姐又要来摆嫡出姐姐的“架子”,立刻剧烈挣扎道:“你干嘛?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听你的,放开我……”
“二姐快放手,如蔚还没大莹教我呢。你赶紧放手。”成德个子小、力道微,挣扎程度在八岁的如芯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倒是成衍,不过六岁年纪,但打小身子骨奇好,虽比如芯矮一个头,可力气极大。不过一会儿功夫,如芯就被成衍折腾得有些站不稳。
如蔚躲在苏梅身边看了半天,抬起头望向苏梅,茫然道:“姑姑,野丫头说的是我吗?”
苏梅忍俊不禁,这小丫头很会抓重点。她伸手捏捏如蔚的小脸,浅笑道:“蔚儿,你记住了,这世上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何其多?有些是好话,有些是坏话。只要我们时时保持内心的澄明,便无惧他人说什么。姑姑讲的,你可要记牢了?”
如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发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不和姑姑一起吃饭吗?姑姑会不会在等我们?”
随柳一听,便笑着答疑道:“姑娘不用担心。白夫人一会儿就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如蔚一脸吃惊的望着随柳,随即反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吃?我不要待在这里。姑姑,我们回去吧。这里都不好玩。我想吃周妈妈做的酱肘子,好不好?”如蔚一把抱住苏梅腿弯开始撒娇。
没等苏梅回应如蔚,身侧便传来如艾的劝架声。
跟着几声砰砰砸地声,姐弟四人扭打在一起,一股脑儿全摔在地上。苏梅、如蔚姑侄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突发状况,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毛氏韫怒的语调从门口传来,才惊醒一屋子主子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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